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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典籍·


宾退录

  

〔宋〕赵与时·撰
 

 
《宾退录》凡十卷共十页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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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五
 

  《列仙传》:“琴高,赵人也,以鼓琴为宋康王舍人,行涓、彭之术,浮游冀州、涿郡间二百余年。后辞,入涿水中取龙子,弟子洁齐候于水傍,且设祠屋。果乘赤鲤出,祠中留一月余复入水去。”今宁国府泾县东北二十里有琴溪,溪之侧,石台高一丈,曰“琴高台”。俗传琴高隐所,有庙存焉。溪中别有一种小鱼,他处所无,俗谓琴高投药滓所化,号“琴高鱼”。岁三月,数十万一日来集,渔者网取,渍以盐而曝之。州县须索无厌,以为苞苴土宜,其来久矣。旧亦入贡,乾道间始罢。前辈多形之赋咏。梅圣俞、王禹玉、欧阳文忠公皆有《和梅公仪琴高鱼》诗。圣俞诗云:“大鱼人骑上天去,留得小鳞来按觞。吾物吾乡不须念,大官常膳有肥羊。”禹玉诗云:“三月江南花乱开,青溪曲曲水如苔。琴高一去无踪迹,枉是渔人尚见猜。”文忠诗云:“琴高一去不复见,神仙虽有亦何为。溪鳞佳味自可爱,何必虚名务好奇。”圣俞又有《宣州杂诗》二十首,其一云:“古有琴高者,骑鱼上碧天。小鳞随水至,三月满江边。少妇自捞摝,远人无弃捐。凭书不道薄,卖取青铜钱。”圣俞,宣人也。汪彦章尝赋长篇:“百川萃南州,水族何磊砢。其间琴高鱼,初未到楚些。岂堪陪薨鲜,裁用当淆果。土人私自珍,千里事封裹。遂令四方传,噍嚼亦云颇。俗云琴高生,控鲤宛溪左。灵踪散如烟,遗鬣尚余颗。向来骑鲸人,逸驾尝慕我。不应当时游,反用此幺麼〔yāo mó 卑微、渺小、小人。──本站注〕。得非效齐谐,怪者记之过。彭越小如钱,踪迹由汉祸。越书载王余,变化更微琐。因知天地间,人莫穷物伙。区区于其中,臆决盖不可。伪真吾何知,且用慰颐朵。”故山谷《送舅氏野夫之宣城》诗有云:“藉甚宣城郡,风流数贡毛。霜林收鸭脚,春网荐琴高。”蜀人任渊注此诗,不知宣城土地所宜,但引《列仙传》事,直云琴高鲤鱼也。误矣。公仪诗恨未见,汪诗不载集中。

  吴虎臣《漫录》云:婺州下俚,有俗字,如以“(图片字)”,为矮,“(图片字)”,为斋,讼牒文案亦然。范文穆《桂海虞衡志》云:边远俗陋,牒诉券约专土俗书,桂林诸邑皆然。今姑记临桂数字,虽甚鄙野,而偏傍亦有依附。“(图片字)”,音矮,不长也。“䦟”,音稳,坐于门中,稳也。“(图片字)”,音稳,大坐,亦稳也。“仦”,音袅,小儿也。“奀”,音勒,人瘦弱也。“(图片字)”,音终,人亡绝也。“(图片字)”,音腊,不能举足也。“(图片字)”,音大,大女即姊也。“(图片字)”音磡kàn,山石之岩窟也。“閂”音攛,门横关也。他不能悉记。《岭外代答》于此外,又记五字。“(图片字)”,音酋,言人在水上也。“(图片字)”,音魅,言没入水下也。“閄”,和馘切,言隐身忽出以惊人之声也。“(图片字)”,音胡,言多髭也。“(图片字)”,东敢切,以石击水之声也。”余按《魏书·江式传》:延昌三年,上表论字体不正。略曰:“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巧。谈辩之士又以意说炫惑于时,难以釐改,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小儿为“(图片字)”,神虫为“蚕”,如斯甚众。”又《颜氏家训》载:北朝丧乱之余,书迹鄙陋,加以专辄造字,乃以百念为忧,言及为变,不用为罢,追来为归,更生为苏,先人为老,如此非一,遍满经传。乃知俗字何代无之。车同轨,书同文,岂易能哉与时昔年侍先人官赣之石城,俗字如此者尤多,今不能记忆。唐《君臣正论》载:武后改易新字,如以“山水土”为地,“千千万万”为年,“永主久王”为证,“长正主”为圣,“一忠”为臣,“一生”为人,“一人大吉”为君。然尝考之,但“埊”、“(图片字)”、“(图片字)”、“(图片字)”四字合。证作(上(求全)下金),圣作“(图片字)”,君作“(图片字)”,皆与正论所言不同。今大理国文书至广右者,犹书国作“(图片字)”,亦武后所改。又吴主孙休名字四子尝创□(注:音湾)、莔(注:音迄)、(注:图片字,音脱)、□(注:音礥 xín)、壾(注:音莽)、昷(注:音举)、□(注:音褒)、□(注:音拥)八字。南汉刘岩自制“龑(音俨)”字为名,盖取“飞龙在天”之意云。

  《论语》:“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祗以异。’”古注曰:“此《诗·小雅》也。祗,适也。言此行诚不足以致富,适足以为异耳。取此诗之异义以非之。”《正义》曰:“取此诗之异义,以非人之惑也。”范氏谓:“人之成德不足以富,亦祗以行异于野人而已。”侯氏谓:“若其诚不富,祗以取异耳。”伊川谓:“此错简,当在第十六篇‘齐景公有马千驷’之上,因此下文亦有‘齐景公’字而误也。”杨文靖、尹和靖、朱文公皆从之。南轩谓:“言其诚实之不富,祗以自取异云耳。”与时按,“我行其野”之诗,“诚”作“成”,取义与此不类,不当迁就以求合。此《孟子》所谓“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者也。尝闻平安赵先生云:“此特因子张之问而答之。学者之学圣人,盖不止此。富者,道盛德至善之谓。常人不能主忠信,不能徙义,爱之者未免欲其生,恶之者未免欲其死。若能反之,诚未可谓之至善,但亦足以异于常人而已。”此说最明白。

  唐张鷟,自号浮休子,张芸叟盖袭其名。

  南唐保大中,赐道士谭紫霄号“金门羽客”,事见《庐山记》。祐陵赐林灵素号,用此故事。

  彭器资、洪忠宣皆号《鄱阳集》,王岐公、张彦正皆号《华阳集》,杨文公、胡文定皆号《武夷集》,魏仲先、李汉老皆号《草堂集》,谢无逸、俞退翁、傅子骏皆曰溪堂,苏子美、张会川、张徽皆曰沧浪,李师中、石守道皆曰徂徕,晏元献、王荆公皆曰临川。他如钱文僖有《伊川集》,邵康节有《伊川击壤集》,而程子又号伊川。朱文公编二程文,题《河南程氏文集》,而尹师鲁先有《河南集》。又吕居仁舍人诗曰《东莱先生诗集》,而从孙太史成公学者,亦尊之曰“东莱先生”,其著述尤多。凡此数者,骤见其名,未免疑混,要皆不若汉魏以来诸文人,但标姓名曰“某人某人集”之为明白洞达也。

  《汉书·扬雄传》云:“刘棻尝从雄学作奇字。”韩文公《题张十六所居》诗云:“端来问奇字,为我讲声形。”然传但云“学作奇字”,不言“问奇字”,后来相承而用,盖又以韩诗为本。《传》又曰:“家素贫,嗜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与前“学作奇字”,凡隔数十字,了不相涉。而近世文人多云“载酒问字”、“载酒问奇字”之类,不知何所本也。《艺文志》云:“萧何草律,太史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六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史书令史。六体者,古文、奇字、篆书、隶书、缪篆、虫书。”师古曰:“古文,谓孔子壁中书。奇字,则古文而异者也。”许叔重《说文解字》云:“亡新居摄,使大司空甄丰等校文书之部。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与颜注合。其后晋卫巨山《四体书势》、元魏江式《论书表》皆同。然则奇字者,与科斗文字略相似,而异于小篆,六书之一体耳。今人才见书籍中难字,便谓之奇字,非也。《容斋三笔》摘《周礼》中字如“□”、“”(图片字)、“飌”、“鱻”之类,凡数十为一则,题曰《周礼奇字》。且云前贤以为此书出于刘歆,歆尝从杨子云学作奇字,故用以入经,盖亦失于详考。学奇字者,歆之子棻,亦非歆也。

  王荆公一日访蒋山元禅师,坐间谈论,品藻古今。元曰:“相公口气逼人,恐著述搜索劳役,心气不正。何不坐禅,体此大事?”又一日,谓元曰:“坐禅实不亏人。余数年欲作《胡笳十八拍》不成,夜坐间已就。”元大笑。事见《宗门武库》。

  元魏青州刺史公孙邃卒官,高祖在邺宫为之举哀。青州佐吏疑为所服。诏主簿:“近代相承服斩,过葬便除,可如故事。自余无服,大成寥落,可准诸境内之民为齐衰三月。”则知境内之民,旧为刺史制服矣,近世所无也。然河中蒲坂人石文德,自祖父以来,凡刺史守令卒官者,皆制服送之。朝廷遂标榜门闾,史官复列之《节义传》,夸而书之。审如《邃传》所言,则文德之事不足为异矣,此又何耶?

  《启颜录》载:元魏太府少卿孙绍对灵太后:“臣年虽老,臣卿乃少。”于是拜正卿。按《魏书》亦书此事。然绍自太府少卿,迁右将军、大中大夫,非正卿也。孝庄建义初,复除卫尉,少卿、将军如故。永安中,方拜太府卿。

  权利所在,小人之所必争,故虽父子之亲,有不恤也。晋会稽王道子得政之久,末年有疾,加以昏醉。其子元显,知朝望去之,谋夺其权,讽天子解道子扬州刺史及司徒,而道子不之觉。元显遂自为扬州刺史。既而道子酒醒,方知去职,于是大怒,而无如之何。其后又加元显录尚书事。先是谢安薨后,道子已录尚书,至是更为长夜之饮,政无大小,一委元显。时谓道子为“东录”,元显为“西录”。西府道车骑填凑,东第门下可设雀罗矣。蔡京、蔡攸父子俱贵,权势日相轧,轻薄者互煽摇以立门户,由是父子遂为仇敌。攸别赐第,尝诣京,京方与客语,使避之,而呼攸入。甫就席,遂起握父手为切脉状,曰:“大人脉势舒缓,体中得无有疾乎?”京曰:“无之。”攸曰:“禁中适有公事,不得留。”遂去。客窃窥得其事,以问京。京曰:“君不解此,此辈欲以吾疾罢我也。”居数日,京果致仕。又以季弟绦钟爱于京,数白徽宗,请杀之。徽宗曰:“太师老矣。”不许,但削绦官而已。此四臣者,卒皆贻家国之祸。善乎康节先生之言曰:“人之所谓亲,莫如父子也。人之所谓疏,莫如路人也。利害在心,则父子过路人远矣。父子之道,天性也,利害犹或夺之,况非天性者乎?夫利害之移人,如是之深也,可不慎乎!路人之相逢则过之,固无相害之心焉,无利害在前故也。有利害在前,则路人与父子又奚择焉?路人之能相交以义,又何况父子之亲乎?夫义者,让之本也;利者,争之端也。让则有仁,争则有害,仁与害何相去之远也!尧舜人也,桀纣亦人也,人与人同,而仁与害异尔。仁因义而起,害因利而生。利不以义,则臣弑其君者有焉,子弑其父者有焉,岂若路人之相逢一目而交袂于中逵者哉!”

  欧阳文忠公著《五代史记》,《梁太祖本纪》初称温,赐名后称全忠,封王后称王,至即位始称皇帝。徐无党注曰:“始而称名,既而称爵,既而称帝,渐也。爵至王而后称,著其逼也。”末帝而下,讫于汉、周诸帝纪皆然。而《新唐书》本纪,高祖之生,即称高祖;太宗方四岁,已书太宗。二书出一手,而书法不同如此,未详其旨。昔李子经作《纬文琐语》,亦云:“唐、五代史书,皆公手所修,然义例绝有不同者。一人之作,不应相去如此之远。”议者谓《唐书》盖不尽出公意。

  前车之覆,后车之戒也。元魏道武以服寒食散发动,喜怒乖常,遂来弑逆。其子明元可以已矣,而又服此药,不堪万几,旋致夭折。唐穆宗因击毬暴得疾,浸淫以至于崩。其子敬宗,亦可以已矣,而听政未逾月,已连日为此戏,自此驰逐不已,宦者恐惧,不三年而身罹不测之祸。所谓下愚不移者欤?

  俗说愚人以八百钱买匹绢,持以染绯,工费凡千二百,而仅有钱四百,于是并举此绢,足其数以偿染工。艾子云:“人有徒行,将自吕梁托舟趋彭门者,持五十钱造舟师。师曰:‘凡无赍而独载者,人百钱,汝尚少半,吾不汝载也。’人曰:‘姑收其半,当为挽繂至彭门以折其半。’”又《夷坚戊志》载:汪仲嘉自言其族人之仆出干,抵暮趦趄呻吟而来。问何为?曰:“恰在市桥上,有保正引绳缚二十人过,亦执我入其中。我号呼不伏,则以钱五千置我肩上,曰:‘以是倩汝替我吃县棒。’我度不可免,又念经年佣直,不曾顿得五千钱,不可失此,遂勉从之。到鄞县,与同缚者皆决杖,乃得脱。”汪曰:“所得钱何在?”曰:“以谢公吏及杖直之属,仅能给用;向使无此,将更受楚毒,岂能便出哉!”汪笑曰:“憨畜产!可谓痴人。”仆犹愠曰:“官人,是何言!同行二十人,岂皆痴耶?”竟不悟。前二事盖寓言,以资笑谑,而后一事乃真有之。

  吴虎臣辨唐《异闻集》所载开元中道者吕翁,经邯郸道上邸舍中,以囊中枕借卢生睡事,谓此吕公非洞宾也。盖洞宾自序,以为吕渭之孙。渭仕德宗朝,今云开元中,则吕翁非洞宾无可疑者。而或者又以为开元恐是开成字,亦非也。开成虽文宗时,然洞宾此时未可称翁。本朝《国史》称:“关中逸人吕洞宾,年百余岁,而状貌如婴儿。世传有剑术,时至陈抟室。”若以《国史》证之,止云百余岁,则非开元人明矣。《雅言系述》有《吕洞宾传》云:“关右人,咸通中举进士不第,值巢贼为梗,携家隐居终南,学老子法。”以此知洞宾乃唐末人。此皆吴说。萧东夫《吕公洞》诗云:“复此经过三十年,唯应岩石故依然。城南老树朽为土,檐外稚松青拂天。枕上功名初扰扰,指端变化又玄玄。刀圭乞与起衰病,稽首秋空一剑仙。”第五句误用吕翁事。又《唐逸史》:“虞乡、永乐两县连接,有吕生者居二邑间。为童儿时,畏闻食气,唯食黄精,日觉轻健,耐风寒。见文字及人语,率不忘。母及诸妹,每劝其食不从。后以猪脂置酒中,强使饮。生方固拒,已嘘吸其气。忽一黄金人长二寸许,自口出,即仆卧困惫,移时方起。先是生年近六十,鬓发如漆,至是皓首。恨惋垂泣,再拜别母,去之茅山,不知所终。”此又一人也,何神仙多吕氏乎?

  俗谓婚姻之家曰亲家,唐人已有此语,见《萧嵩传》。又有以亲字为去声者,亦有所据。卢纶作《王驸马花烛》诗,有“人主人臣是亲家”之句。

  《山海经》:“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氏注云:“天帝之二女,而处江为神,即《列仙传》江妃二女也。《离骚·九歌》所谓湘夫人,称帝子者是也。”而《河图玉版》曰:“湘夫人者,帝尧女也。秦始皇浮江至湘山,逢大风,而问博士:‘湘君何神?’博士曰:‘闻之尧二女,舜妃也,死而葬此。’”《列女传》曰:“二女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为湘君。”郑司农亦以舜妃为湘君。说者皆以“舜陟方而死,二妃从之,俱溺死于湘江,遂号为湘夫人”。按《九歌》,湘君、湘夫人,自是二神。江湘之有夫人,犹河洛之有虙妃也。此之为灵,与天地并矣,安得谓之尧女?且既谓之尧女,安得复总云湘君哉?何以考之?《礼记》曰:“舜葬苍梧,二妃不从。”明二妃生不从征,死不从葬,义可知矣。即令从之,二女灵达,鉴通无方,尚能以鸟工龙裳救井廪之难,岂当不能自免于风波,而有双沦之患乎?假复如此传曰:“生为上公,死为贵神。”《礼》:“五岳比三公,四渎比诸侯。”今湘川不及四渎,无秩于命祀;而二女帝者元后,配灵神祗,无缘当复下降小水而为夫人也。参伍其义,义既混错,错综其理,理无可据,斯不然矣。原其致谬之由,由乎俱以帝女为名,名实相乱,莫矫其失,习非胜是,终古不悟,可悲矣!其说最近理,而古今传楚词者,未尝及之,书于此,以祛千载之惑。张华《博物志》,多出于《山海经》,然末卷载湘夫人事,亦误以为尧女也。

  《战国策》旧传高诱注,残缺疏略,殊不足观。姚令威补注,亦未周尽。独缙云鲍氏校注为优,虽间有小疵,多不害大体。惟东西二周一节,极其舛谬,深误学者,反不若二氏之说是。然高氏但云:“东周,成周,今洛阳。西周,王城,今河南。”其说甚略。姚氏特作《世系谱》,似稍详矣,而亦未备。其指巩为东周,则又未免小误。今世学者,但知镐京之为西周,东迁之为东周而已。若敬王之迁成周,固已漫漶;至于两周公之东西周,则自非熟于考古者,盖茫不知其所以也。此鲍氏之误,所以不得不辨。余故博采载籍,究极本末而论焉。周之先,后稷始封于邰,不窋自窜于戎狄,公刘徙居于豳,至于太王,徙居岐周。文王降崇,乃作丰邑,自岐而徙都焉。武王之时,复营镐京而居之。《诗》、《书》称宗周者,指镐京也。迄东迁之前,无所迁徙。然《武成》云:“王来自商,至于丰。”《召诰序》云:“成王在丰。”《周官序》云:“还归在丰。”《左传》亦曰:“康有酆宫之朝。”则虽改邑于镐,而丰宫元不废。盖丰在京兆鄠县,镐在长安县西北十八里,相距才二十五里,往来不为劳也。武王克商之后,尝曰:“我南望三涂,北望岳鄙,顾瞻有河,粤瞻伊洛,毋远天室,营周居于洛邑。”盖洛邑居土地之中,宜作天邑。武王既得天下,有都洛之意矣,而未暇及也,先于其地迁九鼎焉。武王崩,周公相成王,成武王之志,营以为都,是为王城。其地实郏鄏,亦名河南,《洛诰》所谓“我乃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者也。洛阳者,周公营下都,以迁殷顽民,是为成周。其地又在王城之东,《洛诰》所谓“我又卜瀍水东,亦惟洛食”者也。《洛诰序》云:“周公往营成周。”则成周乃东都总名。河南,成周之王城也。洛阳,成周之下都也。王城,非天子时会诸侯则虚之。下都,则保釐大臣所居治事之地,周人朝夕受事,习见既久,遂独指以为“成周”矣。按《洛诰》:“王祀于新邑。”《召诰》:“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则成王固尝居之,然卒驾而西也。宣王中兴,尝一会诸侯于东都。下至幽王,为犬戎所灭。宗周迫近戎狄,平王之立,不得已而东迁都于王城,始奠居焉。自是始有东、西周之名。谓之东者,以别于镐京之为西耳。河南、洛阳未分画也。王子朝之乱,其余党多在王城,敬王畏之,徙都成周。后九十余年,考王弑兄而自立,惧弟揭之议己,遂以王城封之,以续周公之官职,是为西周桓公。此时未有东周公,而称西周者,后人推本而言之也。桓公传威公,威公传惠公。考王十五年,西周惠公封其少子班于巩,以奉王,是为东周惠公。 而西周惠公长子,自为西周武公。自是周公之国,始分东西,成周为东周,王城复为西周矣。盖自河南桓公续周公之职,而秉政三世一专,所以别封少子使奉王者,殆欲独擅河南之地,不复奉王。且王城、成周皆为东、西周君所有,天子直寄焉耳。东周者,指周王所居之洛阳也。巩,班之采邑也。《世本》曰:“东周惠公名班,居洛阳。”是班秉政于洛阳,而采邑则在巩。前汉《地理志》曰:“巩,东周所居。”姚令威用其说,非也。赧王时,东、西周分治,王复徙都西周。至五十九年,秦昭王使将军摎攻西周,西周君奔秦,顿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秦受其献,归其君于周。盖权移于下,其极乃至于尽献其邑于他人,亦不出于天子之命矣。是年赧王卒,其国先绝。西周武公亦卒,秦迁西周公于惮狐,实武公子公子咎者。而东周惠公之后,亦尚能一传。后七岁,秦庄襄王尽灭东、西周,始不祀。大略如此。《战国策》之西周,即揭之西周;《战国策》之东周,即班之东周。西周建国在东周之前,而旧书跻东周于西周之上,为失其次。鲍氏正之,是矣。但其说曰:“西周,正统也,不可以后于东周。”其注“韩使人让周”,则曰:“此时周之命已不行于诸侯矣。”其注“周君谋主也”,则曰:“犹为天子故。”他如此类不一。又尽以西周之《策》,分系之安、赧二王,盖直以西周为天子,而不知实桓、威诸公之事也。余尝反覆考之,东、西二周之《策》,皆曰周君,至周君自谓,必曰小国,曰寡人,皆当世诸侯之称。其间或及周王,则直称王,或称天子,非不明白,鲍氏乃比而一之,可乎原其致误之由,盖亦有说。温人之辞云:“今周君天下,则我天子之臣。”周君天下者,言周王之君天下也,鲍必误以为周君有天下矣。又“东周与西周战,韩救西周。为东周谓韩王曰:‘西周者,故天子之国也,多名器重宝。’”是时周王未徙,西周故天子之国者,谓敬王故都也,鲍必愈疑西周君即天子矣。不特此也,周王、周公,国号既同,《史记》不为二周公立世家,而混书其事于《周纪》。宋忠注“周君、王赧卒”,又不知周君与王赧此年俱卒,但见二者连文,遂谓“赧王卒,谥西周公武”。小司马、张守节辈,皆能辨之。然世多承其误,虽如司马文正公亦不能免,《通鉴》直以奔秦献邑者为赧王。《稽古录》中,复误以西周桓公为东周。无责乎鲍也。《东周策》首章书秦临周求鼎事,鼎实在西,而不在东也。岂周王在东,故东周君犹能挟天子以制命欤?不然,则错简也。注家皆无发明者,因并及之。

  曾文清《访戴图》诗:“小艇相从本不期,剡中雪月并明时。不因兴尽回船去,那得山阴一段奇。”近岁豫章米子仪亦赋此诗:“四山摇玉夜光浮,一舸玻璃凝不流。若使过门相见了,千年风致一时休。”末句实祖文清之意。

  俗谚“洗脚上船”,语见《三国志·吕蒙传》注引《吴录》曰:“孙权欲作濡须坞,诸将皆曰:‘上岸击贼,洗足上船,何用坞为?’蒙曰:‘兵有利钝,战无百胜。如有邂逅,敌步骑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权曰:‘善。’遂作之。”

  淳熙十四年冬十一月丙寅,宰执奏事延和殿,宿直官洪迈同对,因论高宗谥号。孝宗圣谕云:“太上时,有老中官云:太上临生,徽宗尝梦吴越钱王引徽宗御衣云:‘我好来朝,便留住我,终须还我山河,待教第三子来。’”迈又记其父皓在边买一妾,东平人,偕其母来。母曾在明节皇后阁中,能言显仁皇后初生太上时,梦金甲神人,自称钱武肃王,寤而生太上。武肃,即镠也,年八十一,太上亦八十一。卜都于此,亦不偶然。张淏《云谷杂记》仅载其略,且不记其语之所自得。独周必大《思陵录》备载其详如此。上所谕钱王,指俶,俶第三子惟演也,终团练使。

  〔标注〕

  ①挚。
  ②曾。
  ③郛。
  ④大猷。
  ⑤宽。
  ⑥编注:鲍氏,名彪。鲍彪,字文虎,龙泉(今属浙江)人(也有一说为缙云壶镇人)。高宗建炎二年(一一二八)进士。绍兴二十六年(一一五六),以大学博士累迁司封员外郎(明成化《处州府志》卷一三)。有《战国策注》十卷等。事见清道光《缙云县志》卷一一。
  ⑦父子同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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