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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典籍·


宾退录

  

〔宋〕赵与时·撰
 

 
《宾退录》凡十卷共十页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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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九
 

  《诗》:“诞弥厥月。”诞,大也。朱文公则以为发语之辞。世俗误以诞训生,遂有“降诞”、“庆诞”之语,前辈辨者多矣。《书》曰:“诞膺天命。”诞亦大也。范晔赞光武,乃有“光武诞命”之语,尤不可晓。《殇帝纪》云:“诞育百余日。”亦误。

  寇恂自颍川太守徙汝南,又入为执金吾。会颍川盗起,光武将亲征隗嚣,欲复使出守颍川,从驾至郡,盗贼悉降,遂已。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是时恂去郡已久,百姓以其为王朝之卿,故谓之借。今人作太守在任垂满者书启,多用借寇事,似不类也。

  《夷坚戊志》载《裴老智数》谓:“绍兴十年七月,临安大火,延烧城内外室屋数万区。裴方寓居,有质库及金珠肆在通衢,皆不顾,遽命纪纲仆分往江下及徐村,而身出北关,遇竹木、砖瓦、芦苇、椽桷之属,无论多寡大小,尽平价买之。明日有旨:竹木材料免征税抽解。城中人作屋者皆取之,裴获利数倍,过于所焚。”后阅张芸叟所著《浮休阅目集》,书焦隐事云:“一日,京师火。隐晨出之木场,凡木皆以姓字题识,后至者率诣隐市材。”始知《夷坚》指为裴老者误矣。虽曰富家智略往往相似,然不应如是之同也。

  “娶妻当得阴丽华”,唐与政谓观此语,知郭后之必废。然予观《刘植传》载:“刘杨起兵附王郎,众十余万。光武遣植说杨,杨乃降。光武因留真定,纳郭后,后即杨之甥也,故以此结之。”则是郭后之纳,已非光武之情矣,何待“阴丽华”之语而后占其废乎?范煜不以此书之《后纪》,故前辈议论未尝及之。

  余尝最城隍爵号,后阅《国朝会要》,考西北诸郡,东京号灵护庙,初封广祐公,后进祐圣王。大内别有城隍,初封昭贶侯,后进爵为公。拱州昭灵庙,惠烈夫人,盖俗传为宋襄公之媦。开德府显应庙,感圣侯。解州灵佑庙,镇宝侯。浚州黎阳县显固庙,灵护伯。它皆无闻。盖东南城隍之盛,多起于近世,此数者亦徽庙朝锡命耳。

  马援平交阯贼,封新息侯,击牛酾酒,劳飨军士,因从容及从弟少游之语,吏士皆伏称万岁。又冯鲂赦郏贼延褎等,亦皆称万岁。是东都之臣,不以称万岁为嫌。独窦宪出屯北威,与车驾会长安,尚书以下,欲伏称万岁,韩棱正色曰:“礼无人臣称万岁之制。”议者皆惭而止。若棱者,可谓不为俗所移矣。然万岁之称,三代盛时所无有。盖自蔺相如奉璧入秦,田单为约降燕,冯谖焚孟尝君债劵,昉见于简牍,至汉为盛。棱之所谓礼,岂古之所谓礼邪?吴虎臣引“虎拜稽首,天子万年”,谓万岁发于此。然此特咏歌之辞耳,非可与后世呼万岁者同语也。

  世俗笓字当作枇,与枇杷之枇字同而音异。后汉济北孝王次丧父至孝,梁太后下诏增封,有曰“头不枇沐”。《魏志》,徐季龙取十三种物使管辂占之,辂先说鸡子,后道蚕蛹,遂一一名之,唯以梳为枇耳。陆云《与兄机书》“案行视曹公器物”,其中亦有枇字。《类篇》枇凡四音,其一毗志切,栉属。《集韵》同。又按《说文》:“栉,梳比之总名也。”汉文帝遗匈奴单于比疏一,或作比余一。颜师古注曰:“辫发之饰也。比,音频寐反。”则知枇字亦通作比。惟笓字无所经据。《博雅》:“篝筌谓之笓,盖捕取鱼虾之具。边迷、频脂二切。”与此不同。虽《集韵》“枇亦作笓”,《类篇》“笓,又毗至切,栉属”,然二书晚出,(不)当从。古诗曰:“其比如栉。”又知三代之前,未有枇之名,但通谓之栉,而已有相迫比之义矣。

  范煜《后汉书·杨震传》载:安帝时,河间男子赵腾上书,指陈得失。帝怒,收考诏狱,诘以罔上不道。震上疏救之,帝不省,腾竟伏尸都市。《张皓传》又载:顺帝时,清河赵腾上言灾变,讥刺朝政,收腾系考。皓上疏谏,帝悟,减死一等。安、顺两朝,时世相接,河间、清河二国,壤地相邻,不应皆有一赵腾上书,皆指言时政,皆为人主所怒,又皆为大臣救解。虽其末一生一死,然亦不应如是之同。疑只一事,而煜误以为二耳。

  汉武帝徵枚乘,乘道死,诏问乘子,无能为文者。后乃得其孽子皋。皋字少孺,乘在梁时,取皋母为小妻。又《孔光传》:淳于长坐大逆,诛长小妻乃始等六人。《佞幸传》:张彭祖为小妻所毒,薨。《外戚·许后传》:后姊孊寡居,与淳于长私通,因为之小妻。《后汉》:赵惠王乾,居父丧,私聘小妻,削中丘县。注云:“小妻,妾也。”又窦融女弟为大司空王邑小妻,陈王钧取掖庭出女李娆为小妻,乐成靖王党取故中山简王传婢李羽生为小妻。梁节王畅上疏辞谢,有曰:“臣畅小妻三十七人,其无子者,愿还本家。”陈球与刘郃辈谋诛宦者,因小妻之父程璜而事泄。《东观记》又载:彭城靖王子男丁前物故,恭子酺侮丁小妻,见《恭传》注。周益公《行归正人萧中一次妻耶律氏制》,谓次妻二字,别无经据,乞改称小妻,札子中注云“出《汉书》”,指此。《董卓传》又有少妻之称,疑即小妻也。裴松之注《三国志·孙皓传》,引《江表传》载张俶事,亦曰“取小妻三十余人”。又《骆统传》:统母改适,为华歆小妻。晋宋挺本刘陶门人,陶亡后,娶陶爱妾为小妻。隋王世充祖支颓耨死,其妻少寡,仪同王粲纳之,以为小妻。则不独见于汉史云。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非恶饱而欲饥,恶安而欲危也,但不可求耳。君子之求也,惟当求道,求在我者而已;外此而有所求,皆非也。所谓“求之有道,得之有命”者,亦谓尽其在我,而非志于得也。他如“求为可知”,“夫子之求之也”之类,皆此意。

  “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此二者,固志士之所羞也。若“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似亦可矣,而均之为“失其本心”何邪?此犹易解,犹曰孔子罪乞醯之意耳。经德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干禄固非美事,若正行则何不可者?今为学而不事正行,果何所事邪?惟能识此意,而后可与言学矣。

  康节先生《左袵吟》云:“自古御戎无上策,唯凭仁义是中原。王师问罪固能道,天子蒙尘争忍言。二晋乱亡成茂草,三君屈辱落陈编。公闾延广何人也,始信兴邦亦一言。”盖豫谶靖康之祸也。篇末虽托二晋以为词,然因王师问罪而致寇,惟燕山之役为然,二晋所无也。深切著明如此,而读者多不察。余闻之友人曾幼舆而始悟。因记康节《观有唐吟》有云:“凭高始见山河壮,入夏方知日月长。三百年间能混一,事虽成往道弥光。”亦寓微意。又《观盛化吟》有云:“生来只惯见丰稔,老去未尝经乱离。”其子谓乱离之语太过,康节叹曰:“吾老且死矣,汝辈行且知之。”

  唐人称县令曰明府,而汉人谓之明廷,见范晔书《张俭传》。明府以称太守,山阴老叟称刘宠,刘翊称种拂,高获称鲍昱,皆然。

  杨文公《谈苑》谓元稹作《春深》题二十篇,并用家、花、车、斜四字为韵。白居易、刘禹锡和之,亦同此韵。次韵起于此。高承著《事物纪原》取其说。余按《梁书·王规传》,普通六年,高祖于文德殿饯广州刺史元景隆,诏群臣赋诗,同用五十韵。则唐以前固有之矣。

  余前辨刘信羹颉之封,后阅《能改斋漫录》引王观国《学林新编》,谓是颍川地名不羹者。彼自不羹,此自羹颉,地名之同一字者多矣,岂可比而一之。审如王说,则颉字何从而来邪?

  俚俗谓娶妻为索妻,亦有所本。《三国志·吕布传》云:“袁术欲结布为援,乃为子索布女。”《关羽传》云:“孙权遣使,为子索羽女。”又《隋书·太子勇传》载独孤后曰:“为伊索得元家女。”

  张清源《云谷杂纪》辨欧阳《集古录·目》,谓后汉人亦有复名者,然仅载苏不韦、孔长彦兄弟、刘騊駼、丘季智、张孝仲、范特祖、召公子、许伟康、司马子威十人而已。考之范煜书,盖不止此。如延岑护军邓仲况,见《苏竟传》;郑玄师事京兆第五元,先又从东郡张恭祖,玄之子名益恩;亘荣族人亘元卿;陈忠荐士,其一曰成翊世,翊世字季明,见《杜根传》;《后陈敬王曾孙宠传》注引《谢承书》,袁术使将张闿阳杀陈相骆俊;梁冀之弟名不疑;越嶲太守李文德,素善延笃;《党锢传·序》有渤海公族进阶,注云:“公族,姓也,名进阶”;李膺欲按宛陵大姓羊元群;《孔融传》有太傅马日磾;皇甫嵩子名坚寿;《酷吏·李章传》有安丘大姓夏长思;宦者曹节弟名破石;王逸子名延寿,字文考;《方术传》谢夷吾字尧卿之类,清源皆未及也。他尚有之,犹恨不能尽记。

  李延寿《南》、《北史》成,惟《隋书》别行,余七史几废。大抵纪载无法,详略失中,故宜行而不远。且史传纪事,出于一人之手,而自为同异者,亦有之矣;未有卷帙联属,首尾衡决,而不能自觉者也。姚思廉《梁书》列传第三十卷《江革传》,谓何敬容掌选,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强直,常有褒贬。而第三十一卷《何敬容传》,乃谓敬容铨序明审,号为称职。夫史者,所以传信万世,今若此,其将何所从乎?其余可笑者甚多,未暇尽著。

  白乐天《长恨歌》书太真本末详矣,殊不为鲁讳。然太真本寿王妃,顾云“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何邪?盖宴昵之私犹可以书,而大恶不容不隐。《陈鸿传》则略言之矣。

  《唐新书·承天皇帝倓传》:“以兴信公主季女张为恭顺皇后,冥配焉。”汪玉山辨证,谓“冥配前已有,而《新书》不书”。尝考汪外孙郑子敬注引《唐会要》:“懿德太子重润,中宗即位追赠,国子监丞聘裴粹亡女,为冥婚,合葬。”虽然,不始于唐也。《三国志》载邴原女早亡,时曹操爱子仓舒亦没,操欲求合葬,原曰:“合葬,非礼也。原之所以自容于明公,公之所以待原者,以能守训典而不易也。若听明公之命,则是凡庸也,明公焉以为哉?”操乃止。然竟聘甄氏亡女,与合葬。又太和六年,魏明帝爱女淑薨,追封谥淑为平原懿公主,为之立庙,取文昭甄后亡从孙黄,与合葬。追封黄列侯,以夫人郭氏从弟德为之后,承甄氏姓,封德为平原侯,袭公主爵。则汉魏间已行之矣。

  读诸葛孔明《出师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读李令伯《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友。青城山隐士安子顺云。

  谓有疾曰不快,陈寿作《华佗传》已然。

  葛常之《韵语阳秋》云:“《晋书·阮咸传》云:‘咸善琵琶。’今有圆槽而十三柱者,世号阮,亦谓阮咸,相传谓阮咸所作,故以为名。而《咸传》乃不及此。山谷《听宋宗儒摘阮歌》云:‘手挥琵琶送飞鸿,促弦聒醉惊客起。圆璧庚庚有横理,闭门三月传国工,身今亲见阮仲容。’则亦以为仲容所作,岂咸用琵琶余制而作阮邪?”据此,则是常之不知阮咸所出。余按《国史纂异》云:“元行冲宾客为太常少卿时,有人于古墓中得铜物,似琵琶,而身正圆,莫有识者。元视之曰:‘此阮咸所造乐具。’乃令匠人改以木,为声清雅,今呼为阮咸者是也。”《卢氏杂说》云:“《晋书》称阮咸善弹琵琶,后有发咸墓者,得琵琶,以瓦为之,时人不识,以为于咸墓中所得,因名阮咸。”陈晋之《乐书》云:“阮咸五弦,本秦琵琶,而颈长过之,列十二柱焉。唐武后时,蒯明于古冢得铜琵琶,晋阮咸所造也。元亨中,命工以木为之,声甚清彻,颇类《竹林七贤图》所造旧器,因以阮咸名之,亦以其善弹故也。圣朝太宗于旧制四弦上加一弦。”三说盖大同而小异,今世所行皆四弦十三柱者。与时窃闻今禁中女乐别有所谓阮,其制视民间者绝不同,且甚大,须坐而奏之。乡人郭子云守南安时,大庾令之妇乃出宫人,能为此,郭盖亲见之。《唐书·乐志》云:“五弦,如琵琶而小,北国所出。乐工裴神符初以手弹,太宗悦甚,后人习为搊琵琶。”则是唐已有五弦矣。不知旸因唐之太宗而误为本朝邪?抑别有考按邪?

  《夷坚支乙》载紫姑《咏手》诗:“笑折樱桃力不禁,时攀杨柳弄春阴。管弦曲里传声慢,星月楼前敛拜深。绣幕偷回双舞袖,绿窗闲整小眉心。秋来几度挑罗袜,为忆相思放却针。”唐韩致光《香奁集》亦有《咏手》一诗:“暖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背人细捻垂胭鬓,向镜轻匀衬眼霞。怅望昔逢褰绣幔,依稀曾见托金车。后园笑向同行道,摘得蘼芜又一杈。”其体正同,盖皆言手之用尔,韩诗独首句不然。

  侯嬴为夷门监者。按大梁城十二门,东曰夷门,则夷门者,大梁之一门耳。后人遂直指汴京为夷门,非也。《容斋续笔》辨台城、少城,类此。

  古者道路,男子由右,妇人由左,车从中央。今遂宁府谯门之外有桥曰仪桥,不知何时所创,上加栏楯,道分为三,尚仿佛古人之意。谓之仪者,犹仪门也。

  周文忠序《文苑英华》,首云:“太宗皇帝,丁时太平,以文化成天下。既得诸国图籍,聚名士于朝,诏修三大书:曰《太平御览》,曰《册府元龟》,曰《文苑英华》。”洪文敏序《夷坚三志癸》亦云:“太平兴国中,诏侍从馆阁,集著《策府元龟》、《文苑英华》、《御览》、《广记》等四书。”予按,《册府元龟》乃景德二年编类,至大中祥符六年书成,皆真宗朝。二公之言偶失之。

  俗间谓笼烛为照道,此二字出《仪礼》注。

  冬至贺礼,古无有也,其殆始于汉乎?《汉杂事》曰:“冬至阳生,君道长,故贺。”沈约《宋书》曰:“魏晋冬至日,受万国及百寮称贺,因小会,其仪亚于岁朝。”《北齐书》:库狄伏连,冬至之日,亲表称贺,其妻减马豆,设豆饼,伏连大怒。盖历代行之,至今不废。按《月令》:“仲冬之月,日短至,阴阳争,诸生荡。君子斋戒,处必掩身。身欲宁,去声色,禁嗜欲,安形性。事欲静,以待阴阳之所定。”《易》曰:“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五经通义》云:“冬至,寝兵鼓,商旅不行,君不听政事。曰冬至阳气萌,阴阳交精,始成万物,气微在下,不可动泄。王者承天理,故率天下静而不扰也。”《白虎通》云:“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今仆仆交相贺,则所谓安身静体,静而不扰,以待阴阳之定者,果何在哉?又按《月令》:“仲夏之月,日长至;仲冬之月,日短至。”今世反称冬至为长至,尤非是。曹子建《冬至献袜颂表》云:“伏见旧仪,国家冬至献履贡袜,所以迎福践长。”崔浩《女仪》云:“近古妇人,常以冬至上履袜于舅姑,践长至之义也。”隋杜台卿《玉烛宝典》云:“冬至,日极南,景极长,阴阳日月,万物之始。律当黄钟,其管最长,故有履长之贺。盖周礼。”冬至日在牵牛,景长一丈三尺,日短而景长也。黄钟之律九寸,于十二律为最长。《月令》所谓“短至”,谓日之短。曹、崔、杜谓“践长”、“履长”者,景之长,琯之长也。虽所指不同,然当以《月令》为正。

  谏议大夫称大谏,始于近世,然于古有之。齐威公使鲍叔牙为大谏,见《管子》第二十篇。

  韩子苍云:“韦苏州少时,以三卫郎事玄宗,豪纵不羁。玄宗崩,始折节务读书。然余观其人,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扫地焚香而坐,与豪纵者不类。其诗清深妙丽,虽唐诗人之盛,亦少其比,又岂似晚节学为者,岂苏州自序之过欤?然天宝间不闻苏州诗,则其诗晚乃工,为无足怪。”叶石林《南宫诗话》云:“苏州诗律深妙,白乐天辈固皆尊称之,而行事略不见唐史为可恨。以其诗语观之,其人物亦当高胜不凡。刘禹锡集中有太和六年举自代一状,然应物《温泉行》云:‘北风惨惨投温泉,忽忆先皇巡幸年。身骑厩马引天仗,直至华清列御前。’则尝逮事天宝间也,不应犹及太和时,盖别是一人,或集之误。”苕溪渔隐云:“《苏州集》有《燕李录事》诗云:‘与君十五侍皇闱,晓拂炉烟上玉墀。’又《温泉行》云:‘出身天宝今几年,顽钝如锤命如纸。’余以《编年通载》考之,天宝元年至太和六年,计九十一年。应物于天宝间已年十五,及有出身之语,不应能至太和间也。蔡宽夫云刘禹锡所举别是一人,可以无疑矣。”《容斋随笔》云:“《韦苏州集》中有《逢杨开府》诗云:‘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儿。朝持摴蒱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抚惸嫠。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味此诗,盖应物自叙其少年事也,其不羁乃如此。李肇《国史补》云:‘应物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其为诗驰骤建安已还,各得风韵。’盖记其折节后来也。应物为三卫,正天宝间,所为如是,而吏不敢捕,又以见时政矣。”与时谓应物行事散轶,唐史失不立传,故诸家之说,未能会于一。近世沈明远始檃括《应物集》及它书为传,甚详。然论断中亦以刘宾客所举为疑。今笔于此:韦应物,京兆长安县人也。其家世自宇文周时,孝宽以功名为将相,而其兄夐高尚不仕,号为逍遥公。夐之孙待价,仕隋为左仆射,封扶阳公。待价生令仪,为唐司门郎中。令仪生銮,銮生应物。少游太学。当开元、天宝间,宿卫仗内,亲近帷幄,行幸毕从,颇任侠负气。洎渔阳兵乱后,流落失职,乃更折节读书。屏去武功之上方,复返沣上,园庐芜没,贫无以自业。客游江淮间,所与交结,皆一时名士。因从事河阳,去为京兆功曹,摄高陵令。永泰中,迁洛阳丞。两军骑士,倚中贵人势,骄横为民害。应物疾之,痛绳以法,被讼弗为屈,弃官,养疾同德精舍。起为鄠令。大历十四年,除栎阳令,复以疾谢去,归寓西郊,择胜隐于善福祠,从诸生学问,澹如也(21)。建中二年,拜尚书比部外郎。明年,出为滁州刺史(22)。滁山川清远,山中多隐君子,应物风流岂弟,与其人览观赋诗,郡以无事,人安乐之(23)。四年十月,德宗幸奉天,应物自郡遣使间道奔问行在所。明年兴元甲子,使还,诏嘉其忠(24)。终更贫,不能归,留居郡之南岩(25)。俄擢江州刺史(26)。居二岁,召至京师。贞元二年,由左司郎中补外,得苏州刺史(27)。在郡延礼其秀民,抚其惸嫠甚恩(28)。久之,白居易自中书舍人出守吴门,应物罢郡(29),寓于郡之永定佛寺(30)。太和,以太仆少卿兼御史中丞,为诸道盐铁转运、江淮留后,年九十余矣。不知其所终(31)。有子曰庆复,为监察御史、河东节度掌书记(32)。应物性高洁(33),善为诗,气质闲妙,浑然天成,初若不用工,而近世诗人莫及也。白居易尝语元稹曰:“韦苏州歌行,才丽之外,深得讽谏之意,而五言尤为高远雅淡,自成一家。”其为时人推重如此。浮屠皎然者,颇工近诗,尝拟应物体格,得数解为贽,应物弗善也。明日,录旧贽以见,始被领略,曰:“人各有能有不能,盖自天分学力有限。子而为我,且失其故步矣,但以所诣自名可也。”皎然心服焉(34)。应物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35)。为吴门时,年已老矣,而诗益造微,世亦莫能知之也(36)。 子沈子曰:予读韦苏州诗,超然简远,有正始之风,所谓朱丝疏弦,一唱三叹者。应物当开元、天宝,宿卫仗内,为郎、刺史于建中,以迄贞元,而文宗太和中,刘禹锡乃以故官举之,计其年九十余,而犹领转输剧职,应物何寿而康也?然自吴郡以后,不复有诗文见于录者,岂亡之邪?使应物而无死,其所为当不止此;以应物为终于吴郡之后,则禹锡之所举者犹无恙也,盖不可得而考也。《新唐书·文艺传》称应物有文在人间,史逸其传,故不录。予既爱其诗,因考次其平生,行义官阀,皆有凭藉,始终可概见如此,恨史官编摩疏陋耳。嗟夫!应物崎岖,身阅盛衰之变,晚乃折节学问,今其诗往往及治道,而造理精深。士固有悔而能复,厄而后奇者,如应物有以自表见于后世,岂偶然哉?《渔隐丛话后集》又载韩子苍云:“韦苏州少时,以三卫郎事玄宗,豪纵不羁。”余因记《唐宋遗史》云:“韦应物赴杜鸿渐宴,醉宿驿亭,见二佳人在侧,惊问之。对曰:‘郎中席上与司空诗,因令二乐妓侍寝。’问:‘记得诗否?’一妓强记,乃诵曰:‘高髻云鬟宫样装,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观此,则应物豪纵不羁之性,暮年犹在也。子苍又云:“余观韦苏州,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扫地焚香而坐。”此是《韦集》后王钦臣所作序载《国史补》之语,但恐溢美耳。与时谓尽信书不如无书,《国史补》之说固未可信,又安知《唐宋遗史》为得其实乎?此未可以臆断也。

  〔标注〕

  ①仲友。
  ②宏誉。
  ③淏。
  ④寅。
  ⑤世通。
  ⑥旸。
  ⑦应龙。
  ⑧《南宫诗话》,世误传蔡宽夫作,渔隐故云。
  ⑨作喆。
  ⑩见《崔都水及休日还长安胄贵里》及《岁日寄弟并答崔甥》诗。
  ⑾见林宝《姓纂》。
  ⑿见《赠旧识》诗。
  ⒀见《宴李录事并郑户曹》及《逢杨开府》、《温泉行》等诗。按《通典》,左右宿卫侍从,皆以高荫子弟年少美风姿者补之,为贵胄起家之高选。
  ⒁见《逢杨开府》及《经武功旧隐》诗。
  ⒂见《归沣上》诗。
  ⒃见《会梁川故人》及李栖梧会大梁亭》等诗。
  ⒄见《寄弟》及《别子西》诗。
  ⒅见《示从子班》诗。
  ⒆见《同德精舍》诗。
  ⒇见《归西郊》诗。
  (21)见《西斋示诸生》诗。
  (22)见《别善福祠》诗。
  (23)见《全椒道士》及《释良史》等诗。
  (24)见《寄弟》诗。
  (25)见《岁日寄端武》诗。
  (26)见《登郡楼》诗。
  (27)见《答李士巽》诗。
  (28)见《郡斋文士宴集》诗。
  (29)见《刘禹锡集》中《酬白舍人》诗云:“苏州刺史例能诗,西掖今来替左司。”
  (30)见《寓永定》诗。
  (31)见刘禹锡《太和六年为苏州刺史举官自代状》云:“诸道盐铁转运、江淮留后、朝议郎、太仆少卿、兼御史中丞、上柱国韦应物,历掌剧务,皆有美名,执心不回,临事能断。所职虽重,本官尚轻。内省无能,辄敢公举。司榷管之利,诚籍时才;流岂弟之风,实为邦本。”谨按,太和年去应物刺郡时已更六朝,四十余年矣,而梦得犹举之,岂其遗爱尚存邪?又据应物《送邹少府》诗云:“天宝为侍臣,历观两都士。”《宴李录事》诗云:“十五侍皇闱。”然则天宝中应物在三卫,年始十五,至太和,计年九十余。然自苏州罢郡寓永定以后,集中不复有诗,岂四十年间无一篇诗者?盖亡之也。予尝叹息于斯焉。
  (32)见《姓纂》。
  (33)见李肇《国史补》。
  (34)见《因话录》、《长庆集》等。
  (35)见李肇《国史补》。
  (36)亦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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