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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北宋】司马光 编著


《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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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一四二 齐纪八


 
  〔南朝〕齐纪八 〔屠维单阏(己卯),一年。〕

  〔南朝〕齐东昏侯·上〔〖胡三省注〗讳宝卷,字智藏,明帝第二子也;本名明贤,明帝辅政后,改焉。明帝长子宝义有废疾,故立帝为太子。其后萧衍、萧颖胄以荆、雍起兵辅南康王宝融以攻帝,废帝为东昏侯。荆、雍在西,谓帝以昏虐居东,故废为东昏侯。〕

  【原文】

  〔南朝〕
齐东昏侯 永元元年(己卯 公元499年)

  春,正月,戊寅朔,大赦,改元。

  太尉陈显达督平北将军崔慧景等军四万击魏,欲复雍州诸郡;〔〖胡三省注〗去年,魏克雍州五郡。〕癸未,魏遣前将军元英拒之。〔〖胡三省注〗元英即拓跋英;魏既改姓元氏,史因而书之。〕

  乙酉,魏主发邺。〔〖胡三省注〗去年十二月甲寅,魏主自邺班师,今车驾始自邺发。〕

  辛卯,帝祀南郊。

  戊戌,魏主至洛阳,过李冲冢。〔〖胡三省注〗冲死见上卷上年。魏主令葬冲于洛阳覆舟山,近杜预冢,今自邺还过其冢。按魏主诏代人迁洛者葬洛,馀州从便。冲,陇西人也,以其贵宠,亦令葬洛。〕时卧疾,望之而泣;见留守官,语及冲,辄流涕。〔〖胡三省注〗李冲与任城王澄等同守留台。魏主还洛,见留守官,而冲已死,故语及辄流涕,念之之甚也。〕

  魏主谓任城王澄曰:“朕离京以来,旧俗少变不?”〔〖胡三省注〗任,音壬。离,力智翻。少,诗沼翻;下同。不,读曰否。〕对曰:“圣化日新。”帝曰:“朕入城,见车上妇人犹戴帽、著小袄,〔〖胡三省注〗此代北妇人之服也。乘车妇人,皆贵臣之家也。袄,裌衣也。〕何谓日新!”对曰:“著者少,不著者多。”帝曰;“任城,此何言也!必欲使满城尽著邪!”澄与留守官皆免冠谢。〔〖胡三省注〗史言魏主汲汲于用夏变夷。〕

  甲辰,魏大赦。魏主之幸邺也,李彪迎拜于邺南,且谢罪。〔〖胡三省注〗彪既得罪,归乡里,故迎魏主于邺南。〕帝曰:“朕欲用卿,恩李仆射而止。”慰而遣之。会御史台令史龙文观告:“太子恂被收之日,〔〖胡三省注〗恂被收见一百四十卷明帝建武三年。〕有手书自理,彪不以闻。”尚书表收彪赴洛阳。帝以为彪必不然;以牛车散载诣洛阳,〔〖胡三省注〗散,悉但翻。散载者,不加絷缚。〕会赦,得免。

  魏太保齐郡灵王简卒。

  【译文】

  〔南朝〕齐纪八

  〔南朝〕齐东昏侯·上

  〔南朝〕齐东昏侯 永元元年(己卯 公元499年)

  春季,正月,戊寅朔(初一),南齐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元。

  南齐太尉陈显达督率平北将军崔慧景等四万大军出击北魏,想要收复雍州诸郡。癸未(初六)北魏派遣前将军元英前去抵抗。

  乙酉(初八),北魏孝文帝从邺城出发返回洛阳。

  辛卯(十四日),南齐皇帝萧宝卷在南郊祀天。

  戊戌(二十一日),北魏孝文帝回到洛阳,路过了李冲的坟墓。当时,孝文帝因病而不能起身,所以望着李冲的坟墓而哭泣。回宫之后,孝文帝见到当时与李冲一同留守洛阳的其他官员,说到李冲,他泪流满面,不胜思念。

  孝文帝问任城王元澄:“朕离开京城以来,旧的风俗习惯多少得到改变没有?”元澄回答说:“在圣上的教化之下,风俗日新月异。”孝文帝又反问:“朕入城时,看见车上坐的妇女们还戴着帽子,穿着小袄,还是老习俗,这怎么能说是日新月异呢?”元澄又回答说:“穿戴的人少,不穿戴的人多。”孝文帝道:“任城王呀,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难道你还想让满城妇女都戴帽、穿小袄吗?”元澄和其他留守官们都免冠向孝文帝谢罪。

  甲辰(二十七日),北魏大赦天下。孝文帝去邺城之时,李彪在邺城南边迎拜了他,并且表示服罪。孝文帝对李彪说:“朕想要重新使用你,但是一想起仆射李冲就不打算这样做了。”于是,安慰了几句,最后打发他走了。恰在这时,御史台令史龙文观报告说:“太子元恂被拘收之日,有一封亲笔信为自己申辩,但是李彪私自押下没有上报。”尚书上表要求拘押李彪到洛阳来审理此事。孝文帝却认为李彪一定不会那样做的,所以让他坐牛车来洛阳。正好遇上大赦天下,李彪得以幸免。

  北魏太保齐郡灵王元简去世。

  【原文】


  二月,辛亥,魏以咸阳王禧为太尉。

  魏主连年在外,〔〖胡三省注〗魏主自明帝建武元年南伐,至是首尾四年。〕冯后私于宦官高菩萨。及帝在悬瓠病笃,〔〖胡三省注〗事见上卷上年。〕后益肆意无所惮,中常侍双蒙等为之心腹。〔〖胡三省注〗双,姓;蒙,名。《姓谱》:颛帝后封于双蒙城,其后以为氏。〕

  彭城公主为宋王刘昶子妇,寡居。后为其母弟北平公冯夙求婚,帝许之;公主不愿,后强之。公主密与家僮冒雨诣悬瓠,诉于帝,且具道后所为。帝疑而秘之。后闻之,始惧。阴与母常氏使女巫厌祷,曰:“帝疾若不起,一旦得如文明太后辅少主称制者,〔〖胡三省注〗文明太后,后之姑也;其包藏祸心若此,岂非姑之教邪!〕当赏报不赀。”〔〖胡三省注〗赀之为言量也。不赀,言无量之可比也。〕

  帝还洛,收高菩萨、双蒙等,案问,具伏。帝在含温室,夜引后入,赐坐东楹,去御榻二丈余,命菩萨等陈状。〔〖胡三省注〗陈后淫泆之状。〕既而召彭城王勰、北海王详入坐,〔〖胡三省注〗勰,音协。〕曰:“昔为汝嫂,今是路人,但入勿避!”又曰:“此妪欲手刃吾胁!〔〖胡三省注〗老妇曰妪。〕吾以文明太后家女,不能废,但虚置宫中,有心庶能自死;〔〖胡三省注〗言若有人心,必当自取尽也。〕汝等勿谓吾犹有情也。”二王出,赐后辞诀;后再拜,稽首涕泣。〔〖胡三省注〗稽,音启。〕入居后宫。诸嫔御奉之犹如后礼,唯命太子不复朝谒而已。〔〖胡三省注〗太子,储君也;命不复朝谒,绝之,不使以母礼事之。〕

  初,冯熙以文明太后之兄尚恭宗女博陵长公主。〔〖胡三省注〗景穆太子庙号恭宗。〕熙有三女,二为皇后,一为左昭仪,〔〖胡三省注〗二后,废后及幽后也。昭仪早卒。瑶光寺之练行尼,魏主忍为之,废后非得罪于宗庙也;幽后所为彰灼如此,乃不能正其罪;废后独其文明家女邪!〕由是冯氏贵宠冠群臣,赏赐累巨万。〔〖胡三省注〗《汉书》·音义》曰:巨万,万万也。〕公主生二子:诞、脩。熙为太保,诞为司徒,脩为侍中、尚书,庶子聿为黄门郎。黄门侍郎崔光与聿同直,〔〖胡三省注〗庶子,妾御所生。以此观之,魏以黄门郎与黄门侍郎为两官。同直,同直禁中也。〕谓聿曰:“君家富贵太盛,终必衰败。”聿曰:“我家何所负,而君无谅诅我!”〔〖胡三省注〗诅,咒也。〕光曰:“不然。物盛必衰,此天地之常理。若以古事推之,不可不慎。”后岁余而脩败。脩性浮竞,诞屡戒之,不悛,乃白于太后及帝而杖之。脩由是恨诞,求药,使诞左右毒之。事觉,帝欲诛之,诞自引咎,恳乞其生。帝亦以其父老,杖脩百余,黜为平城民。及诞、熙继卒,〔〖胡三省注〗太和十九年,冯诞卒,是年二月也;四月,冯熙又卒。〕幽后寻废,〔〖胡三省注〗太和二十年,幽后废。〕聿亦摈弃,冯氏遂衰。〔〖胡三省注〗史言外戚罕有能全保其福禄者。〕

  【译文】

  二月,辛亥(初五),北魏任命咸阳王元禧为太尉。

  北魏孝文帝连年在外奔忙,冯皇后私通于宦官高菩萨。到了孝文帝在悬瓠病重之时,冯皇后更加肆意淫乱,无所忌惮,中常侍双蒙等人是她的心腹。

  北魏彭城公主是宋王刘昶的儿媳妇,守寡而居。冯皇后想要让彭城公主再嫁给她的胞弟北平公冯夙,特意求婚,孝文帝答应了。但是,彭城公主却不愿意,冯皇后就强迫她,彭城公主只好秘密地与家中的仆人一起冒雨赶到悬瓠,把冯皇后逼婚的情况告诉了孝文帝,并且还把冯皇后与人私通的事也讲了。孝文帝听后心有疑端,但秘而不宣。冯皇后知道风声之后,开始害怕了,因此私下里经常与自己的母亲常氏在一起让女巫祈祷鬼神降灾于孝文帝,诅咒他快快死去,许愿说:“皇帝的病如果好不了,一旦我能象文明太后那样辅佐少帝垂帘听政的话,定将重加赏报,不计其量。”

  孝文帝回到洛阳之后,收拘了高菩萨、双蒙等人,加以审问,全都招供认罪。于是,孝文帝坐在含温室,到了夜间让冯皇后进去,叫她坐在东边屋子里,离自己的坐榻有两丈多远,然后命令高菩萨等人坦白交待与皇后淫乱之事。然后,孝文帝又把彭城王元勰、北海王元详两人召进去,让他们坐下,并且指着冯皇后对他们说:“过去她是你们的嫂子,从今开始就是两旁路人了,所以只管进来勿须回避。”接着又说:“这老妇人想要拿刀刺我的胁下,我因她是文明太后家的女儿,不能废掉她,只是把她虚置在宫中,她如果有廉耻之心的话,或许能自取一死。所以,你们不要以为我还对她有什么情份。”彭城王和北海王出去了,孝文帝问冯皇后最后还有什么话要说,冯皇后再次向孝文帝行拜礼,跪地磕头,涕泣不已,然后离开了孝文帝。冯皇后回到后宫幽居,诸嫔妃们还照样对她施行皇后之礼,只是命令太子不再每天早晨去向她请安。

  起初,冯熙以文明太后哥哥的身份娶景穆太子的女儿博陵长公主为妻。冯熙有三个女儿,两个为皇后,一个是左昭仪,因此冯氏家族宠贵冠于群臣之上,仅朝廷所给之赏赐就累计在亿万之上。博陵长公主生了两个儿子,即冯诞和冯脩。冯熙本人任太保,其子冯诞任司徒,冯脩任侍中、尚书,冯熙的妾所生儿子冯聿任黄门郎。黄门侍郎崔光与冯聿一同在禁中当值,崔光对冯隶说:“您家荣华富贵太过头了,物极必反,最后一定要衰败。”冯聿一听不高兴了,回答说:“我家有何对不起您的地方,您为什么要这样无缘无故地诅咒我呢?”崔光又说:“哪里是诅咒你。世上万事万物,盛极而衰,这是天地的常理。如果以古事来推论,您对此不可不慎重呀。”果然,一年多之后,冯脩就出事垮台了。冯脩性情浮华,好争好斗,冯诞屡次告戒他,然而终无悔改之迹,于是就上告文明太后和孝文帝,用棍杖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因此,冯脩非常记恨冯诞,于是找来毒药,让冯诞左右的人下药毒死冯诞。事情败露之后,孝文帝准备杀掉冯脩,冯诞却引咎自责,恳切地乞求孝文帝放他一条生路。孝文帝也考虑到他们的父亲年事已高,就饶冯脩不死,而只是打了他一百多杖,贬为平城平民。等到冯诞、冯熙相继去世之后,不久冯皇后被废,冯聿也被摒弃不用,于是冯氏家族从此衰落。

  【原文】


  癸亥,魏以彭城王勰为司徒。

  陈显达与魏元英战,屡破之。攻马圈城四十日,〔〖胡三省注〗按《陈显达传》,马圈在南乡界。杜佑曰:马圈城去襄阳三百里,在今南阳郡界穰县北。杜佑曰:后魏马圈镇,汉涅阳县地。〕城中食尽,啖死人肉及树皮。癸酉,魏人突围走,斩获千计。显达入城,将士竞取城中绢,遂不穷追。〔〖胡三省注〗史言齐师贪卤掠以纵敌。〕显达又遣军主庄丘黑进击南乡,拔之。〔〖胡三省注〗庄丘,复姓也。萧子显曰:南乡城,顺阳旧治也。〕

  魏主谓任城王澄曰:“显达侵扰,朕不亲行,无以制之。”〔〖胡三省注〗任,音壬。〕三月,庚辰,魏主发洛阳,命于烈居守,〔〖胡三省注〗守,音狩;凡留守、太守之守皆同。〕以右卫将军宋弁兼祠部尚书,摄七兵事以佐之。〔〖胡三省注〗摄七兵事者,摄尚书七兵曹事也。杜佑曰:魏始置五兵尚书,谓中兵、外兵、别兵、都兵、骑兵也。晋又分中、外兵各为左、右,后魏遂为七兵尚书。〕弁精勤吏治,恩遇亚于李冲。

  癸未,魏主至梁城。〔〖胡三省注〗魏收《志》:北荆州汝北郡有梁县、汝源县。《五代志》:襄城郡承休县,旧曰汝源,置汝北郡。唐志:汝州临汝郡,本襄城郡治梁县,又有梁县故城在西南四十五里。〕崔慧景攻魏顺阳,顺阳太守清河张烈固守;〔〖胡三省注〗《五代志》:邓州顺阳县,旧置顺阳郡,唐武德六年,省顺阳入冠军,贞观元年,省冠军入新城,其地在今邓州菊潭、临湍二县之间也。杜佑曰:汉顺阳故城,在邓州穰县西,亦后汉穰县地。〕甲申,魏主遣振威将军慕容平城将骑五千救之。

  自魏主有疾,彭城王勰常居中侍医药,昼夜不离左右,饮食必先尝而后进,蓬首垢面,衣不解带。帝久疾多忿,近侍失指,动欲诛斩。勰承颜伺间,多所匡救。

  丙戌,以勰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勰辞曰:“臣侍疾无暇,安能治军!愿更请一王,使总军要,〔〖胡三省注〗军要,犹言军权也。《左传》曰:握兵之要。杜预注云:威权在己。〕臣得专心医药。”帝曰:“侍疾、治军,皆凭于汝。吾病如此,深虑不济;安六军、保社稷者,舍汝而谁!何容方更请人以违心寄乎!”〔〖胡三省注〗心寄,谓推心以托之也。〕

  【译文】

  癸亥日,北魏任命彭城王元勰为司徒。

  南齐陈显达与北魏元英交战,陈显达屡胜元英。南齐军队围攻马圈城,整整围困了四十天,城中粮食尽绝,只好吃死人肉和树皮。癸酉(二十七日),北魏人马突围逃走,被南齐军队斩获上千人。陈显达率部入城,将士们争相掠取城中的绢匹,因此没有去追击北魏逃兵。陈显达又派军主庄丘黑进击南乡,也占领了该地。

  北魏孝文帝对任城王元澄说:“陈显达率兵来侵扰,朕如果不亲自出征,就无法抵制住他。”三月庚辰(初四),孝文帝率兵从洛阳出发,命令于烈留守洛阳,又任命右卫将军宋弁兼任祠部尚书,代理尚书七兵曹事,协助于烈。宋弁为人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孝文帝对他的恩遇仅次于李冲。

  癸未(初七),北魏孝文帝到达梁城。南齐崔慧景进攻北魏顺阳,顺阳太守清河人张烈顽强固守。甲申(初八),孝文帝派遣振威将军慕容平城率领骑兵五千去援救张烈。

  自从孝文帝患病之后,彭城王元勰经常住在宫中,侍奉孝文帝看病吃药,昼夜不离其左右,凡是给孝文帝的饮食,他一定先尝一下然后才进上,如此日夜辛劳,以致蓬首垢面,衣不解带,不能好好地睡上一觉。孝文帝由于久病而脾气急躁,在身旁侍奉他的人稍稍有点不如意,动不动就让斩了,元勰瞅他情绪好的时候乘机言劝,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丙戌(初十),孝文帝任命元勰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元勰辞而不受,说:“我要侍奉护理圣上养病,没有闲暇,怎么还能统管军队呢?希望另外请一个藩王,让他来掌握军权,以便我能专心护理圣上。”孝文帝不同意,说:“护理、掌管军队两样事情,全都依托于你。我病到这个样子,深深地感到恐怕不行了,而安定六军、保卫社稷者,除了你还能有谁呢?你哪能让我违背自己的心意而另外再请别人来担当此重托呢?”

  【原文】


  丁酉,魏主至马圈,命荆州刺史广阳王嘉断均口,〔〖胡三省注〗《水经》曰:均水出浙县北山,南流过其县之东,又南,当涉都县邑北,南入于沔。注云:即《郡国志》糂阳县之涉都乡,均水于此入沔,谓之均口。〕邀齐兵归路。嘉,建之子也。〔〖胡三省注〗楚王建,见一百二十五宋文帝元嘉十七年。〕

  陈显达引兵渡水西,〔〖胡三省注〗均水之西也。〕据鹰子山筑城;人情沮恐,与魏战,屡败。魏武卫将军元嵩免胄陷陈,将士随之,齐兵大败。嵩,澄之弟也。

  戊戌,夜,军主崔恭祖、胡松以乌布幔盛显达,数人担之,〔〖胡三省注〗担,负也。〕间道自分碛山出均水口南走。己亥,魏收显达军资亿计,班赐将士,追奔至汉水而还。左军将军张千战死,〔〖胡三省注〗《考异》曰:《魏书》作“张千达”,今从《齐书》。〕士卒死者三万余人。

  显达之北伐,军入汋均口。〔〖胡三省注〗《水经注》:顺阳县西有石山,南临勺水。勺水又南流,注于沔水,谓之勺口。详考经及注,勺水、均水,实一水也,故谓之勺均口。〕广平冯道根〔〖胡三省注〗沈约《宋志》:广平太守,江左侨立,治襄阳;宋为实土,以汉朝阳县地立广平郡及广平县,领酇阴、比阳等县。按《水经注》:朝阳在新野西,白水又出其西。〕说显达曰:“汋均水迅急,易进难退;魏若守隘,则首尾俱急。不如悉弃船于酂城,陆道步进,〔〖胡三省注〗酂县,即汉萧何所封之邑,属南阳郡,晋属顺阳郡,江左侨立广平郡,酂县属焉。冯道根,广平酇人也。《水经》:沔水自均口东南过酇县之西南。《五代志》:襄州阴城县,西魏置酂城郡。酂,音赞。〕列营相次,鼓行而前,破之必矣。”显达不从。道根以私属从军,〔〖胡三省注〗私属者,家之奴客及其亲党,非官之所调发者。〕及显达夜走,军人不知山路,道根每及险要,辄停马指示之,众赖以全。诏以道根为汋均口戍副。〔〖胡三省注〗凡边戍有戍主、戍副。〕显达素有威名,至是大损。〔〖胡三省注〗陈显达之败,固是弱不可以敌强,亦天为之也。齐师溃于戊戌,魏主殂于丙午。傥显达更能支持数日,安知不能转败为功邪!〕御史中丞范岫奏免显达官,显达亦自表解职;皆不许,更以显达为江州刺史。〔〖胡三省注〗《考异》曰:齐《明帝纪》:“永泰元年,七月,癸卯,以显达为江州。”本传:“显达败于马圈,求降号,不许,乃除江州。”又云:“东昏立,显达弥不乐京师,得此授甚喜。”按明帝末,显达方以三公将兵击魏,不容无故除江州。今从本传。〕崔慧景亦弃顺阳走还。

  【译文】

  丁酉(二十一日),北魏孝文帝到达马圈,并命令荆州刺史广阳王元嘉截断均口,以阻拦南齐军队的退路。元嘉,是元建的儿子。

  陈显达领兵渡过均水,到达西岸,占据了鹰子山,并在山上修筑城堡。但是,由于士气不振,人人情绪沮丧,心存恐惧,所以与北魏军队交战,屡战屡败。北魏武卫将军元嵩除去甲胄,带头冲锋陷阵,其他将士们紧随而上,打得南齐军队溃不成军。元嵩是元澄的弟弟。

  戍戌(二十二日)夜,南齐军主崔恭祖、胡松用乌布幔把陈显达装进去,几个人抬着,抄小道从分碛山出均水口向南逃去。己亥(二十三日),北魏收缴陈显达丢弃下的军用物资以亿计数,全部分赐给将士们,又追击南齐逃军至汉水,然后才返回。南齐左军将军张千战死,,士卒阵亡的有三万多人。

  陈显达率部北伐时,军队进入汋均口,广平人冯道根劝说陈显达:“汋均水水流湍急,前进容易,后退却难,北魏如果据守隘关,那么我们的部队首尾都会受挫。所以,不如弃船于酂城,改由陆路步行而进,军营前后相次,擂鼓进军,一定能攻破对方。”然而,陈显达没有采纳。冯道根是以陈显达的私属的身份随军,陈显达夜间逃跑,军人们不熟悉山路,每到险要地方,冯道根都要停下马来给他们指路,众人全凭他才得以生还。因此,朝廷诏令冯道根为汋均口戍副。陈显达素有威名,但是这次却一败涂地。御史中丞范岫上奏朝廷请求罢免陈显达的官职,陈显达也自动上表请求解除职务,但是都没有得到批准,改任陈显达为江州刺史。崔慧景也丢弃顺阳逃跑回来。

  【原文】


  庚子,魏主疾甚,北还,至谷塘原,谓司徒勰曰:“后宫久乖阴德,〔〖胡三省注〗记曰:天子理阳道,后治阴德。郑注云:阴德,谓主阴事,阴令也。〕吾死之后,可赐自尽,葬以后礼,庶免冯门之丑。”又曰:“吾病益恶,殆必不起。虽摧破显达,而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倚,唯在于汝。霍子孟、诸葛孔明以异姓受顾托,〔〖胡三省注〗汉武帝托昭帝于霍光,昭烈帝托后主于诸葛亮事,并见前。〕况汝亲贤,可不勉之!”勰泣曰:“布衣之士,犹为知己毕命;〔〖胡三省注〗古语有之,士为知己者死。〕况臣托灵先帝,依陛下之末光乎!〔〖胡三省注〗托灵,托体,皆兄弟同气之谓也。〕但臣以至亲,久参机要,宠灵辉赫,海内莫及;所以敢受而不辞,正恃陛下日月之明,恕臣忘退之过耳。今复任以元宰,总握机政;震主之声,取罪必矣。昔周公大圣,成王至明,犹不免疑,而况臣乎!如此,则陛下爱臣,更为未尽始终之美。”〔〖胡三省注〗彭城王勰虑祸避权如此,犹终不免于高肇之手,况咸阳王喜、北海王详等邪﹖〕帝默然久之,曰:“详思汝言,理实难夺。”乃手诏太子曰:“汝叔父勰,清规懋赏,〔〖胡三省注〗懋,美也。〕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吾少与绸缪,〔〖胡三省注〗绂,音弗。郑康成曰:绸缪,犹缠绵也。〕未忍睽离。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以侍中、护军将军北海王详为司空,镇南将军王肃为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嘉为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禧、尚书右仆射澄等六人辅政。

  【译文】

  庚子(二十四日),北魏孝文帝病危,只好北还,到达谷塘原时,孝文帝对司徒元勰说:“冯皇后长久以来不守妇道,乖违后德,我死之后,可以赐她自尽,以皇后之礼仪加以安葬,庶可免去冯氏家门之丑。”又说道:“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大约一定好不了的。这次虽然打垮了陈显达,然而天下并没有平定,继位的儿子又年纪幼小,所以江山社稷就全依靠你了。当年霍光、诸葛孔明都以外姓人的身份而分别受到汉武帝、昭烈帝刘备之重托,况且你是骨肉之亲,能不勉力承担吗?”元勰哭着说道:“布衣之士,还能做到为知己而死,况且我又是先帝的儿子,又是陛下的兄弟呢!但是,我以至亲的身份,长期参于朝廷的机要大事,由于得到圣上不平常的宠遇,身重朝野,举国上下没有谁能比得上,之所以敢于接受圣上的重任而不加推辞,正是有恃于陛下之圣明,可以宽恕我知进忘退之过失。现在,圣上又委任我为朝臣之首,总握军机朝政大权,这样势必有人要议论我震主越上,一定会因此而获罪。过去周公是大圣之人,周成王也是圣明之君,但是犹不免对周公产生疑心,何况是我呢?这样的话,那么陛下虽然爱我,可是并不能自始自终一以贯之,最终怕要害了我呀。”孝文帝听了之后,沉思良久,最后说:“细细思量你说的话,从道理上实在难以反驳。”于是,孝文帝亲手给太子写下诏令:“你的叔父元勰,以自己的言行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所以被授官以资勉励,其节操如白云一样纯洁;他不贪图荣华富贵,以官爵为身外之物,其素心如松柏翠竹。我自小与他一起相处,从来不忍心分离。我离开人世之后,你要准许元勰辞去官职,脱身俗务,以便顺从他谦虚自抑的性格。”孝文帝又任侍中、护军将军北海王元详为司空,镇南将军王肃为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元嘉为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令他们与侍中、太尉元禧以及尚书右仆射元澄等六人共同辅佐朝政。

  【原文】


  夏,四月,丙午朔,殂于谷塘原。〔〖胡三省注〗年三十三,谥孝文皇帝,庙号高祖。〕

  高祖友爱诸弟,始终无间。尝从容谓咸阳王禧等曰:“我后子孙解逅不肖,〔〖胡三省注〗不期而会曰邂逅。肖,似也;不似其先曰不肖。〕汝等观望,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取之,勿为他人有也。”〔〖胡三省注〗以喜之骄贪如此,孝文以此语之,是启其姦心也。景明之祸,帝实胎之。〕亲任贤能,从善如流,精勤庶务,朝夕不倦。常曰:“人主患不能处心公平,推诚于物。能是二者,则胡、越之人皆可使如兄弟矣。”用法虽严,于大臣无所容贷,然人有小过,常多阔略。尝于食中得虫,又左右进羹误伤帝手,皆笑而赦之。天地五郊、宗庙二分之祭,〔〖胡三省注〗五郊,谓迎气五郊也。按郑康成说:古者,天子春分朝日,秋分夕月,故曰二分之祭。魏则朝日以朔,夕月以朏,犹仍古谓之二分之祭。〕未尝不身亲其礼。每出巡游及用兵,有司奏修道路,帝辄曰:“粗修桥梁,通车马而已,勿去草铲令平也。”在淮南行兵,如在境内,禁士卒无得践伤粟稻;或伐民树以供军用,皆留绢偿之。宫室非不得已不修,衣弊,浣濯而服之,鞍勒用铁木而已。幼多力善射,能以指弹碎羊骨,〔〖胡三省注〗魏纪云:能以指弹碎羊髆骨。羊骨唯髆骨颇脆,他骨未易弹碎也。〕射禽兽无不命中;〔〖胡三省注〗先命其处而后射中之,谓之命中。〕及年十五,遂不复畋猎。常谓史官曰:“时事不可以不直书。人君威福在己,无能制之者;若史策复不书其恶,将何所畏忌邪!”〔〖胡三省注〗自此以上,史言魏孝文德美。〕

  【译文】

  夏季,四月,丙午朔(初一),孝文帝病死于谷塘原。

  孝文帝对他的几个弟弟非常爱护,彼此始终没有产生隔阂。一次,他曾从容地对咸阳王元禧等说:“我死之后,子孙们如果不肖,你们看情况而办,可以辅佐则辅佐,不可辅佐则取而代之,千万不要让江山为他人所有。”孝文帝能亲近贤士,选用才能,从善如流,精勤庶务,朝夕不倦,常常说:“一国之主患在不能用心公平,以诚待人,如果能做到这两点的话,即使是胡、越之人也可以使他们成为兄弟。”他用法虽然严厉,对于大臣们,只要有罪,绝不姑且宽容。但是,如果别人有小过失,又常能宽大而不计较。有一次,他在饭中发现了虫子,又有一次手下人进羹时不小心烫了他的手,他都笑而宽恕,没有治罪。凡是天地五郊、宗庙二分的祭祀,他都亲自参加。每次出外巡游以及用兵讨伐,有关官员奏告要修筑道路,孝文帝总是说:“简单修理一下桥梁,能通过车马就行了,不要铲除杂草、填修平整。”他在淮南行军讨伐时,如在本国境内一样,严禁士卒们践踏损坏稻谷作物,如果要砍伐百姓的树木以供军用,都留下绢帛作为抵偿。他所住的宫室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许修理,衣服穿旧了,浆洗一下仍旧穿用,坐骑的鞍勒唯用铁木而已。他少年时候力气大,善于射箭,能用手指头弹碎羊的骨头,射猎禽兽没有不射中的。到了十五岁时,他就不再射猎了,常常对史官说:“当朝时事,不可不如实记载,皇帝的威福由己,没有能制止他的,如果史官再不记录下他的恶行的话,那他还有什么可畏忌的呢?”

  【原文】


  彭城王勰与任城王澄谋,以陈显达去尚未远,恐其覆相掩逼,〔〖胡三省注〗覆,反也;恐凶问外露,陈显达知之,反兵追掩以相逼。〕乃秘不发丧,徙御卧舆,唯二王与左右数人知之。勰出入神色无异,奉膳,进药,可决外奏,一如平日。数日,至宛城,夜,进卧舆于郡听事,得加棺敛,〔〖胡三省注〗《魏书·礼志》:卧辇,饰如乾象辇,丹漆,驾六马。听,受也。中庭曰听事,言受事察讼于是也。汉、晋皆作听事,六朝以后乃始加“捜”作“厅”。〕还载卧舆内,外莫有知者。遣中书舍人张儒奉诏征太子;密以凶问告留守于烈。烈处分行留,举止无变。〔〖胡三省注〗史言魏孝文之殂,执羁絏、守社稷者皆能以常处变,不动声色,盖其善用人之效也。〕太子至鲁阳,〔〖胡三省注〗鲁阳县,汉、晋属南阳郡。魏太和十一年,置鲁阳镇;十八年,改为荆州;二十年,罢州,置鲁阳郡。唐汝州鲁山县,本鲁阳县也。〕遇梓宫,乃发丧;丁巳,即位,〔〖胡三省注〗帝讳恪,孝文皇帝第二子也。〕大赦。

  彭城王勰跪授遣敕数纸。东宫官属多疑勰有异志,密防之,而勰推诚尽礼,卒无间隙。〔〖胡三省注〗推诚,谓推诚于东宫官属也;尽礼,谓事嗣君尽礼也。〕咸阳王禧至鲁阳,留城外以察其变。久之,乃入,〔〖胡三省注〗亦疑勰有异志也。〕谓勰曰:“汝此行不唯勤劳,亦实危险。”勰曰:“兄年长识高,故知有夷险;彦和握蛇骑虎,不觉艰难。”〔〖胡三省注〗勰,字彦和。蛇螫、虎噬,握之、骑之,罕有能免于螫、噬者,故以为喻。〕禧曰:“汝恨吾后至耳。”

  勰等以高祖遗诏,赐冯后死。北海王详使长秋卿白整入授后药,〔〖胡三省注〗长秋卿,皇后宫卿也,即汉之大长秋。〕后走呼,不肯饮,〔〖胡三省注〗走且呼也。〕曰:“官岂有此,是诸王辈杀我耳!”整执持强之,乃饮药而卒。〔〖胡三省注〗《考异》曰:《元嵩传》曰:“将遣使者赐冯后死,而难其人,顾任城王澄曰:‘任城不负我,嵩亦当不负任城,可使嵩也。’乃引高平侯嵩入内,亲诏遣之。”《高祖纪》曰:“诏司徒勰徵太子与丧会鲁阳践阼。”按冯后传,梓宫至鲁阳,乃行遗诏赐后死,安有高祖遣嵩之事!又勰传:“高祖崩,勰遏祕丧事,遣张儒徵世宗。”亦无高祖诏勰徵太子事。〕丧至洛城南,咸阳王禧等知后审死,相视曰:“设无遗诏,我兄弟亦当决策去之;岂可令失行妇人宰制天下,杀我辈也!”谥曰幽皇后。〔〖胡三省注〗谥法:壅遏不通曰幽。〕

  【译文】

  彭城王元勰与任城王元澄一起商谋,考虑到陈显达逃离还不太远,恐怕他知道孝文帝的死讯后要回过头来攻击,所以决定不向外宣布孝文帝的死讯,秘不发丧,而照样把孝文帝的尸身置于他平时用的车舆之中赶路,只有彭城王、任城王以及左右的几个人知道实情。元勰出入其中神色如同平常,又是奉侍膳食,又是进药送汤,处理外面的各种启奏,一如平日那样。数日之后,到达宛城,乘着夜间,把载有其尸体的车舆拉到郡署中庭,才把他装敛入棺材之中,然后仍将棺材载于车舆之中,外人没有知道其实情的。他们又派遣中书舍人张儒奉旨召太子前来,并且秘密地把孝文帝的死讯告知留守洛阳的于烈。于烈安排布置谁随同前去,谁留守洛阳,举止形态一如平常。太子到达鲁阳,遇上了孝文帝的灵柩,这才正式为孝文帝发丧。丁巳(十二日),太子元恪即位,大赦天下。

  彭城王元勰跪着交给元恪数页写有孝文帝的遗敕的纸张。元恪为东宫太子时手下的属官们大都怀疑元勰有异心,因此严加防范,然而元勰对这些东宫官属们推诚布公,礼数周到,终于消除了相互之间的间隙。咸阳王元禧到达鲁阳,没有进城,留在城外观察有无事变,很久之后,见元勰不存异图,方才进入城内。元禧进城之后,对元勰说:“你的这一次行动,不但操劳辛苦,而且实在危险。”元勰回答说:“兄长年纪大、见识高,所以知道有危险,彦和我此番经历,不啻于握蛇骑虎,然而不觉有多么艰难。”元禧说:“你这是怨恨我来的晚了吧。”

  元勰等人以孝文帝的诏令赐冯皇后死。北海王元详派长秋卿白整进去给冯皇后送毒药,冯皇后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不肯饮药,说道:“皇上那里会有这样的诏令,这是诸王之辈们要谋杀我呀!”白整无奈,只好把她抓住,强迫她把毒药喝下去,即刻毙命。孝文帝的灵柩到达洛阳南郊之时,咸阳王元禧等人知道冯皇后确实已死,就互相对视着说道:“假如没有先帝的遗诏,我们兄弟几个人也要想方设法把她除掉,岂可以让这个失去贞操的妇人宰制天下、杀害我辈呢?”冯皇后死后,谥号为幽皇后。

  【原文】


  五月,癸亥,加抚军大将军始安王遥光开府仪同三司。

  丙申,魏葬孝文帝于长陵,〔〖胡三省注〗长陵在缠西。〕庙号高祖。

  魏世宗欲以彭城王勰为相;勰屡陈遗旨,请遂素怀,帝对之悲恸。勰恳请不已,乃以勰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胡三省注〗七州,冀、定、相、瀛、幽、平、营也。〕勰犹固辞,帝不许,乃之官。

  魏任城王澄以王肃羁旅,位加己上,〔〖胡三省注〗王肃本江南人而奔魏,故以为羁旅。肃为尚书令,而澄为右僕射,故以为位加己上。〕意颇不平。会齐人降者严叔懋告肃谋逃还江南,澄辄禁止肃,〔〖胡三省注〗禁止不令入宫省。〕表称谋叛;案验无实。咸阳王禧等奏澄擅禁宰辅,免官还第,寻出为雍州刺史。〔〖胡三省注〗按:史官称任城王澄之才略,魏宗室中之巨擘也。太和之间,朝廷有大议,澄每出辞,气加万乘而轶其上。孝文外虽容之,内实惮之,况咸阳王禧等乎!因王肃而斥逐之耳。主少国疑之时,澄之能全其身者,幸也。〕

  六月,戊辰,魏追尊皇妣高氏为文昭皇后,〔〖胡三省注〗高氏卒见上卷明帝建武四年。〕配飨高祖,增修旧冢,号终宁陵。〔〖胡三省注〗据后传,陵在长陵东南。〕追赐后父飏爵勃海公,谥曰敬,以其嫡孙猛袭爵;封后兄肇为平原公,肇弟显为澄城公;〔〖胡三省注〗澄城,汉冯翊之徵县,《左传》之北徵也;魏真君七年置澄城郡。〕三人同日受封。魏主素未识诸舅,始赐衣帻引见,皆惶惧失措;数日之间,富贵赫奕。〔〖胡三省注〗赫,明也;奕,盛也。为高肇以擅权致祸张本。〕

  【译文】

  五月,癸亥(疑误),南齐加封始安王萧遥光开府仪同三司。

  丙申(二十一日),北魏安葬孝文帝于长陵,庙号为高祖。

  北魏宣武帝元恪想任命彭城王元勰为宰相,元勰屡次陈述孝文帝的遗诏,请求能顺遂自己素来的志向,宣武帝对着他悲伤号哭。元勰一再恳切请求不担任朝职,于是宣武帝就任命他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元勰还一再推辞,但是宣武帝不准许,于是只好去上任。

  北魏任城王元澄认为王肃本为江南之人而奔投北魏,官位却在自己之上,所以心中颇为不平。正好由南齐投降过来的严叔懋报告王肃密谋逃回江南去,于是元澄就把王肃拘禁起来,并且上表说王肃密谋反叛。但是,经过立案查验,并非属实。因此,咸阳王元禧等人就上奏皇帝,告元澄擅自拘禁宰辅之臣,元澄被免官还府,不久出任雍州刺史。

  六月,戊辰(二十四日),北魏追封宣武帝之母高氏为文昭皇后,配享孝文帝,并且增修其旧墓,号为终宁陵。又追赐高氏之父高飏爵号为勃海公,谥号为敬,让其嫡孙高猛袭爵位。又封高氏之兄高肇为平原公,弟弟高显为澄城公,三个人同一天受封。宣武帝从来没有见过几位舅舅,这次才赐赏他们衣服头巾,并且接见了他们,弟兄三人都不免惶惧失措。然而,数日之间,富贵显赫一世。

  【原文】


  秋,八月,戊申,魏用高祖遗诏,三夫人以下皆遣还家。〔〖胡三省注〗魏高祖始定内官,左、右昭仪位视大司马,三夫人位视三公。〕

  帝自在东宫,不好学,唯嬉戏无度;性重涩少言。及即位,不与朝士相接,专亲信宦官及左右御刀、应敕等。〔〖胡三省注〗御刀,捉御刀在左右者。应敕,在左右祗应敕命者。〕

  是时,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胡三省注〗祏,音石。〕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更直内省,分日帖敕。〔〖胡三省注〗内省在禁中,以别华林省及下省。帖敕者,于敕后纸书行,所谓画敕也。〕雍州刺史萧衍闻之,谓从舅录事参军范阳张弘策曰:〔〖胡三省注〗张弘策,范阳方城人。衍母张氏,弘策之从父弟。〕“一国三公犹不堪,〔〖胡三省注〗《左传》:晋士蒍曰:“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况六贵同朝,势必相图,乱将作矣。避祸图福,无如此州,但诸弟在都,恐罹世患,当更与益州图之耳。”〔〖胡三省注〗衍兄懿时为益州刺史。〕乃密与弘策修武备,它人皆不得预谋。招聚骁勇以万数,多伐材竹,沉之檀溪,〔〖胡三省注〗《水经注》:檀溪水出襄阳县西柳子山下,溪去城里馀,北流注于沔,即刘备乘的卢堕处也。〕积茅如冈阜,〔〖胡三省注〗大脊曰冈,大陵曰阜。〕皆不之用。中兵参军东平吕僧珍觉其意,亦私具橹数百张。先是,僧珍为羽林监,〔〖胡三省注〗羽林监,汉官,监羽林兵。〕徐孝嗣欲引置其府,僧珍知孝嗣不能久,固求从衍。是时,衍兄懿罢益州刺史还,仍行郢州事,衍使弘策说懿曰:“今六贵比肩,人自画敕,争权睚眦,理相图灭。〔〖胡三省注〗图,谋也;谋相灭也。或曰:“图”当作“屠”。〕主上自东宫素无令誉,媟近左右,慓轻忍虐,安肯委政诸公,虚坐主诺!〔〖胡三省注〗言必不肯付朝政以听于六贵,但拥虚位,有可无否,唯主作诺而已。〕嫌忌积久,必大行诛戮。始安欲为赵王伦,形迹已见;〔〖胡三省注〗赵王伦事见八十四卷晋惠帝永宁元年。〕然性猜量狭,徒为祸阶。萧坦之忌克陵人,徐孝嗣听人穿鼻,〔〖胡三省注〗言如牛然,听人穿鼻而受制于人。〕江祏无断,刘暄暗弱;一朝祸发,中外土崩,吾兄弟幸守外藩,宜为身计;及今猜防未生,当悉召诸弟,恐异时拔足无路矣。〔〖胡三省注〗后卒如衍所料。史言朝政不纲,则姦雄生心。〕郢州控带荆、湘,〔〖胡三省注〗郢州当荆、湘下流,二州之所赴集也。〕雍州士马精强,世治则竭诚本朝,世乱则足以匡济;与时进退,此万全之策也。若不早图,后悔无及。”弘策又自说懿曰:“以卿兄弟英武,天下无敌,据郢、雍二州,为百姓请命,废昏立明,易于反掌,此桓、文之业也。勿为竖子所欺,取笑身后。雍州揣之已熟,愿善图之!”懿不从。衍乃迎其弟骠骑外兵参军伟及西中郎外兵参军憺至襄阳。

  初,高宗虽顾命群公,而多寄腹心在江祏兄弟。〔〖胡三省注〗顾命见上卷上年。江祏、江祀兄弟,高宗母景皇后之姪也,故寄以腹心。〕二江更直殿内,〔〖胡三省注〗更,更迭也。〕动止关之。帝稍欲行意,徐孝嗣不能夺,萧坦之时有异同,而祏执制坚确,帝深忿之。帝左右会稽茹法珍、吴兴梅虫儿等,为帝所委任,〔〖胡三省注〗茹,音如。〕祏常裁折之,法珍等切齿。徐都嗣谓祏曰:“主上稍有异同,讵可尽相乖反!”〔〖胡三省注〗立异为乖,不顺指为反。〕祏曰:“但以见付,必无所忧。”

  【译文】

  秋季,八月,戊申(初五),北魏依照孝文帝的遗诏,后宫中凡三夫人以下者全部遣送回家。

  南齐皇帝萧宝卷,在做东宫太子时就不好学,只喜欢玩耍,嬉戏无度,并且性格沉闷寡言。即位之后,他不爱与朝臣们接触往来,专门亲信宦官以及身边左右御刀和应敕侍从。

  这时候,扬州刺史始安王萧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右仆射江祏、右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卫尉刘暄等六人轮留在朝中内省当值,轮到谁当值,谁就在当天的敕令后面签署执行意见。雍州刺史萧衍知道了这一情况之后,对他的担任录事参军的堂舅、范阳人张弘策说:“一国有三公已经不堪其乱,何况如今六贵同朝,他们之间势必要互相图谋,因此必定会发生动乱。要说避祸图福,那里也比不上这个州,但是我的几个弟弟都在京城,恐怕会遭受乱世之患,所以我还要与吾兄益州刺史萧懿有所计议。”于是,萧衍秘密地与张弘策加强武备,其他人则一律不得参与。又招集会聚骁勇之夫上万人众,大量砍伐树木、竹子,沉于檀溪之中,茅草堆积的如山冈一般,然而都不使用。中兵参军东平人吕僧珍觉察出了萧衍的用意,也私自准备了船橹数百张。早先之时,吕僧珍任羽林监,徐孝嗣想让他参加自己的幕府,但是吕僧珍知道徐孝嗣不会久长,所以再三请求跟随萧衍。这时候,萧衍的哥哥萧懿被免去益州刺史之职而返回,但仍然掌管郢州事务,萧衍派张弘策去游说萧懿:“如今朝中六位权贵当朝,各自发号施号,互相争权夺利,反目成仇,理当会相互图灭。而皇上则从做太子起就没有好声誉,他轻慢身边的人,悍残忍,怎么肯把朝政委托于他们六人,而自己只有虚位,凡事但作允诺而已呢?时间一长,皇上猜忌之心必生,而猜忌积久,必定要大行诛戮。始安王萧遥光想充当晋代赵王司马伦的角色,其形迹已经可以看得出来,然而其性格猜疑、气量狭小,只能白白地成为祸害之由。萧坦之忌妒才能,处处想凌驾于别人之上,而徐孝嗣受人牵使,江祏则犹柔寡断,刘暄则更是个糊涂软弱之人。有朝一日,祸乱爆发,朝廷内外必将土崩瓦解,支离破碎。我们兄弟幸好驻守外藩,应该为自身有所计谋。趁现在他们互相之间的猜忌、提防还没有开始,我们应当把几个弟弟全都叫到身边来,不然的话,恐怕到那时候就会拔足无路了。郢州在地理上可以辖控荆、湘,雍州则兵马精干强壮,如果天下太平,我们就竭诚为朝廷效力;如果天下大乱,凭我们的力量足以能够匡济天下;审时度势,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这是确保万无一失的计策。如不及早打算,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张弘策自己又对萧懿说:“以你们兄弟二人的英武,天下没有人能够匹敌的,如果依据郢、雍二州,为老百姓请命,废去昏庸之主,另立圣明之主,确实易如反掌,不愁不能成功。此事如果获得成功,可以比得上历史上齐桓公、晋文公所创立的业绩。所以,应该立意创此大业,不要被竖子鼠辈所欺,以致在身后被人所取笑。雍州这一方面已经考虑成熟,希望您也好好地思谋一番。”萧懿不听从。于是,萧衍迎接其弟弟骠骑外兵参军萧伟以及西中郎外兵参军萧憺到了襄阳。

  起初,齐明帝虽然在临终遗诏中把朝政委托于朝中诸大臣,但是最信任的是江祏兄弟二人,把更多的遗命嘱托于他们二人。所以,萧宝卷即位以之后,江祏氏兄弟二人轮流在殿内当值,皇帝的一举一动都要通过他们的同意。萧宝卷渐渐想要自行其意,徐孝嗣不能加以制止,萧坦之有时也表示不同意,而江祏则坚决限制,不许其自作主张,萧宝卷对此非常忿恨。萧宝卷左右心腹会稽人茹法珍和吴兴人梅虫儿等人,受主上委任办理一些事情,江祏常常对他们施以控制、阻挡,以致使茹法珍等人对江祏恨得咬牙切齿。因此,徐孝嗣就对江祏说:“皇上稍微有些自己的主张,这也是正常的,怎么可以一概加以反对阻拦呢?”江祏不以为然,说:“只要把事情交给我,完全没有什么可忧虑的。”

  【原文】


  帝失德浸彰,祏议废帝,立江夏王宝玄。刘暄尝为宝玄郢州行事,执事过刻。有人献马,宝玄欲观之,暄曰:“马何用观!”妃索煮肫,〔〖胡三省注〗肫,之春翻;鸟藏曰肫。又徒浑翻,豕也。〕帐下咨暄,暄曰:“旦已煮鹅,不烦复此。”〔〖胡三省注〗复,又也。〕宝玄恚曰:“舅殊无渭阳情。”〔〖胡三省注〗时渭阳序曰:秦康公之母,晋献公之女。文公遭骊姬之难,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纳文公。康公时为太子,赠送文公于渭之阳。念母之不见也,我见舅氏,如母存焉。刘暄,明帝刘皇后之弟,故宝玄呼之为舅,今按《诗小序》渭阳之事,乃甥用情于舅,后世率以舅不能用情于甥者为无渭阳情,误矣。〕暄由是忌宝玄,不同祏议,更欲立建安王宝寅。祏密谋于始安王遥光,遥光自以年长,意欲自取,以微旨动祏。祏弟祀亦以少主难保,劝祏立遥光。祏意回惑,以问萧坦之。坦之时居母丧,起复为领军将军,〔〖胡三省注〗起复者,起之于苫块之中,使复其位也。〕谓祏曰:“明帝立,已非次,天下至今不服。若复为此,恐四主瓦解,我期不敢言耳。”遂还宅行丧。〔〖胡三省注〗萧坦之冒于荣势,岂能终丧者!直以废立大事,不欲预其祸,托此以引避耳。〕

  祏、祀密谓吏部郎谢朓曰:“江夏年少,脱不堪负荷,岂可复行废立!始安年长,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贵,〔〖胡三省注〗要,读如邀。〕政是求安国家耳。”〔〖胡三省注〗政与正同。〕遥光又遣所亲丹阳丞南阳刘沨密致意于朓,欲引以为党,朓不答。顷之,遥光以朓兼知卫尉事,朓惧,〔〖胡三省注〗以郎兼卿,事本无足惧;其所惧者,以为为遥光所引用,将罹其难也。〕即以祏谋告太子右卫率左兴盛,兴盛不敢发。朓又说刘暄曰:“始安一旦南面,则刘沨、刘晏居卿今地,但以卿为反覆人耳。”晏者,遥光城局参军也。暄阳惊,驰告遥光及祏。遥光欲出朓为东阳郡。朓常轻祏,〔〖胡三省注〗谢朓以人门轻江祏。〕祏尉议除之。遥光乃收朓付廷尉,与孝嗣、祏、暄等连名启“朓扇动内外,妄贬乘舆,窃论宫禁,间谤亲贤,轻议朝宰。”朓遂死狱中。〔〖胡三省注〗谢朓以告王敬则超擢而死于遥光之手,行险以徼幸,一之谓甚,其可再乎!〕

  【译文】

  东昏侯失德作恶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江祏就商议要废去他,而另立江夏王萧宝玄为帝。刘暄曾经做过萧宝玄的郢州行事,处理事情过于死板、苛刻。有人向萧宝玄献了一匹马,萧宝玄想去观看一下,刘暄不准许他去,并说:“一匹马,有什么值得看呢?”萧宝玄的妃子要吃煮鸡肫,手下的人向刘暄请示,他却说:“早上已经吃了煮鹅,不必再麻烦做这个了。”气得萧宝玄骂道:“刘暄根本没有一点舅舅的情义了。”由此,刘暄对萧宝玄非常怨恨,所以就不同意江祏的主张,而想立建安王萧宝寅为帝。江祏与始安王萧遥光秘密计谋,可是萧遥光自以为年长,想自己取而代之,把这个意思隐约地向江祏表示了。江祏的弟弟也认为年幼的皇帝难以保得住,就劝说江祏立萧遥光为帝。江祏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就去同萧坦之商量,萧坦之当时正为其母守丧,仍让他担任领军将军。萧坦之对江祏说:“明帝自立为帝,已经是没有按照嗣立次序进行,至今天下还不服气。如果现在再这么来一次的话,恐怕天下要大乱,我是不敢对此表示意见的。”于是,又回到家中为其母守丧去了。

  江祏和江祀暗中对吏部郎谢朓说:“江夏王萧宝玄年龄幼小,如果立他为帝,或许不堪承负此重任,但是岂能到时再把他废去呢?始安王萧遥光年长,如果由他继承大统,不会违背众望。我们并不是要以此来获得富贵,正是为了让国家获得安定。”萧遥光又派遣自己的亲信丹阳丞南阳人刘沨暗中向谢朓转达意思,想让谢朓作为同党,但是谢朓不回答。不久,萧遥光任命谢兼管卫尉的事务,谢朓害怕了,以为已经被萧遥光拉下水了,就把江祏的阴谋报告了太子右卫率左兴盛,左兴盛不敢再往上告发。谢朓又游说刘暄,对他说:“始安王萧遥光一旦南面称帝,则刘沨、刘晏就会居于你如今的地位,而把你当作变心之人。”刘晏是萧遥光手下的城局参军。刘暄听谢朓这么一说,假装十分惊讶,但实则马上报告了萧遥光和江祏。萧遥光想把谢朓弄出去到东阳郡做太守,但是因为谢朓常常轻视江祏,所以江祏坚决请求把谢朓除掉。于是,萧遥光就把谢朓抓起来送到了廷尉那里,并与徐孝嗣、江祏、刘暄等人联名上告“谢朓在朝廷内外进行煽动,妄自贬低皇帝,私自议论宫禁,同时还诽谤亲贤,轻视议论朝中大臣。”于是,谢朓死于狱中。

  【原文】


  暄以遥光若立,己失元舅之尊,不肯同祏议;故祏迟疑久不决。遥光大怒,遣左右黄昙庆刺暄于青溪桥。昙庆见暄部伍多,不敢发;暄觉之,遂发祏谋,帝命收祏兄弟。时祀直内殿,疑有异,遣信报祏曰:“刘暄似有异谋。今作何计?”祏曰:“政当静以镇之。”俄有诏召祏入见,停中书省。初,袁文旷以斩王敬则功当封,〔〖胡三省注〗斩敬则,见上卷明帝永泰元年。〕祏执不与。〔〖胡三省注〗时崔恭祖以刺仆敬则,与文旷争功;祏执不与,当为此也。〕帝使文旷取祏,〔〖胡三省注〗取,谓杀之也。〕文旷以刀环筑其心曰:“复能夺我封不!”〔〖胡三省注〗不,读曰否。〕并弟祀皆死。刘暄闻祏等死,眠中大惊,投出户外,问左右:“收至未?”良久,意定,还坐,大悲曰:“不念江,行自痛也!”〔〖胡三省注〗暄自知祸将及己。〕

  帝自是无所忌惮,益得自恣,日夜与近习于后堂鼓叫戏马。常以五更就寝,至晡乃起。群臣节、朔朝见,〔〖胡三省注〗朔,谓每月朔旦。朔旦朝参之外,一月之内又自有朝参日分,因谓之节。〕晡后方前,或际暗遣出。〔〖胡三省注〗晡后造朝,帝复不出,故际闇而遣退。〕台阁案奏,月数十日乃报,或不知所在;宦者以裹鱼肉还家,并是五省黄案。〔〖胡三省注〗魏、晋以来,有六曹尚书,江左有吏部、祠部、五兵、左民、度支五尚书,各为一省,谓之尚书五省。案,文案也;藏之以为案据。尚书用黄札,故曰黄案。〕帝常习骑致适,〔〖胡三省注〗致,极也;适欢适也。〕顾谓左右曰:“江祏常禁吾乘马;小子若在,吾岂能得此!”因问:“祏亲戚余谁?”对曰:“江祥今在冶。”〔〖胡三省注〗帝诛祏兄弟,独祥免死配东冶。〕帝于马上作敕,赐祥死。

  【译文】

  刘暄认为萧遥光如果立为皇帝,自己就要失去皇舅之尊,所以不肯赞同江祏的意见,因此江祏也迟疑而久不能决定。为此,萧遥光大怒,派遣手下人黄昙庆在青溪桥刺杀刘暄。黄昙庆因见刘暄的部下特别多,不敢前去,而刘暄察觉了,于是告发了江祏的阴谋,东昏侯命令拘捕江祏兄弟俩。当时,江祀正在内殿值守,怀疑情况有异常,派人报信给江祏说:“刘暄似乎有别的阴谋,现在作何计议呢?”江祏说:“正应该以沉着冷静而镇之。”一会儿,就有诏令传江祏入见,江祏进朝之后停在中书省等待。当初,袁文旷由于斩了王敬则有功,应当封官,但是江祏执意不给。东昏侯就让袁文旷去杀江祏,袁文旷去执行,他用刀环击江祏的心口,说道:“看你还能夺去我受封之官否?”江祏连其弟弟江祀一并被杀。刘暄知江祏等人已死,在床上大惊而起,奔出门外,问左右说:“抓捕的人来了没有?”过了许久才定下心来,重新回到屋中坐下,十分悲哀地说:“我并非是怀念江氏弟兄,而是自知祸将及身,故而痛心啊!”

  从此以后,东昏侯无所忌惮,越发自恣其意,日夜与亲近之人在后堂鼓吹弹唱、驰马作乐,常常闹至五更时分才就寝,睡到傍晚才起床。朝中群臣们按例应于每月初一和其他固定的日子入朝参见,但是到傍晚方才前去入朝参见,就这样有时等到天黑东昏侯还不出见,只好被遣退而出。尚书们的文案奏告,一个月或者更长时间才上报一次,而报上去后有的竟然不知去向,原来是宦官们用来包裹鱼肉拿回家去了。东昏侯以骑马为乐事,常常是一骑必求极意尽兴,忘乎所以。他还看着随从之人说道:“江祏经常禁止我骑马,这小子如果还在的话,我那能象现在这样痛快呢?”因此又问道:“江祏的亲属还剩下谁呢?”随从者回答说:“江祥现在还在东冶。”东昏侯就立刻在马背上发出诏令,赐江祥自杀。

  【原文】


  始安王遥光素有异志,与其弟荆州刺史遥欣密谋举兵据东府,使遥欣自江陵引兵急下,刻期将发,而遥欣病卒。江祏被诛,帝召遥光入殿,告以祏罪,遥光惧,〔〖胡三省注〗惧祸及也。〕还省,〔〖胡三省注〗省谓中书省也。遥光时为中书令。〕即阳狂号哭,遂称疾不复入台。〔〖胡三省注〗还东府,遂称疾不复入台城。〕

  先是,遥光弟豫州刺史遥昌卒,其部曲皆归遥光。及遥欣丧还,停东府前渚,荆州众力送者甚盛。〔〖胡三省注〗前诸,秦淮诸也。东府前临秦淮。〕帝既诛二江,虑遥光不自安,欲迁为司徒,使还第,〔〖胡三省注〗迁司徒以崇其位望,而使还第养疾。〕召入谕旨。遥光恐见杀,乙卯晡时,收集二州部曲于东府东门,〔〖胡三省注〗二州部曲,自荆州、豫州来者。〕召刘沨、刘晏等谋举兵,以讨刘暄为名。

  夜,遣数百人破东冶,出囚,于尚方取仗。〔〖胡三省注〗仗,兵仗也。〕又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历生随信而至。萧坦之宅在东府城东,遥光遣人掩取之,坦之露袒逾墙走〔〖胡三省注〗露者,露髻;袒者,肉袒。〕向台。〔〖胡三省注〗向台而走,欲入言其事。〕道逢游逻主颜端,〔〖胡三省注〗游逻主,将兵在台城外巡逻者也。〕执之,〔〖胡三省注〗见坦之露袒挺身走,疑其得罪逃窜,故执之。〕坦之告以遥光反,不信;自往詷问,知实,〔〖胡三省注〗詗,有所候伺谓之詗。〕乃以马与坦之,相随入台。遥光又掩取尚书左仆射沈文季于其宅,欲以为都督,会文季已入台。垣历生说遥光帅城内兵夜攻台,辇荻烧城门,〔〖胡三省注〗荻,萑也。帅,读曰率;下同。〕曰:“公但乘轝随后,〔〖胡三省注〗轝与舆同。〕反掌可克!”遥光狐疑不敢出。天稍晓,遥光戎服出听事,命上仗登城行赏赐。历生复劝出军,遥光不肯,冀台中自有变。及日出,台军稍至。台中始闻乱,众情惶惑;向晓,有诏召徐孝嗣,孝嗣入,人心乃安。左将军沈约闻变,〔〖胡三省注〗据《梁书·沈约传》,约时为左卫将军。此逸“卫”字。〕驰入西掖门。〔〖胡三省注〗掖,音亦。〕或劝戎服,约曰:“台中方扰攘,见我戎服,或者谓同遥光。”乃朱衣而入。

  【译文】

  始安王萧遥光向来心怀异意,觊觎皇位,与他的弟弟荆州刺史萧遥欣密谋策划,准备发兵拥据东府,争夺帝位,决定让萧遥欣率兵从江陵直下建康,但是就在按规定日期将要出发之时,萧遥欣却病死了。江祏被杀之后,东昏侯召萧遥光进殿,把江祏的罪行告诉了他。萧遥光听了之后,心中惧怕了,回到中书省,就开始假装发疯,号哭狂闹,于是借口有病回到东府,从此不再入朝了。

  早先之时,萧遥光的弟弟豫州刺史萧遥昌死了,其部曲全部归属于萧遥光。萧遥欣的灵柩从荆州运回来之后,停于东府前奏淮河的河边上,荆州方面来送灵的人力特别多。东昏侯杀了江祏兄弟之后,考虑到萧遥光难以自安,就准备把他升任为司徒,使他回到自己的府第中休养不问朝政,因此就召他进朝宣谕这一旨令。但是,萧遥光担心进朝后被杀,就于乙卯(十二日)傍晚,召集从荆州和豫州来的部属到东府的东门之前,又叫来刘沨、刘晏等人一起谋划如何举兵起事,并决定以讨伐刘暄为名义。

  这天夜间,萧遥光派遣几百人打进东冶,放出狱中的囚徒,从尚方那里取出兵械。同时,又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前来,垣历生见信后随即到达。萧坦之的宅第在东府城东面,萧遥光派人乘其不备而迅速前去抓获他,萧坦之来不及戴上头巾,光着膀子,越墙而逃,跑向朝廷禁城中去报信,道上遇上了巡逻头目颜端,见他这副样子,以为有罪逃窜,就抓住了他。萧坦之连忙把萧遥光反叛之事对颜端讲了,但是颜端不相信,就亲自前去刺探,知道萧坦之所说情况属实,于是就把马给了萧坦之,一块去朝廷中报告。萧遥光又派人出其不意地去尚书左仆射沈文季的府上抓他,想逼他做都督,恰巧沈文季已经到朝廷中去了,所以扑了个空。垣历生劝说萧遥光率城内之兵乘夜攻打朝廷宫禁,并且用车拉来芦苇焚烧城门,他对萧遥光说:“大人您只管乘车随后而行,攻下禁城易如反掌,转眼之间即可成功。”但是,萧遥光心中没有把握,迟疑而不敢出军。天渐渐亮了,萧遥光穿着战服出来布置事情,命令安排仪仗,要登城对部下进行赏赐。这时,垣历生再次劝说萧遥光出兵攻打禁城,但是他仍旧不肯,只希望朝廷自身发生变故。到了日出之时,朝廷军队逐渐到来。朝中刚听到萧遥光叛乱的消息时,大伙情绪惶惑,不知所措。天快亮之时,皇帝有旨召徐孝嗣,直到徐孝嗣进来后,人心才安定下来。左将军沈约听到事变消息之后,骑马奔入西掖门,有人劝他穿上战服,他却说:“朝廷中正成一窝蜂,要是看见我穿着战服进来,或者会把我当作萧遥光的同伙呢!”于是,沈约就穿着红色公服进朝。

  【原文】


  丙辰,诏曲赦建康,中外戒严。徐孝嗣以下屯卫宫城,萧坦之帅台军讨遥光。孝嗣内自疑惧,与沈文季戎服共坐南掖门上,欲与之共论世事,文季辄引以他辞,终不得及。萧坦之屯湘宫寺,〔〖胡三省注〗湘宫寺,宋明帝所起。〕左兴盛屯东篱门,〔〖胡三省注〗台城外城六门皆设篱门而已,无郛郭。东府在台城东,故命兴盛屯东篱门以讨遥光。〕镇军司马曹虎屯青溪大桥。〔〖胡三省注〗按《曹虎传》:大桥,青溪中桥也。〕众军围东城三面,烧司徒府。〔〖胡三省注〗宋元嘉中,彭城王义康为司徒,徒居东府,于东府之侧起司徒府。〕遥光遣垣历生从西门出战,台军屡败,杀军主桑天爱。遥光之起兵也,问咨议参军萧畼,畼正色不从。戊午,畼与抚军长史沈昭略潜自南门出,诣台自归,众情大沮。〔〖胡三省注〗东府之众情也。〕畼,衍之弟;昭略,文季之兄子也。

  己未,垣历生从南门出战,因弃槊降曹虎,虎命斩之。〔〖胡三省注〗《考异》曰:《南史》云:“历生出战,为曹虎所禽,谓虎曰:‘卿以主上为圣明,梅、茹为贤相,我当死,且我今死,卿明日亦死。’遂杀之。”按历生若见获,遥光不当杀其子。今从《齐书》。〕遥光大怒,于床上自踊,使杀历生子。其晚,台军以火箭烧东北角楼。至夜,城溃,遥光还小斋帐中,著衣帢坐,秉烛自照,令人反拒,斋阁皆重关,左右并逾屋散出。台军主刘国宝等先入,遥光闻外兵至,灭烛扶匐床下。〔〖胡三省注〗扶音蒲。〕军人排閤入,于暗中牵出,斩之。台军入城,焚烧室屋且尽。刘沨走还家,为人所杀。荆州将潘绍闻遥光作乱,谋欲应之。〔〖胡三省注〗欲以江陵应之也。〕西部郎司马夏侯详〔〖胡三省注〗时南康王宝融以西中郎将镇江陵,以夏侯详为司马。〕呼绍议事,因斩之,州府以安。〔〖胡三省注〗州,荆州;府,西中郎府也。〕

  【译文】

  丙辰(十三日),东昏侯诏令,因特殊情况而赦免建康的囚徒,朝廷内外戒严。从徐孝嗣以下都驻扎在宫城外保护,萧坦之率朝廷兵众讨伐萧遥光。徐孝嗣心中既疑虑,又惧怕,穿着战服,同沈文季一起坐在南掖门上面。徐孝嗣想同沈文季一起议论时局,但是沈文季总是用别的话题岔开,避而不谈,所以最终也没有谈成。萧坦之驻扎在湘宫寺,左兴盛驻扎在东篱门,镇军司马曹虎驻扎在青溪大桥。众路军队把东城围住,三面用火烧东府之侧的司徒府。萧遥光派遣垣历生从西门出战,朝廷军队屡战屡败,军主桑天爱被垣历生部所杀。萧遥光起兵之前,曾经问过谘议参军萧畼,请他一起行动,但萧畼颜正辞严地加以拒绝,坚决不从。戊午(十五日),萧畼与抚军长史沈昭略偷偷地从南门出去,去往朝廷,自动投归,由此而东府内众人的情绪一落千丈。萧畼,是萧衍的弟弟,沈昭略,是沈文季哥哥的儿子。

  己未(十六日),垣历生从南门出战,他借此机会而弃槊投降了曹虎,但是曹虎命令人把他斩了。萧遥光知道垣历生投降的消息之后,气的七窍生烟,从坐榻上跳起来,让人把垣历生的儿子杀掉。这天晚上,朝廷军队射发火箭烧了城东北的角楼。到了夜间,城被攻破,萧遥光回到自己的小斋帐中,穿着衣服,戴着便帽,坐着不动,手里拿着点燃的蜡烛照明,命令人抵抗朝廷军队,还把斋中的门全部关严,但是手下的人却跑出屋子而逃散了。朝廷军队中的军主刘国宝等人率先进入,萧遥光听到外面来兵了,熄灭蜡烛,爬进床底下躲起来,军人破门而入,黑暗中把他从床下拉出来,立即斩首。朝廷军队进城之后,放火把房屋全部焚烧了。刘沨逃回家中,也被人所杀。荆州将领潘绍知道萧遥光叛乱的消息之后,也策划想要响应。西中郎司马夏侯详传叫潘绍前来议事,借此而斩了他,荆州西中郎府因此得以安定。

  【原文】


  己巳,以徐孝嗣为司空;加沈文季镇军将军,侍中、仆射如故;〔〖胡三省注〗沈文季加镇军将军号,本职如故。〕萧坦之为尚书右仆射、丹阳尹,右将军如故;〔〖胡三省注〗帝即位之初,坦之为右将军。遥光既平,使为右僕射、丹杨尹,而右将军军号如故。〕刘暄为领军将军;曹虎为散骑常侍、右卫将军。皆赏平始安之功也。

  魏南徐州刺史沈陵来降。〔〖胡三省注〗魏高祖置南徐州于宿豫。〕陵,文季之族子也。〔〖胡三省注〗沈文秀为宋守东阳,明帝泰始五年没于魏。文秀,文季群从也;陵之内魏,当在是时。〕时魏徐州刺史京兆王愉年少,军府事皆决于兼长史卢渊。渊知陵将叛,敕诸城潜为之备;〔〖胡三省注〗敕,戒也。〕屡以闻于魏朝,魏朝不听。陵遂杀将佐,帅宿预之众来奔,滨淮诸戊以有备得全。陵在边历年,阴结边州豪杰。陵既叛,郡县多捕送陵党,渊皆抚而赦之,唯归罪于陵,众心乃安。〔〖胡三省注〗根连株逮,则沿边豪杰惧罪,必相帅南奔,故悉赦之以安反侧。〕

  闰月,丙子,立东陵公宝览为始安王,奉靖王后。〔〖胡三省注〗遥光既诛,靖王无后故也。始安贞王道生长子凤卒于宋世。明帝建武元年,赠始安靖王。遥光,靖王子也。〕

  以沈陵为北徐州刺史。〔〖胡三省注〗齐南徐州治京口,北徐州治锺离。今沈陵自魏南徐州来降,因其位任,改曰北徐。〕

  江祏等既败,帝左右捉刀、应敕之徒皆恣横用事,时人谓之“刀敕”。萧坦之刚很而专,嬖幸畏而憎之。遥光死二十余日,帝遣延明主帅黄文济将兵围坦之宅,杀之,〔〖胡三省注〗延明主帅,盖延明殿主帅也。〕并其子秘书郎赏。坦之从兄翼宗为海陵太守,〔〖胡三省注〗沈约志:晋安帝分广陵立海陵郡,今泰州即其地。〕未发,〔〖胡三省注〗受海陵之命而未行也。〕坦之谓文济曰:“从兄海陵宅故应无它。”〔〖胡三省注〗无他,言无他变,犹今人言无事也。〕文济曰:“海陵宅在何处?”坦之以告。文济白帝,帝仍遣收之。检其家,至贫,唯有质钱贴数百,〔〖胡三省注〗质钱帖者,以物质钱,钱主给帖与之以为照验,他日出子本钱收赎。〕还以启帝,原其死,系尚方。

  【译文】

  己巳(二十六日),朝廷任命徐孝嗣为司空。加任沈文季为镇军将军,他原来所担任的侍中、仆射之职不变。又任命萧坦之为尚书右仆射、丹阳尹,原来的右将军官职照旧不动。又任命刘暄为领军将军,曹虎为散骑常侍、右卫将军。上述封官,都是为了奖赏他们在平定始安王萧遥光叛乱中的功劳。

  北魏南徐州刺史沈陵前来投降南齐。沈陵是沈文季本家侄子。当时,北魏徐州刺史京兆王元愉年龄小,府中事情全部决定于兼长史卢渊。卢渊得知沈陵将要反叛,就告戒各城秘密加以防备,并且多次把沈陵要叛变的情报向朝廷报告,但是朝廷不予理睬。于是,沈陵杀了手下的将佐,带领宿预的部下投奔南齐,北魏在淮河边上的各个戍所由于有所防备而得以保全,没有丢失。沈陵在南徐州多年,秘密交结了州中的许多豪杰。沈陵叛变之后,州中各郡县捕送来大量沈陵的党徒,卢渊对他们都加以抚慰,赦免释放,只归罪于沈陵一人,众人之心于是安定下来

  闰八月,丙子(初三),南齐封立江陵公萧宝览为始安王,并过继为始安靖王之后代。

  南齐任命沈陵为北徐州刺史。

  江祏等人失败之后,东昏侯身边拿刀和应敕的一帮子人全都恣意纵横,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无有忌惮,当时人们称他们为“刀敕”。萧坦之刚愎自用,凶狠残忍,专横独断,东昏侯周围的宠信之徒们因害怕而特别憎恨他。在萧遥光死后二十多天,东昏侯派遣延明殿主帅黄文济率兵包围了萧坦之的住宅,将其杀掉;他的儿子秘书郎萧赏也一起被杀。萧坦之的堂兄萧翼宗做海陵太守,还没有去赴任,萧坦之对黄文济说:“我的堂兄在海陵的府中不应该有什么事吧?”黄文济问道:“他的住宅在什么地方?”萧坦之如实以告。黄文济报告东昏侯,东昏侯派遣黄文济去抓捕萧翼宗。黄文济去后搜查了萧翼宗的家,发现他穷得可怜,只有典当东西的质票数百张,就回去报告东昏侯,于是东昏侯免他不死,拘囚于尚方署中。

  【原文】


  茹法珍等谮刘暄有异志,〔〖胡三省注〗茹,音如。〕帝曰:“暄是我舅,岂应有此?”直閤新蔡徐世标曰:“明帝乃武帝同堂,〔〖胡三省注〗明帝,高帝兄子,于武帝同堂兄弟也。〕恩遇如此,犹灭武帝之后;〔〖胡三省注〗恩遇事见一百三十八卷武帝永明十一年。灭武帝后见明帝纪。〕舅焉可信邪!”〔〖胡三省注〗焉,何也。〕遂杀之。

  曹虎善于诱纳,日食荒客常数百人。〔〖胡三省注〗诱,音酉。食,读曰飤。荒客,自蛮中及化外来者。〕晚节吝啬,罢雍州,有钱五千万,它物称是。帝疑虎旧将,且利其财,遂杀之。坦之、暄、虎所新除官,〔〖胡三省注〗坦之,虎新除官,见上。〕皆未及拜而死。

  初,高宗临殂,以隆昌事戒帝曰:“作事不可在人后。”〔〖胡三省注〗谓郁林王欲杀高宗,持疑不发以及祸,高宗以是而戒帝,自谓密矣;而非所以贻谋燕翼子也。〕故帝数与近习谋诛大臣,皆发于仓猝,决意无疑。于是大臣人人莫能自保。〔〖胡三省注〗史言帝昏暴,果于诛杀,上下摇心。〕

  九月,丁未,以豫州刺史裴叔业为南兖州刺史,征虏长史张冲为豫州刺史。

  壬戌,以频诛大臣,大赦。

  丙戌,魏主谒长陵,欲引白衣左右吴人茹皓同车。〔〖胡三省注〗虽引在左右,未命以官,故曰白衣左右。茹,音如。〕皓奋衣将登,给事黄门侍郎无匡进谏,帝推之使下,皓失色而退。匡,新城之子也。〔〖胡三省注〗阳平王新城,魏高宗之弟。〕

  益州刺史刘季连闻帝失德,遂自骄恣,用刑严酷,蜀人怨之。是月,遣兵袭中水,不克。〔〖胡三省注〗沈约《宋书》:资江为中水,涪江为内水;今谓之中江,在资州资阳县西。资州,汉犍为郡之资中县地。〖按〗沈约,南朝梁开国功臣,文史大家,乃刘宋淮南太守沈璞之子,刘宋建威将军沈林子之孙。著有《晋书》《宋书》《齐纪》《梁武帝本纪》等史书。〕于是蜀人赵续伯等皆起兵作乱,季连不能制。

  【译文】

  茹法珍等人诬陷刘暄有谋逆的意图,东昏侯说:“刘暄是我的舅舅,哪里可能如此呢?”直閤新蔡人徐世标说:“明帝与武帝乃是堂兄弟,他受到武帝那样的恩待,但是还杀尽了武帝的后代,舅舅哪里值得信任呢?”于是,杀掉了刘暄。

  曹虎善于吸引、招纳人,每天供食好几百从蛮地或域外来的人。但是,他到晚年之时,却极其吝啬,结束雍州任时,敛集有钱五千万,其他财物合价也有这么多。东昏侯因曹虎是前朝老将而对他有疑心,并且贪上了他的财富,于是也杀了他。至此,萧坦之、刘暄、曹虎这几位新被任命的官员,都没有来得及上任就被杀害。

  当初,齐明帝临死之时,以萧隆昌的事件告戒东昏侯:“做事行动不可以落在他人之后。”所以,东昏侯数次同身边亲近密谋诛杀大臣之事,每次都突然行动,主意坚定,没有半点迟疑之心。于是,搞得大臣们人人自危,难能自我保全。

  九月,丁未(初五),南齐任命豫州刺史裴叔业为南兖州刺史,任命征虏长史张冲为豫州刺史。

  壬戌(二十日),东昏侯因频繁地诛杀大臣,为了稳定人心,诏令大赦天下。

  丙戌(疑误),北魏宣武帝元恪谒拜长陵,元恪想使身边人、没有任命官职的江南人茹皓与自己同车而行,茹皓高兴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赶紧上车,但给事黄门侍郎元匡谏言宣武帝不可这样,于是元恪又推茹皓让他下去,茹皓羞愧万分,气的脸色都变了,只好退下。元匡,是元新城的儿子。

  益州刺史刘季连知道东昏侯没有君德,于是自己也骄横恣纵起来了,滥用刑法,异常严酷,蜀人对他特别怨恨。在本月,刘季连派兵去袭击中水,没有取胜。于是,蜀人赵绩伯等人纷纷起兵叛乱,刘季连没办法制服他们。

  【原文】


  枝江文忠公徐孝嗣,以文士不显同异,〔〖胡三省注〗言依违取容于昏暴之朝。〕故名位虽重,犹得久存。虎贲中郎将许准为孝嗣陈说事机,〔〖胡三省注〗贲,音奔。〕劝行废立。孝嗣迟疑久之,谓必无用干戈之理;须帝出游,〔〖胡三省注〗须,待也。〕闭城门,召百僚集议废之。虽有此怀,终不能决。诸嬖幸亦稍憎之。西丰忠宪侯沈文季自托老疾,不豫朝权,侍中沈昭略谓文季曰:“叔父行年六十,为员外仆射,〔〖胡三省注〗文季虽为僕射而不预事,故昭略谓之员外僕射。〕欲求自免,岂可得乎!”文季笑而不应。

  冬,十月,乙未,帝召孝嗣、文季、昭略入华林省。文季登车,顾曰:“此行恐往而不反。”帝使外监茹法珍赐以药酒,昭略怒,骂孝嗣曰:“废昏立明,古今令典;宰相无才,致有今日!”以瓯掷其面〔〖胡三省注〗瓯,小器也。所以盛酒。〕曰:“使作破面鬼!”孝嗣饮药酒至斗余,乃卒。孝嗣子演尚武康公主,况尚山阴公主,〔〖胡三省注〗武康公主,武帝女;山阴公主,明帝女。〕皆坐诛。昭略弟昭光闻收至,家人劝之逃。昭光不忍舍其母,入,执母手悲泣,收者杀之。昭光兄子昙亮逃,已得免,闻昭光死,叹曰:“家门屠灭,何以生为!”绝吭而死。〔〖胡三省注〗沈庆之、沈文季皆托老疾不预朝权,而终不免于死。国无道而富贵,则进退皆陷危机也。〕

  初,太尉陈显达自以高、武旧将,当高宗之世,内怀危惧,深自贬损,常乘朽弊车,道从卤簿止用羸小者十数人。〔〖胡三省注〗道,读曰導。〖按〗道,導之略。“導”今简作“导”。〕尝侍宴,酒酣,启高宗借枕,高宗令与之。显达抚枕曰:“臣年衰老,富贵已足,唯欠枕枕死,特就陛下乞之。”高宗失色曰:“公醉矣!”显达以年礼告退,〔〖胡三省注〗礼,大夫七十而致事。时显达年已七十矣。〕高宗不许。及王敬则反,时显达将兵拒魏,〔〖胡三省注〗事见上卷高宗永泰元年。〕始安王遥光疑之,启高宗欲追军还;会敬则平,乃止。及帝即位,显达弥不乐在建康。得江州。甚喜。〔〖胡三省注〗显达自马圈败还,除江州刺史。〕尝有疾,不令治,既而自愈,意甚不悦。〔〖胡三省注〗盖求死不得死,以至于反也。悲夫!〕闻帝屡诛大臣,传云当遣兵袭江州。十一月,丙辰,显达举兵于寻阳,令长史庾弘远等与朝贵书,数帝罪恶,云“欲奉建安王为主,〔〖胡三省注〗帝弟宝寅封建安王,时为郢州刺史。〕须京尘一静,西迎大驾。”〔〖胡三省注〗郢州治夏口,在寻阳西。〕

  乙丑,以护军将军崔慧景为平南将军,督众军击显达;后军将军胡松、骁骑将军李叔献帅水军据梁山;左卫将军左兴盛督前锋军屯杜姥宅。

  【译文】

  枝江文忠公徐孝嗣,由于是个文士,待人处事圆滑周到,不露棱角,因此虽然官高名显,但犹自得以久存,未被除去。虎贲中郎将许准给徐孝嗣讲述时事要害,劝说他废去东昏侯,另立新帝。徐孝嗣长久迟疑难决,以为欲行此事一定不能动用干戈,必须是等待皇帝出游的机会,关闭城门,召集群臣百官在一起商议,把东昏侯废掉。他虽然有此想法,但是终究不能决策而行。东昏侯身边的那帮宠信之徒也对徐孝嗣渐渐厌憎。西丰忠宪侯沈文季以年纪大且有病在身为由,不参与朝政,侍中沈昭略对他说:“叔父你年纪才六十,身为仆射而不管事,你想以此而免祸自保,岂能办得到呢?”沈文季笑着不吭声。

  冬季,十月,乙未(二十三日),东昏侯把徐孝嗣、沈文季、沈昭略三人召入华林省,沈文季上了车子,回过头来说:“此行恐怕有去无回了。”东昏侯指使外监茹法珍赐他们毒酒。沈昭略愤怒不已,骂徐孝嗣说:“废掉昏君,另立明主。这是从古到今的宪章大法,全因你这做宰相的无能,以致我们才有今日。”接着把酒瓯砸到徐孝嗣脸上,并且说:“我让你死了也做一个破了面的鬼!”徐孝嗣喝药酒,一气喝了一斗多才死去。徐孝嗣的儿子徐演娶了武康公主为妻,另一个儿子徐况娶了山阴公主为妻,但是都受父亲牵连而被杀。沈昭略的弟弟沈昭光听说抓捕的人来了,家中人劝他逃走,但是他不忍心丢下自己的母亲,就进入屋中,拉着母亲的手悲声哭泣,抓捕者进来把他杀了。沈昭光的哥哥的儿子沈昙亮逃走了,已经得以幸免,但是听说沈昭光死了,叹息地说:“家门遭受如此屠灭,我还活着干什么叫?”于是扼断自己的喉咙而死。

  当初,太尉陈显达因自己是高帝、武帝时候的旧将,所以在明帝之时,心存危惧,自己使劲地贬损自己,经常乘坐一辆破破烂烂的车子,出外时扈从的仪仗队也只有又弱又小的十多个人。一次,他曾经陪侍明帝宴饮,酒酣之时,启奏明帝要借用一下枕头,明帝命令别人给他一个。枕头拿来后,陈显达用手摸着枕头说:“我年老体衰,享受的荣华富贵已经足够了,只欠一个枕头枕着而死,所以特意来向陛下乞求一个。”明帝听了陈显达这一番言语,不禁失色,对他说:“您喝醉了。”陈显达以自己已经年届七十,而请求辞官,但是明帝不予准许。在王敬则反叛之时,陈显达正率兵抵抗北魏,始安王萧遥光怀疑陈显达,就启奏明帝,想把陈显达的军队召回,恰好王敬则叛乱被平定,于是就没有进行。到了东昏侯即位之后,陈显达越发不愿意住在建康,被派做江州刺史,他十分高兴。陈显达曾经得病,但是他不让医治,不久自己好了,可是他心中却非常不高兴。陈显达知道了东昏侯多次诛杀大臣,并且听人传说朝廷肯定要派兵来袭击江州。所以,于十一月,丙辰(十五日),陈显达在寻阳起兵,命令长史庾弘远等人给朝廷中的新贵们送去一封信,信中列举了东昏侯的罪恶行径,并且说道:“准备拥立建安王萧宝寅为帝,待京中诸害一除,就西迎建安王登基。”

  乙丑(二十四日),南齐任命护军将军崔慧景为平南将军,督率诸路军队攻击陈显达,后军将军胡松、骁骑将军李叔献统领水军占据梁山,左卫将军左兴盛督率前锋军队驻扎在杜姥宅。

  【原文】


  十二月,癸未,以前辅国将军杨集始为秦州刺史。

  陈显达发寻阳,败胡松于采石,〔〖胡三省注〗采石山,在今太平州当涂县北八十里,山下有采石矶。〕建康震恐。甲申,军于新林,左兴盛帅诸军拒之。显达多置屯火于岸侧,潜军夜渡,袭宫城。乙酉,显达以数千人登落星冈,〔〖胡三省注〗石头城西有横垅,谓之落星冈。〕新亭诸军闻之,奔还,宫城大骇,闭门设守。显达执马矟,从步兵数百,于西州前与台军战,再合,显达大胜,手杀数人,矟折;台军继至,显达不能抗,退走,至西州后,〔〖胡三省注〗据萧子显《齐书》,显达走至西州后乌榜村。〕骑官赵潭注刺显达坠马,斩之,〔〖胡三省注〗《显达传》云:潭注矟刺显达落马,盖尽力注矟而刺之也。骑官盖在马队主副之下,犹今傔官也。〕诸子皆伏诛。长史庾弘远,炳之之子也,〔〖胡三省注〗庾炳之柄用于宋元嘉之季。〕斩于朱雀航。将刑,索帽著之,曰:“子路结缨,〔〖胡三省注〗《左传》:卫侯辄既立,其父蒯聩入争国,劫卫卿孔悝与之登台。子路曰:“太子无勇,若燔台,半,必舍孔叔。”太子惧,下石乞、孟黡以敌子路,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吾不可以不冠而死。”谓观者曰:“吾非贼,乃是义兵,为诸军请命耳。〔〖胡三省注〗“军”当作“君”。〕陈公太轻事;若用吾言,天下将免涂炭。”弘远子子曜,抱父乞代命,并杀之。

  【译文】

  十二月,癸未(十二日),南齐任命从前的辅国将军杨集始为秦州刺史。

  陈显达从寻阳发兵,在采石打败了胡松,消息传到建康,朝中一片震惊,惶恐不安。甲申(十三日),陈显达率部到了新林,左兴盛统率诸路军队抵挡陈部。陈显达在长江岸边设置了许多火堆,夜间率军偷渡过江,去袭击宫城。乙酉(十四日)陈显达带领数千人马登上落星冈,驻守在新亭的诸路军队得知之后,拔腿往回跑,宫城之内大为恐惧,只好闭门设守。陈显达骑马执矟,带领几百名步兵,与朝廷军队开战,两次交战,陈显达大胜,亲手斩杀好几人,但是不幸的是手中的矟折断了。这时,朝廷军队开过来了,陈显达抵抗不住,只好逃跑。陈显达逃到西州之后,骑官赵潭用手中之矟槊投刺他,陈显达中槊坠马,被赵潭斩首。陈显达的几个儿子也都伏法被斩。长史庾弘远是庾炳之的儿子,在朱雀航被斩。将要行刑之时,庾弘远要来帽子戴上,说道:“当年子路把冠缨系好而死。我也不可以不戴帽子死去。”他又对观看的人说:“我不是反贼,而是起义军,为的是替诸君请命。陈显达太轻率了,如果他采纳了我的意见的话,天下就可以免于陷入水火之中了。”庾弘远的儿子庾子曜,抱着他的父亲乞求代父一死,但是与其父一并遭杀害。

  【原文】


  帝既诛显达,益自骄恣,渐出游走,又不欲人见之;每出,先驱斥所过人家,唯置空宅。〔〖胡三省注〗所谓屏除也。〕尉司击鼓蹋围,〔〖胡三省注〗晋初洛阳置六部尉。江左建康亦置六部尉。〕鼓声所闻,便应奔走,不暇衣履,犯禁者应手格杀。〔〖胡三省注〗格,击也。〕一月凡二十余出,出辄不言定所,东西南北,无处不驱。常以三四更中,鼓声四出,火光照天,幡戟横路。士民喧走相随,老小震惊,啼号塞道,处处禁断,不知所过。〔〖胡三省注〗言虽奔走而路断,不知何所可过。〕四民废业,樵苏路断,吉凶失时,〔〖胡三省注〗吉,谓冠、婚;凶,谓丧葬;皆不得以时而行事。〕乳妇寄产,〔〖胡三省注〗乳,育也。〕或舆病弃尸,不得殡葬。巷陌悬幔为高鄣,置仗人防守,谓之“屏除”,〔〖胡三省注〗仗人,谓执仗之人。〕亦谓之“长围”。尝至沈公城,有一妇人临产,不去,因剖腹视其男女。又尝至定林寺,〔〖胡三省注〗定林寺,旧基在蒋山应潮井后。〕有沙门老病不能去,藏草间;命左右射之,百箭俱发。帝有膂力,牵弓至三斛五斗。又好担幢,白虎幢高七丈五尺,于齿上担之,折齿不倦。〔〖胡三省注〗幢,旛也。〕自制担幢校具,〔〖胡三省注〗校具,犹言器械也。〕伎衣饰以金玉,侍卫满侧,逞诸变态,曾无愧色。学乘马于东冶营兵俞灵韵,常著织成袴褶,金薄帽,〔〖胡三省注〗褶,音习。〕执七宝矟,急装缚袴,凌冒雨雪,不避坑阱。驰骋渴乏,辄下马,解取腰边蠡器,酌水饮之,〔〖胡三省注〗蠡,瓠瓢也,今谓之马杓。《尔雅翼》曰:蠃,古字通于蠡,蠃之为量小。传曰:以蠡测海,言不能极其量也。〕复上马驰去。又选无赖小人善走者为逐马左右五百人,常以自随。或于市侧过亲幸家,环回宛转,周遍城邑。或出郊射雉,置射雉场二百九十六处,奔走往来,略不暇息。〔〖胡三省注〗史言帝之昏狂,甚于宋郁林王。〕

  王肃为魏制官品百司,皆如江南之制,凡九品,品各有二。〔〖胡三省注〗九品,每品各有正、从二品,历隋、唐至今犹然。〕侍中郭祚兼吏部尚书。祚清谨,重惜官位,每有铨授,虽得其人,必徘徊久之,然后下笔,曰:“此人便已贵矣。”人以是多怨之,然所用者无不称职。

  【译文】

  东昏侯诛杀了陈显达之后,越发骄横恣意。他渐渐开始喜欢出外游走,但又不想让人看见,每次出外,总是事先把所要经过地方所住的人家赶走,只留下空房子。他出游时,先由尉司敲着鼓沿途走一大圈,居民们凡是听到鼓声,就应立即跑开,连衣服和鞋都来不及穿好,违反禁令的人就被随手格杀。一月之中,东昏侯要出去二十多次,而且从来不说个具体的去处,东西南北,无处不去。他还常常在夜间三四更时分出游,弄得鼓声四出,火光照天,幡仪兵戟横路。这时,士人民众们喧叫奔路,前后相随,老人小孩惊慌失措,哭喊成一片,拥挤在路上,但是处处禁止通行,所以都不知道何处可以经过。就这样,搞得四方的民众无法从业,连去打柴割草都无路可行,红白喜事不能按时进行,一些孕妇不能把孩子生在家里,甚至有的人抱病躲逃,结果死在路上,不能得到殡葬。东昏侯还让人在小巷和田间小道悬挂布幔以成为高高的屏障,并且布置人手执兵器守护,称作是“屏除”,也叫做“长围”。有一次,东昏侯来到沈公城,有一个妇人因临产而没有躲逃,于是剖开产妇的腹部看是男孩还是女孩。又有一次,东昏侯来到定林寺,有一个老和尚因年老患病不能离去,藏在草丛中,他就命令随从用箭射老和尚,百名弓手一起发射。东昏侯臂力过人,能拉开三斛五斗力的弓。东昏侯还喜好顶方,高七丈五尺的白虎幢,放在牙齿上顶着,把牙齿折断了还没玩够。东昏侯自己制做了顶器械,表演时穿的服装上饰以金玉,每次表演侍卫站满两侧,使出各种技能把戏,从来不感到不好意思。东昏侯跟东冶营兵俞灵韵学骑马,经常穿着编织的衣裤,不穿外服,头戴薄金制的帽子,手执七宝矟,戎装束裤,冒着雪,遇上陷坑,也不避开,总是一跃而过。他纵马驰骋得渴乏了,就从马上下来,解下腰侧挂的马杓,盛水喝一通,又上马狂奔而去。东昏侯又选择那些善于长跑的无赖痞子五百个,称为逐马左右,经常让他们随马而跑。他或者在市中自己亲近宠幸的人家中游玩,从这家转到那家,来回转悠,能转遍全城。他或者去郊外射野鸡,布置了射雉场二百九十六处,奔走往来,从一处到另一处,忙得没有暇息之时。

  王肃为北魏制定官职品位和各种机构,全部按照江南的制度,共分九品,每一品又分正、从二品。侍中郭祚兼任吏部尚书,他清廉公正,办事谨慎,重惜官位,每次诠选授官,虽然发现有合适人选,一定还要反复考虑很久,然后才下笔签署,并且嘴里还说道:“这个人便已经富贵了。”因此,人们对他多有怨心,但是经他所录用的官员无有不称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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