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耿十八·译文

原著/〔清〕蒲松龄　译文/璞如子　2020年02月10日　子夜星网站

 

　　新城人，耿十八，病势垂危，自知将不久于人世。弥留之际对妻子说：“早晚之间就要永别了，我死后，改嫁、守寡由你选择，请说明你的打算。”妻子听了默不作声。耿十八坚持让她回答，说：“守寡当然好，再嫁也是人之常情。明说出来，有什么害处？即将与你永诀，你守寡，我心安慰；你嫁人，我也就断了牵挂。”妻子悲凄地说：“咱家没有一担储粮，夫君在时尚还接济不上，我拿什么守寡啊？”耿十八听了，猛地握住妻子手臂，恨恨地说：“好忍心啊！”说罢便没了气息，可那握着妻子胳膊的手却无法松开。妻子嚎哭，家人闻声赶来，两个人扣住手指用力掰，妻子的手臂才得以解脱。

　　耿十八不知自己死了，走出家门，见小车十几辆，每辆车上各坐十人，则用方纸写上名字，贴在车上。驾车人看到耿十八，催促他上车。耿十八上车后，见已经坐着九个人，加上自己正好十人。又见所贴名单上，自己的名字位于最后。车子轰隆隆地走着，声响震荡在耳畔，也不知要去什么地方。转眼来到一处，听见有人说：“这就是思乡地了。”听到这个地名，耿十八疑惑不解。又听见驾车人对话道：“今天铡了三个人。”耿十八越发骇怕。再仔细听他们的说话，都是阴间的事。于是他才恍然大悟，便自言自语地说：“我这不是变成鬼了吗？”立刻想到家中，倒没有值得挂念的事，唯独老母年事已高，妻子改嫁后，撇下她无人侍奉。想到这里，不由难过得泪水涟涟。

　　走着走着，忽看见前面有座高台，高达数仞，游人很多。那些蒙着头、戴着脚铐之辈的，哭泣着上来下去，听人说这就是“望乡台”。众人到此，从车上跳下来，纷纷争抢着往台上登。驾车人对他们又是鞭打，又是喝止。唯独到耿十八跟前，催促着让他登上去看看。耿十八登了几十级台阶，才到达高台顶端。扬头一望，则自家的门房庭院如在眼前。但屋内影影绰绰，好像笼罩着烟雾。耿十八凄情悲切，难以忍受。回头看时，一个短衣打扮的人站在肩下，当即询问耿十八的名姓。耿十八如实相告，那人也自称是东海的手艺人。他见耿十八涕泪扑簌，就问：“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耿十八又据实以告。手艺人谋算与他跳台逃走。耿十八害怕鬼差追拿，手艺人再三说没事。耿又担心台子太高会摔着，手艺人让他只管跟从自己，便率先纵身跳了下去。耿十八果然也随着跳下，落地竟然安然无恙，更庆幸没有被察觉。看到来时乘坐的车子，仍旧停在台下。两人急忙奔逃。刚跑出几步，耿十八忽然想起自己名字还粘贴在车上，惟恐被人按名追拿。于是急忙返回车旁，用手指蘸着唾液，涂掉自己的名字，这才放心地开始继续奔逃。跑得张口气喘，不敢稍有停歇。

　　时间不长，就跑到了家门。手艺人送他到自己的卧房。耿十八猛然看到自己的尸身，一下就苏醒过来。感到疲乏干渴，急呼着要水喝。家人大吃一惊，连忙给他端水来，一气喝了一担多。随后猛地起来，又是作揖，又是伏地叩拜，接着又出门拱手道谢，方才回来；回屋后就直挺挺地躺卧在床，不再动身。家人因为他行为怪异，怀疑他不是真活；然而慢慢观察他，并没有其它不正常的地方。稍稍靠近询问，他才前前后后地说出事情始末。问他：“你出门去干什么？”回答说：“去和手艺人告别了。”又问：“怎么喝那么多水？”答道：“先是我喝，后是那个手艺人喝。”家人喂他汤饭，不几天就恢复了健康。

　　经过此事，耿十八开始嫌弃并鄙视妻子，不再与她同床共枕。


　　--- 相关链接 ---

　　《聊斋志异》耿十八（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