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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北宋】司马光 编著


《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共294頁〕上一卷 下一卷

 

资治通鉴·卷八十三 晋纪五


 
  ● 晋纪五 〔起屠维协洽(己未),尽上章涒滩(庚申),凡二年。〕

  ◎ 晋孝惠皇帝·上之下

  【原文】

  晋孝惠皇帝 元康九年(己未 公元299年)

  春,正月,孟观大破氐众于中亭,〔〖胡三省注〗《水经注》:扶风美阳县有中亭水,亦谓之中亭川,在美阳县西。〕获齐万年。

  太子洗马陈留江统,以为戎、狄乱华,宜早绝其原,乃作《徙戎论》以警朝廷曰:

  “夫夷、蛮、戎、狄,地在要荒,〔〖胡三省注〗《周礼》:九州之外,谓之蕃国,谓东夷、南蛮、西戎、北狄也。《国语》曰:蛮、夷,要服;戎、狄,荒服。韦昭注曰:要者,要结好信而服从之。荒者,言荒忽无常也。要,一遥翻。〕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胡三省注〗孔安国曰:言荒服之外,流沙之内,皆就次叙。班固曰:即叙者,言就而叙之。〖按〗叙,通序。〕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当其强也,以汉之高祖困于白登,孝文军于霸上;及其弱也,以元、成之微而单于入朝。此其已然之效也。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备,御之有常,虽稽颡执贽〔〖胡三省注〗《周礼》:蕃国世一见各以其所贵宝为贽。稽,音敨。〕而边城不弛固守,〔〖胡三省注〗汉元帝时,匈奴单于请罢边塞守备,侯应以为不可。所谓不弛固守也。〕强暴为寇而兵甲不加远征,〔〖胡三省注〗周宣王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尽境而返,比于蚊蝱,驱之而已,所谓不加远征也。〕期令境内获安,疆场不侵而已。

  “及至周室失统,诸侯专征,封疆不固,而利害异心,戎、狄乘间,得入中国,〔〖胡三省注〗如戎伐鲁济西,山戎病燕,狄伐卫、长狄大三国之类。〕或招诱安抚以为己用,〔〖胡三省注〗如申、缯以西戎攻杀周幽王,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与之掎角,以败秦师于殽,楚以蛮军与晋战于鄠陵。诱,音酉。〕自是四夷交侵,与中国错居。〔〖胡三省注〗如徐夷在齐、晋、鲁、宋之间,鲜虞介燕、晋之境,赤狄居上党之地,陆浑戎居伊、洛之间,义渠、大荔居秦、晋之域,戎蛮子居梁、霍之地。〕及秦始皇并天下,兵威旁达,攘胡走越,当是时,中国无复四夷也。〔〖胡三省注〗事见秦纪。〕

  【译文】

  ● 晋纪五

  ◎ 晋惠帝·上之下

  晋惠帝元康九年(己未 公元299年)

  春季,正月,孟观在中亭击溃氐人,抓获齐万年。

  太子洗马陈留人江统,认为戎人、狄人祸患中华,应当尽早断绝为祸的根源,于是作《徙戎论》以提醒朝廷,说:

  “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处于极边远的地区。禹平定九州而西戎服从了安排。西戎禀性贪婪、凶暴强悍,无仁爱之心。四夷之中,戎、狄最为突出,势力衰弱则敬畏服从,势力强大就侵扰叛乱。当他们强盛时,像汉高祖那样的实力也被困于白登,像孝文帝那样的实力也曾驻军霸上。等到他们衰弱时,像汉元帝、成帝时那样的微弱国力,单于还得来朝见。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实证。因此有道的君王处理夷、狄事务,就是防御夷狄常备不懈,虽然他们叩头进贡宝物珍奇,边城并不放松守备,当他们起来作乱时,军队也不加以远征,就是希望境内安宁,疆域不受侵扰而已。

  “等到周王朝失去纲纪,诸侯恣意征伐,因此,彼此的疆域不稳定,诸侯因为利害关系而各存异心,西戎、北狄得以乘隙进入中原,有的诸侯招抚利诱他们为自己所用,从此四方各族交相杂入,与中原人错综而居。到秦始皇统一天下,兵威震邻,打击胡人,驱逐越人,到这时,中原地区不再有各种夷族了。

  【原文】


  “汉建武中,马援领陇西太守,讨叛羌,徙其余种于关中,居冯翊、河东空地。数岁之后,族类蕃息,既恃其肥强,且苦汉人侵之;永初之元,群羌叛乱,覆没将守,屠破城邑,邓骘败北,侵及河内。十年之中,夷、夏俱敝,任尚、马贤,仅乃克之。〔〖胡三省注〗事并见汉纪。按汉光武十一年,马援讨羌,降之。安帝永初元年,羌反。自建武十一年至永初元年,凡七十三年。“数岁之后”,当作“数十岁之后”。〕自此之后,余烬不尽,小有际会,辄复侵叛,中世之寇,惟此为大。魏兴之初,与蜀分隔,疆场之戎,一彼一此。武帝徙武都氐于秦州,〔〖胡三省注〗事见六十八卷汉献帝建安廿三年。〕欲以弱寇强国,扞御蜀虏,此盖权宜之计,非万世之利也。今者当之,已受其敝矣。

  “夫关中土沃物丰,帝王所居,〔〖胡三省注〗周都丰、镐,秦都咸阳,汉都长安,皆关中之地。〕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因其衰敝,迁之畿服,〔〖胡三省注〗畿服,谓邻畿千里之内。〕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至于蕃育众盛,则坐生其心。以贪悍之性,挟愤怒之情,候隙乘便,辄为横逆;而居封域之内,无障塞之隔,掩不备之人,收散野之积,〔〖胡三省注〗积,子赐翻,聚也。〕故能为祸滋蔓,暴害不测,此必然之势,已验之事也。当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众事未罢,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诸羌,著先零、罕幵、析支之地,徙抚风、始平、京兆之氐,出还陇右,著阴平、武都之界,〔〖胡三省注〗先零、罕幵、析支之地,自湟中西至赐支河首。阴平、武都,旧白马氐地也。著,直略翻。零,音怜。幵,苦坚翻。〕廪其道路之粮,令足自致,〔〖胡三省注〗“廪”当作“稟”,给也;下廪粮同。〕各附本种,反其旧土,使属国、抚夷就安集之。〔〖胡三省注〗属国都尉及抚夷护军也。〕戎、晋不杂,并得其所,纵有猾夏之心,〔〖胡三省注〗孔安国曰:猾,乱也;夏,华夏也。〕风尘之警,则绝远中国,隔阂山河,虽为寇暴,所害不广矣。

  【译文】

  “东汉建武年间,马援担任陇西太守,征讨叛乱的羌人,迁徙羌人残余到关中,让他们居住在冯翊、河东的空荒之地。数年后,他们人口繁衍生息,既倚仗自己的富强,又苦于汉人的骚扰,东汉永初元年,羌人叛乱,消灭了当地守军,屠城破邑,邓骘也被击败。羌人侵入河内郡。十年之中,羌汉都衰败了,任尚、马贤仅仅是压制住他们而已。从此以后,残余火种不灭,稍有机会,他们就不断骚扰叛乱。中世时的寇患,以这支羌人最严重。魏兴盛之初,与蜀国分隔,疆场上的戎人,也分属两国,魏武帝迁徙武都的氐人到秦川,想以此而削弱乱寇增强国力,抵御蜀国。这实际是权宜之际,而不是从万世的利益上考虑的。今天我们所承受的这个现实,就已经遭受到那权宜之计的弊病的影响了。

  “关中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帝王居住的地方,没有听说西戎、北狄应当在这块土地上居住。不属于我们的族类,他们的想法必定不同。但因为他们衰弱,把他们迁到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士人百姓习以为常,玩忽对待,欺侮他们的软弱,使他们的怨恨刻骨铭心,一旦人口繁育强盛,便产生反叛之心。以他们贪婪强悍的本性,带着愤怒的心情,等候机会合适,就伺机叛乱。他们居住在封疆之内,没有障碍工事阻隔,抢掠没有防备的人,收掠散野的财物,所以能够成为祸患而迅速蔓延,危害不可测度,这种必然的趋势,是已经验证的事实。当今最好的办法是,趁军队威势正旺盛,战时的一切都未取消,迁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的各部落羌人,安置在先零、罕幵、析支等地;迁徙扶风、始平、京兆的氐人,让他们出去还归陇右,安置在阴平、武都地区,发给路上所需的口粮,足以使他们自己到达。各自归附本族,返回故乡,让属国都尉、抚夷护军等官员依所辖地区集中安置他们。这样,西戎人与晋国人不相杂居,各得其所。即使他们有为乱华夏之心,兴起战乱的预兆,也与中原相隔极远,隔山阻河,虽然有敌寇作乱,所危害的地区也不会太广泛。

  【原文】


  “难者曰:氐寇新平,关中饥疫,百姓悉苦,咸望宁息;而欲使疲悴之众,徙自猜之寇,恐势尽力屈,绪业不卒,〔〖胡三省注〗难,乃旦翻。悴,秦醉翻。卒,子恤翻,终也。〕前害未及弭而后变复横出矣。答曰:子以今者群氐为尚挟余资,悔恶反善,怀我德惠而来柔附乎?将势穷道尽,智力俱困,惧我兵诛以至于此乎?曰:无有余力,势穷道尽故也。然则我能制其短长之命,而令其进退由己矣。夫乐其业者不易事,安其居者无迁志。方其自疑危惧,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无违也,迨其死亡流散,离逷未鸠,〔〖胡三省注〗逷,他历翻。《尔雅》曰:逷,远也。鸠,集也。〕与关中之人,户皆为仇,〔〖胡三省注〗谓氐、羌之反,暴掠平民,关中之人怨毒之,户皆为雠敌。〕故可遐迁远处,令其心不怀土也。夫圣贤之谋事也,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道不著而平,德不显而成。其次则能转祸为福,因败为攻,值困必济,遇否能通。〔〖胡三省注〗否,皮鄙翻。〕今子遭敝事之终而不图更制之始,爱易辙之勤而遵覆车之轨,何哉!〔〖胡三省注〗车覆于前,不可遵其辙,当易路而行;若遵覆车之迹,则后车又将覆矣。〕且关中之人百余万口,率其少多,〔〖胡三省注〗率,列恤翻,约数也。少,诗沼翻。〕戎、狄居半,处之与迁,必须口实。〔〖胡三省注〗口实,谓粮食也。处,昌吕翻。〕若有穷乏,糁粒不继者,〔〖胡三省注〗糁,桑颔翻。以米和羹也。〕故当倾关中之谷,以全其生生之计,必无挤于沟壑而不为侵掠之害也。〔〖胡三省注〗氐、羌穷乏,势必聚而侵掠,晋朝欲弭其害,故当倾谷以给之。挤,子西翻,又子细翻。〕今我迁之,传食而至,〔〖胡三省注〗谓所过郡县递给其食也。〕附其种族,自使相赡,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胡三省注〗言关中居人,戎、狄居半,今迁使归其旧地,则秦中百姓将食其所积之谷,以约率之,正得常居半谷也。种,章勇翻;下余种同。〕此为济行者以廪粮,遗居者以积仓,〔〖胡三省注〗遗,于季翻。〖按〗音畏。〕宽关中之逼,去盗贼之原,除旦夕之损,建终年之益。若惮蹔举之小劳〔〖胡三省注〗蹔,与暂同。〕而忘永逸之弘策,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寇敌,非所谓能创业垂统,谋及子孙者也。

  【译文】

  “驳难的人说:氐人叛乱刚刚平定,关中饥馑,流行时疫,百姓愁苦,都盼望着安定休息;而要让疲惫病弱的人去迁移心存疑忌的敌人,恐怕会士气耗尽而力量不足,完成不了这一事业,这样,先前的灾害还没来得及消除,新的变故又会突然出来。回答说:您认为现在氐人是还依靠剩余的资财,悔恨自己的过错而归于正道,感念我们的好意恩惠而来顺从归附呢,还是走投无路,心智与兵力都已困乏,害怕我们武力剿除才到这一地步呢?我说:是没有余力,走投无路的缘故。这样我们就能掌握他们的命运而使他们的进退都听从我们的调遣了。喜欢自己职业的人不会调换工作,满意自己住所的人没有迁居的想法。这时,他们正疑心有危险而惧怕,恐怖而紧张急迫,所以能够用武力的威慑来制服,使他们一点都不敢违抗。趁着他们死亡逃离,流散各处,远离而没有聚集,加之他们与关中人,户户都是仇敌,所以能够把他们迁到僻远处,让他们不怀念这个地方。圣贤之人谋事,在事情未发生时就进行处置,在尚未动乱时就去治理,至道未显现天下就已平定,恩德未炫露事情就已成功。其次则能够转祸为福,转败势为成功,陷于困境能够渡过,遭遇阻塞而得疏通。现在您承受着旧措施所带来的结果而不谋求开始改变这一措施,偏爱不断变换路线而又沿着翻车的轨道,这是为什么呢?再说关中的人口一百多万,约略计算人口比例,戎人、狄人占了一半,让他们继续居住或是迁移,都必须有口粮,如果出现欠缺,粥饭供应不能接继,就得拿出关中的全部粮食来保全他们的生计,绝没有把他们弃置沟壑而不侵扰掠夺的道理。现在我们将他们迁徙,沿途供给粮食而使他们到达,让他们归往自己族类所在地,使他们自己养活自己,而秦地的人口就能得到另一半粮食。这就是供给迁徙者以途中口粮,给留居者装满的粮仓,缓解关中的紧张,消除盗贼的根源,花费一朝一夕的开销,成就长年获益的基础。如果害怕短暂行动的小工程,而忘却一劳永逸的弘大方略,吝啬日月之间的麻烦劳苦,而给后世留下寇敌之患,这不是所说的能够创业并流传后世,为子孙后代着想的人。

  【原文】


  “并州之胡,本实匈奴桀恶之寇也,建安中,使右贤王去卑诱质呼厨泉,听其部落散居六郡。〔〖胡三省注〗谓并州所统六郡也。《晋书·匈奴传》曰:匈奴与晋人杂居,平阳、西河、太原、新与、上党、乐平,莫不有焉。质呼厨泉事见六十七卷汉献帝建安二十一年。质,齰致。〕咸熙之际,以一部太强,分为三率,泰始之初,又增为四;于是刘猛内叛,连结外虏,〔〖胡三省注〗事见七十九卷武帝泰始七年、八年。〕近者郝散之变,发于谷远。〔〖胡三省注〗谷远县,汉属上党郡,晋省,盖其地犹存旧县名也。刘昫曰:谷远,今沁源县。宋白曰:汉谷远故县,在沁源县南百五十步,孤远故城是也。《晋地记》云:谷远,今名孤远,后代语讹耳。郝散事见上卷四年。〕今五部之众,户至数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其天性骁勇,弓马便利,倍于氐、羌。若有不虞风尘之虑,则并州之域可为寒心。〔〖胡三省注〗刘渊之祸,江统固逆知之矣。〕

  “正始中,毌丘俭讨句骊,〔〖胡三省注〗事见七十五卷魏郡陵厉公正始七年。〕徙其余种于荥阳。始徙之时,户落百数;子孙孳息,今以千计;数世之后,必至殷炽。今百姓失职,〔〖胡三省注〗民不得安于耕凿,是失职也。〕犹或亡叛,犬马肥充,则有噬啮,况于夷、狄,能不为变!但顾其微弱,势力不逮耳。〔〖胡三省注〗顾,内顾也。〕

  “夫为邦者,忧不在寡而在不安,〔〖胡三省注〗《论语》:孔子曰:丘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以四海之广,士民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胡三省注〗诗大雅民劳之辞。〕德施永世,于计为长也!”〔〖按〗《徙戎论》终,〕

  朝廷不能用。

  【译文】

  “并州的胡人,原本就是凶恶的匈奴强盗,东汉建安年间,派右贤王去卑诱骗呼厨泉作为人质,听任他们的部落散居在并州六个郡。魏咸熙年间,因为一支部落太强,分为三个部落。晋泰始初年,又增为四部落,这时刘猛从内部叛乱,勾结外族敌人;近年郝散之变,也发端于谷远这个地方。现在匈奴有五个部落,几万户之多,人口的兴盛,超过西戎。他们天性骁勇,擅长射箭骑马,超过氐、羌一倍,如果发生没有想到的战事的话,那么并州一带就值得忧惧。

  “魏正始年间,毌丘俭征讨句骊,将他们的残余迁到荥阳。刚迁徙时,只有百户;子孙繁衍,现在人数已达几千,几代之后,一定会达到繁盛。现在百姓失业,还有人流亡叛乱,犬马肥壮而众多,就会互相啃咬,何况像夷、狄那样,哪能不发生变故!他们只是感到自己微弱,势力还不能达到罢了。

  “治理国家的人,忧虑不在人少而在于国家不安定,以四海的辽阔,百姓的富裕,哪里一定要异族人在其中然后才能得到满足呢!这些异族人都可以发布告示遣送,使他们还归本来的地方,慰藉他们客居怀乡的思绪,解除我们中华心中的芥蒂。《诗经》说:‘施给中原德惠,安定四方部族。’恩德施于永世,这个计策是长远的!”

  结果朝廷没有能够采用这个计策。

  【原文】


  散骑常侍贾谧侍讲东宫,对太子倨傲,成都王颖见而叱之;谧怒,言于贾后,出颖为平北将军,镇邺。〔〖胡三省注〗《考异》曰:帝纪云:“以颖为镇北大将军。”今从本传。〕征梁王肜为大将军、录尚书事;以河间王颙为镇西将军,镇关中。〔〖胡三省注〗肜,余中翻。颙,鱼容翻。〕初,武帝作石函之制,非至亲不得镇关中;颙轻财爱士,朝廷以为贤,故用之。〔〖胡三省注〗颙,安平献王孚之孙,太原烈王緕之子也,初袭父爵,咸宁三年,改封河间。为颖、颙各据方镇以阻兵张本。〕

  夏,六月,戊戌,高密文献王泰薨。〔〖胡三省注〗《考异》曰:帝纪云“陇西王”,本传云:“泰为尚书令,改封高密。”纪误。〕

  贾后淫虐日甚,私于太医令程据等;〔〖胡三省注〗晋志:太医令,属宗正。〕又以簏箱载道上年少入宫,〔〖胡三省注〗簏,卢谷翻。《说文》:竹高箧也。少,诗照翻。〕复恐其漏泄,往往杀之。贾模恐祸及己,甚忧之。裴頠与模及张华议废后,更立谢淑妃。〔〖胡三省注〗谢淑妃,太子之母也。頠,鱼毁翻。更,工衡翻。《考异》曰:“模与裴頠、王衍谋废之,衍后悔而止。”今从頠传。〕模、华皆曰:“主上自无废黜之意,而吾等专行之,倘上心不以为然,将若之何!且诸王方强,朋党各异,恐一旦祸起,身死国危,无益社稷。”頠曰:“诚如公言。然中宫逞其昏虐,乱可立待也。”华曰:“卿二人于中宫皆亲戚,言或见信,宜数为陈祸福之戒,庶无大悖,则天下尚未至于乱,吾曹得以估游卒岁而已。”〔〖胡三省注〗张华处昏乱之朝,位冠群后,而持心如此,天殆假手于赵王伦而诛之也。〕頠旦夕说其从母广城君,令戒谕贾后以亲厚太子,贾模亦数为后言祸福;后不能用,反以模为毁己而疏之;模不得志,忧愤而卒。

  【译文】

  散骑常侍贾谧在东宫为太子讲学,对太子态度傲慢,成都王司马颖发现后斥责他。贾谧大怒,告到贾皇后,随即发落司马颖为平北将军,镇守邺城。惠帝征召梁王司马肜任大将军、录尚书事。任命河间王司马颙为镇西将军,镇守关中。起初,晋武帝曾规定了一个制度,藏于宗庙的石匣之中,规定不是直系亲属不能镇守关中。司马颙看轻财物而爱惜士人,朝廷认为他德才兼备,可以重用他。

  夏季,六月,戊戌日,高密文献王司马泰去世。

  皇后贾氏淫乱暴虐日甚一日,与太医令程据等人私通。还让人把路上的少年装进竹箱偷带入宫,但又怕这些少年把事泄漏出去,往往杀掉他们。贾模怕这些事牵连自己,非常忧虑。裴頠与贾模以及张华商议废黜贾皇后,改立谢淑妃为皇后。贾模、张华都说:“皇帝自己没有废黜皇后的想法,我们擅自进行这事,假如皇帝并不同意,那该怎么办?再说各诸侯王正当强盛时,都有各自的势力和亲近的人。恐怕一旦事情不成,招来祸患,性命丢掉而国家危殆,对国家社稷不利。”裴頠说:“确实如你们所说。但是皇后在宫中昏乱暴虐而肆意放任,她的麻烦很快就会来临。”张华说:“你二人都是皇后的亲戚,你们的意见她可能相信,应该多向她讲述祸福方面的戒忌,希望她不要过分,那样天下还不至于出现祸乱,我们也就能够悠闲自在地度日了。”裴頠从早到晚地劝说他姨母广城君,让她告诫皇后贾氏能够亲近厚待太子。贾模也多次对皇后讲述祸福的道理,皇后听不进去,反而认为贾模这样是诋毁自己,因而疏远他。贾模善良的愿望不能达到,忧郁激愤而死去。

  【原文】


  秋,八月,以裴頠为尚书仆射。頠虽贾后亲属,然雅望素隆,四海唯恐其不居权位,寻诏頠专任门下事,〔〖胡三省注〗晋制:侍中与给事黄门侍郎同管门下事。頠为侍中,专任门下事,贾后之意也。〕頠上表固辞,以“贾模适亡,复以臣代之,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举,为圣朝累。”不听。或谓頠曰:“君可以言,当尽言于中宫;言而不从,当远引而去。倘二者不立,虽有十表,难以免矣。”頠慨然久之,竟不能从。〔〖胡三省注〗史言华、頠顾恋禄位以殒首亡家。〕

  帝为人戆騃,〔〖胡三省注〗戇,陟降翻,愚也。騃,语骇翻,痴也。〖按〗戆騃gàng ái:痴呆,愚钝。〕尝在华林园闻虾蟆,〔〖胡三省注〗虾,何加翻。蟆,谟加翻。〕谓左右曰:“此鸣者,为官乎,为私乎?”时天下荒馑,百姓饿死,帝闻之,曰:“何不食肉糜?”〔〖胡三省注〗糜,忙皮翻,粥也。〕由是权在群下,政出多门,势位之家,更相荐托,有如互市。贾、郭恣横,货赂公行。南阳鲁褒作《钱神论》以讥之曰:“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亲之如兄,字曰孔方。〔〖胡三省注〗钱圜函方,天圜而地方,故曰有乾坤之象。孔方,亦以钱体言。〕无德而尊,无势而热,排金门,入紫闼。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是故忿争非钱不胜,幽滞非钱不拨,怨仇非钱不解,令闻非钱不发。洛中朱衣、当涂之士,〔〖胡三省注〗晋制:诸王朱衣、绛纱襮。当塗之士,谓当路柄用者。〕爱我家兄,皆无已已,执我之手,抱我终始,凡今之人,惟钱而已!”

  又,朝臣务以苛察相高,每有疑议,群下各立私意,刑法不壹,狱讼繁滋。裴頠上表曰:“先王刑赏相称,轻重无二,故下听有常,群吏安业。去元康四年大风,庙阙屋瓦有数枚倾落,免太常荀寓;事轻责重,有违常典。五年二月有大风,兰台主者惩惧前事,求索阿栋之间,得瓦小邪十五处,〔〖胡三省注〗兰台主者,御史台主者也,即令史之类。阿,屋之隈曲。栋,屋践也。索,山客翻。〕遂禁止太常,复兴刑狱。今年八月,陵上荆一枝围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胡三省注〗《说文》:荆,楚木也。司徒,汉丞相之职。汉制:丞相与太常掌围陵。被,皮义翻。〕虽知事小,而按劾难测,骚扰驱驰,各竞免负,〔〖胡三省注〗负,罪负也。〕于今太常禁止未解。夫刑书之文有限而舛违之故无方,故有临时议处之制,〔〖胡三省注〗言法有一定之文,而罪有故、误,情有轻、重,故制令临时随事情议处其罪。处,昌吕翻。〕诚不能皆得循常也。至于此等,皆为过当,〔〖胡三省注〗当,丁浪翻。〕恐奸吏因缘,得为浅深也。”既而曲议犹不止,〔〖胡三省注〗曲议,谓曲法而议,自为浅深。〕三公尚书刘颂复上疏曰:〔〖胡三省注〗晋志:汉成帝置三公当书,主断狱;主武以三公曹主岁尽考课州郡事。〕“自近世以来,法渐多门,令甚不一,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奸伪者因以售其情,居上者难以检其下,〔〖胡三省注〗检校,检束也。〕事同议异,狱犴不平。〔〖胡三省注〗野狱曰犴。〖按〗古时指乡亭拘押处所,后泛指监狱。犴,音岸。〕夫君臣之分,各有所司。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穷塞,故使大臣释滞;事有时宜,故人主权断。主者守文,若释之执犯跸之平也;〔〖胡三省注〗事见十四卷汉文帝三年。〕大臣释滞,若公孙弘断郭解之狱也;〔〖胡三省注〗事见十八卷汉武帝元朔二年。〕人主权断,若汉祖戮丁公之为也。〔〖胡三省注〗事见十一卷汉高祖五年。〕天下万事,自非此类,不得出意妄议,皆以律令从事;然后法信于下,人听不惑,吏不容奸,可以言政矣。”〔〖胡三省注〗《考异》曰:《刑法志》叙颂奏,续頠表之下,而云“侍中太宰汝南王亮”。按頠表引元康八年事,时亮死已久,盖志误也。〕乃下诏:“郎、令史复出法驳案者,随事以闻。”然亦不能革也。〔〖胡三省注〗郎、令史,当书郎及尚书、兰台令史也。出法驳案者,谓出于法之外而为驳议也。驳,北角翻。〕

  【译文】

  秋季,八月,任命裴頠为尚书仆射。裴頠虽然是皇后贾氏的亲属,但是美好的声名一直广为人知,各地都惟恐他不能担当重要的职务。不久,惠帝下诏书让裴頠独掌门下事要职。裴頠上书惠帝坚持推辞,说:“贾模刚刚去世,又让我来取代他的职位,这样提高外戚的声望,显露出偏向和私情的安排,会给神圣的朝廷带来麻烦。”惠帝不同意。有人对裴頠说:“您有说话的机会,还应该对皇后详细地说。说了仍然不同意,那就应远远地离去。假如这两条路都不走,即使上书十次,也难以逃脱灾祸。”裴頠感慨了好久,但终究也没有听从。

  惠帝为人愚鲁痴呆,一次在华林园听到蛤蟆的叫声。就问左右随从说:“这叫的东西,是为公事叫呢!还是为私事叫呢?”当时天下灾荒饥馑,有的百姓都饿死了,惠帝听到后说:“他们为什么不吃肉粥呢?”因此权力都由手下的小人掌握,政令出自许多部门而不能统一发布,有权势地位的人家互相推举,如同市场交易。贾氏、郭氏肆意妄为,官场上贿赂公然进行。南阳人鲁褒作了一篇《钱神论》讥讽这种现象说:“钱的形象,像天地一样有圆有方,人们亲它爱它如同兄弟,尊称它叫孔方。没有美德而倍受尊崇,没有权势而灸手可热,出入宫廷高门,可以转危为安,起死复生,变尊贵为卑贱,置活人于死地。所以愤怒争执时没有钱就不能取胜,冤屈困厄时没有钱就不能得救,冤家仇敌没有钱就不能解怨释仇,美好的声誉没有钱就不能传播。当今都城的王公贵族,权势要人,个个爱我们孔方兄而没有休止,拿钱的手,紧抱着钱始终不放松。当今的人心中只有钱罢了。”

  还有,朝廷官员都追求苛峻明察来比较高下,每当遇到有疑义的问题,群臣都拿出自己的解释,这样,惩罚罪犯的法律不相统一,以致案件与官司层出不穷。裴上奏表说:“先王刑罚奖赏都恰当合适,轻重的尺度统一,所以下面遵从执行起来有一定的法度,官吏们也安心自己的职业。过去元康四年刮大风,祖庙宫殿的屋瓦被风刮落了几片,就罢免了太常荀,事情轻而处罚重,违背了正常的规定。元康五年二月又刮大风,兰台主事的官员以前面的事为教训,非常害怕,在房梁屋角之间仔细寻找,找到瓦片略有歪斜的地方有十五处,于是将太常囚禁,又兴起了狱案。今年八月,陵园里有一枝粗七寸二分的荆条被砍断,司徒、太常等官员急得往来奔走,虽说知道事情不大,但如何处罚却难以预料,四处疏通,各自竞相洗刷自己,到现在对太常的囚禁还没有解除。刑法的条文有限而违反法律的缘故却多得漫无边际,所以虽有处罚时依事讨论议定处置的制度,确实不能都得以按照惯例处置。至于上述这类例证,都属于超过限度,这样恐怕奸邪的官吏就会因袭而随意判定罪的轻重。”过后,曲解法律条文随意议处的事仍然没有停止。三公尚书刘颂又上书朝廷,说:“自近代以来,法律逐渐出自许多部门,法令非常不统一,官吏不知道应该遵守什么,下面也不知道哪些是违法而应该避免的,奸诈的人因此而得售其奸,身居高位的人难以核察下属,事体相同而评论不同,结果判决不公平。国君与臣下,各有所执掌的职司。要使法令人人必须遵奉,所以要求有关负责人遵守条文;章理有不通之处,所以让大臣来解释;情况特殊,可以由国君根据情况随机相应断处。有关负责官员遵守条文,如西汉张释之公允地依法处理违反皇帝出行时清道法律的人。大臣解释不通的地方,如西汉公孙弘判处郭解案。国君根据情况随机相应断处,如汉高祖杀死丁公的行动。天下的很多事情,凡不属于这类事的,不能随意妄加议处,都应该依照法规、律令来处理。这样才能使法律取信于百姓,人们所听到的没有疑惑,官吏们没有做坏事的机会,这样就能谈论治理国家的事了。”于是朝廷下诏书说:“郎、令史等官员再遇到法律规定之外而需要讨论议处的事情,要随案件本身上报处理意见。”但是还是不能革除随意议处的弊端。

  【原文】


  颂迁吏部尚书,建九班之制,欲令百官居职希迁,考课能否,明其赏罚。贾、郭用权,仁者欲速,事竟不行。

  裴頠荐平阳韦忠于张华,〔〖胡三省注〗魏邵陵厉公正始八年,分河东郡之汾北为平阳郡。〕华辟之,忠辞疾不起。人问其故,忠曰:“张茂先华而不实,裴逸民欲而无厌,〔〖胡三省注〗张华字茂先;裴頠,字逸民。厌,于盐翻。〕弃典礼而附贼后,此岂大丈夫之所为哉!逸民每有心托我,我常恐其溺于深渊而余波及我,况可褰裳而就之哉!”〔〖胡三省注〗溺,奴狄翻。〕

  关内侯敦煌索靖,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胡三省注〗桐驼,魏明帝景初元年自长安徙之洛阳。〕

  冬,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译文】

  刘颂升任吏部尚书,建立了将官员分九个等级考核的制度,计划使朝廷大小官员在职位上都企求升迁,考核官员胜任与否,明确对官员的奖惩制度。但是贾氏、郭氏专擅朝廷大权,想当官的人都想迅速升迁,这样刘颂的计划没有能够实行。

  裴頠向张华推荐平阳人韦忠。张华起用韦忠,韦忠称病推辞。有人问他原因,韦忠说:“张华华而不实,裴贪得无厌,他们抛弃朝廷的制度礼仪而依附于作乱的皇后,这难道是大丈夫所作的事吗!裴頠几次都有心推举我,但我常常担心他沉溺于深渊,余波会牵连我,难道能撩起衣服而跟随他吗?”

  关内侯敦煌人索靖,预知天下将要大乱,指着洛阳皇宫门前的铜塑骆驼感叹说:“大概以后会在荆棘中看到你吧!”

  冬季,十一月,甲子朔(初一),发生日食。

  【原文】


  初,广城君郭槐,以贾后无子,常劝后使慈爱太子。贾谧骄纵,数无礼于太子,广城君恒切责之。广城君欲以韩寿女为太子妃,太子亦欲婚韩氏以自固;寿妻贾午及后皆不听,而为太子聘王衍少女。太子闻衍长女美,而后为贾谧聘之,心不能平,颇以为言。及广城君病,临终,执后手,令尽心于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赵粲、贾午,必乱汝家事;我死后,勿复听入。深记吾言。”〔〖胡三省注〗郭槐妬狠,而垂没之时,所以告戒其女者如此,盖多权数,故其智虑能及此耳。〕后不从,更与粲、午谋害太子。

  太子幼有令名,〔〖胡三省注〗事见上卷武帝太康十年。〕及长,不好学,惟与左右嬉戏。贾后复使黄门辈诱之为奢靡威虐,由是名誉浸减,骄慢益彰。或废朝侍而纵游逸,于宫中为市,使人屠酤,手揣斤两,轻重不差。其母,本屠家女也,故太子好之。〔〖胡三省注〗古者择女必求之名门,取甚幽闲令淑者,良有以也。好,呼到翻。〕东宫月俸钱五十万,太子常探取二月,用之犹不足。〔〖胡三省注〗探取,预取也。〕又令西园卖葵菜、蓝子、鸡、面等物而收其利。〔〖胡三省注〗葵,亦菜也。鲁相公仪休拔园葵,漆室氏女曰“晋客马践吾葵,使吾终岁不食葵”是也。蓝,卢甘翻,草可以染青者也。《本草图经》曰:蓝实,人家蔬圃中作畦种莳,三月、四月生,苗高三四尺许,叶似水蓼,花红白色,实亦若蓼子而大,黑色。五月、六月采实。麫屑,麦为之。〕又好阴阳小数,多所拘忌。〔〖胡三省注〗班固曰:阴阳家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捨人事而任鬼神。〕洗马江统上书陈五事:“一曰虽有微苦,宜力疾朝侍。〔〖胡三省注〗苦,亦疾也。〕二曰宜勤见保傅,咨谗善道。三曰画室之功,可宜减省,〔〖胡三省注〗画室,以五采绘画。室,屋也。〕后园刻镂杂作,一皆罢遣。〔〖胡三省注〗镂,郎豆翻。〕四曰西园卖葵、蓝之属,亏败国体,贬损令闻。五曰缮墙正瓦,不必拘挛小忌。”太子皆不从。中舍人杜锡,〔〖胡三省注〗晋志:太子中舍人四人,咸宁四年置,以舍人才学美者为之,与中庶子共掌文翰,职如黄门侍郎,在中庶子下,洗马上。〕恐太子不得安其位,每尽忠谏,劝太子修德业,保令名,言辞恳切。太子患之,置针著锡常所坐毡中,刺之流血,锡,预之子也。〔〖胡三省注〗杜预,武帝时建平吴之功。〕

  【译文】

  当初,广城君郭槐,因为皇后贾氏没有孩子,经常劝皇后,让她慈爱太子。贾谧骄横放肆,多次对太子无礼,广城君经常严厉地叱责他。广城君打算让韩寿的女儿去作太子妃,太子也想与韩氏联姻以稳固自己的地位。韩寿的妻子贾午及皇后都不同意,却为太子聘定王衍的小女儿。太子听说王衍的大女儿长得漂亮,而皇后却为贾谧聘定了她,太子心里愤愤不平,有一些不满的话。等到广城君病危,临终时拉住贾皇后的手,叫她对太子尽心,言辞非常恳切中肯。又说:“赵粲、贾午,一定会把你家的事搅乱,我死后,不要再听任他们随便进宫,请用心记住我的话!”皇后没有听从广城君的告诫,又与赵粲、贾午图谋陷害太子。

  太子年幼时有好的名声,长大后却不喜欢学习,只知道与周围的人嬉笑玩耍,贾皇后又让宦官之类人引诱他,使他变得奢侈挥霍又骄横暴虐。因此太子的声誉与日俱下,而骄横傲慢却日益突出,有时沉溺于游乐之中,竟不顾每日清晨问候侍奉皇帝的规定。还在宫中作买卖让手下人买卖酒肉,太子亲手拈量分量,斤两竟不差分毫。太子的母亲,原来就是屠夫家的女儿,所以太子也爱好卖肉。太子每月有五十万钱的俸禄,却经常预支两个月,还不够花销。又让西园出售蔬菜,蓝草籽、鸡、面粉等物品,以此赚钱。太子还爱好阴阳家的小把戏,平常有很多禁戒忌讳。任太子洗马职的江统给他上书,陈述五件事:“一、即使稍微有些小病痛,也应勉力支撑遵守每日清晨问侯、侍奉皇帝的规定。二、应当经常面见师傅,向他们请教为善的道理。三、雕画宫室的事,应当减少或免去,在后园雕刻之类的劳作,也同时都取消。四、西园卖菜之类的行为,损害国家的形象,也贬低自己的声誉。五、对修缮墙壁房屋之类,没有必要拘泥于琐细的忌讳。”太子都没有接受。中舍人杜锡,担心太子的地位不稳定,经常尽心尽意地劝谏,规劝太子修习有关德行品性的功业,维护好的名声,言辞恳切。太子反倒怨恨杜锡,把针放在杜锡经常坐的毡子中,杜锡被针扎得流血。杜锡是杜预的儿子。

  【原文】


  太子性刚,知贾谧恃中宫骄贵,不能假借之。谧时为侍中,至东宫,或舍之,于后庭游戏。詹事裴权谏曰:〔〖胡三省注〗詹事,秦官,掌太子家。晋初未置詹事,宫事无大小皆由二傅。咸宁元年,置詹事,掌宫事,二傅不复领官属。〕“谧,后所亲昵,〔〖胡三省注〗昵,尼质翻。〕一旦交构,则事危矣。”不从。谧谮太子于后曰:“太子多畜私财以结小人者,为贾氏故也。若宫车晏驾,彼居大位,依杨氏故事,诛臣等,废后于金墉,如反手耳。〔〖胡三省注〗贾后杀杨骏,废太后,天地之所不容也。观其姑姪之间所言若此,则其心固不能一息安也。〕不如早图之,更立慈顺者,可以自安。”后纳其言,乃宣扬太子之短,布于远近。又诈为有娠,内藁物、产具,取妹夫韩寿子慰祖养之,欲以代太子。

  于时朝野咸知贾后有害太子之意,中护军赵俊请太子废后,太子不听。左卫率东平刘卞,以贾后之谋问张华,〔〖胡三省注〗帝在东宫置卫率,初曰中卫率,泰始五年,分为左右,各领一军,愍怀在东宫,又加前后二率,谓之四率。率,所律翻。〕华曰:“不闻。”卞曰:“卞自须昌小吏,受公成拔以至今日。〔〖胡三省注〗须昌县,属东平国。卞自县小吏从令入洛,历官至左卫率。〕士感知己,是以尽言,而公更有疑于卞邪!”华曰:“假令有此,君欲如何?”卞曰:“东宫俊乂如林,〔〖胡三省注〗时江统、潘滔、王敦等皆为东宫官属。马融曰:才过千人曰俊,百人曰乂。〕四率精兵万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太子因朝入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墉城,两黄门力耳。”华曰:“今天子当阳,太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胡三省注〗华自言事任不可以伊尹自居。〕忽相与行此,是无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虽能有成,犹不免罪。况权戚满朝,威柄不一,成可必乎?”贾后常使亲党微服听察于外,颇闻卞言,乃迁卞为雍州刺史;卞知言泄,饮药而死。
〔〖胡三省注〗贾后刚悍,使闻卞言而张华不以告,则华必死于贾后之手,意卞言实华泄之也。〕

  【译文】

  太子性格刚愎,知道贾谧倚仗皇后的势力而傲慢高贵,不能容忍和敷衍贾谧。贾谧当时担任侍中,到太子住处时,太子有时就把他撇在一边,自己到后边庭园游玩。太子的官员詹事裴权劝谏太子说:“贾谧是皇后所亲近溺爱的人,一旦他进谗言,那情况就危险了。”太子不接受。果然贾谧向皇后进谗言陷害太子说:“太子储备很多私财用来结交小人,就是因为图谋您的缘故。如果皇帝驾崩,他登上皇位,一定会按照您过去对杨骏、太后的做法来对待您,对他来说,诛杀我们,把您废黜并囚禁在金墉城,易如反掌。还不如早作打算,重新立一个心慈而顺从的人为太子,这样您就能够安全了。”皇后采纳了贾谧的计策,就宣杨太子的短处,并广为传播。还假称自己已怀孕,在宫内准备了禾草之类的物品等接生的工具,接来妹夫韩寿的儿子韩祖慰来抚养,计划让韩祖慰来取代太子。

  这时朝廷内外都知道贾皇后有谋害太子的想法,中护军赵俊请太子废掉皇后,太子没有听从。左卫率东平人刘卞,向张华询问贾皇后的图谋,张华说:“不知道。”刘卞说:“我本来是须昌的小官吏,受您的成全提拔才有今天。为士的感念知遇之恩,所以言无不尽;可您却对我有重重疑虑!”张华说:“如果贾皇后有这种图谋,您打算怎么办?”刘卞说:“太子身边聚集着很多有才能的俊杰,护卫太子的左卫率、右卫率 前卫率、后卫率统辖着一万精兵。您身居辅导国君、主持国政的要职。如果能够得到您的命令,皇太子便入朝总领录尚书事,这样把贾皇后废黜在金墉城,只需两个小宦官的力量而已。”张华说:“现在天子治理国家,太子是他的儿子,我又没有接受主持国政的使命,匆匆与太子干这样的事,这是无视君主、无视父亲而把自己的不孝向天下展示的举动。虽然有所建树,还是不能免罪。何况有权势的外戚充满朝廷,威权不出于一处,能有一定成功的把握吗?”当时,贾皇后常常派亲近党羽隐蔽身份在朝廷外探听察看,听到了一些有关刘卞要协助太子废黜皇后的言论,于是就将刘卞调任为雍州刺史。刘卞知道自己的话已泄露出去,就服毒自杀。

  【原文】


  十二月,太子长子虨病,〔〖胡三省注〗长,知两翻。虨,甫斤翻,又方闲翻。〖按〗虨,音彬。〕太子为虨求王爵,不许。虨疾笃,太子为之祷祀求福。贾后闻之,乃诈称帝不豫,召太子入朝,既至,后不见,置于别室,遣婢陈舞以帝命赐太子酒三升,使尽饮之。太子辞以不能饮三升,舞逼之曰:“不孝邪!天赐汝酒而不饮,〔〖胡三省注〗臣子以君父为天,故以君父之赐为天赐。〕酒中有恶物邪?”太子不得已,强饮至尽,遂大醉。后使黄门侍朗潘岳作书草,〔〖胡三省注〗潘岳此事自当赤族,其后天假手于孙秀耳。〕令小婢承福,以纸笔及草,因太子醉,称诏使书之,文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并与谢妃共要,刻期两发,勿疑犹豫,以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为王,蒋氏为内主。愿成,当三牲祠北君。”太子醉迷不觉,遂依而写之。〔〖胡三省注〗谢妃,太子母也。要,约也,言并以书与谢妃约,刻期内外俱发也。茹毛饮血,谓盟誓也。虨字道文。蒋氏,虨母蒋保林也。内主,言将立为后也。三牲,牛、羊、豕也。北君,北帝也。按此书不惟无征左,使常人观之,亦知其伪为而不可信。晋朝王、公、卿、尚书、黄、散视而不敢言。张华之谏,实亦不敢发贾氏之奸,姑引古义,依违而言之耳。裴頠请检校传书者,贾氏之奸无所逃矣,而亦不敢竟其说。上下相蒙,宜其大乱也。〕其字半不成,后补成之,以呈帝。

  【译文】

  十二月,太子的大儿子司马虨生病,太子为他谋求亲王爵位,没有批准。司马虨病重,太子为他祈祷祭神求平安。贾皇后听说后,就假称惠帝身体不适,宣召太子入朝。太子进宫后,皇后不见他,把他安排在另外的房间,派婢女陈舞假称惠帝的命令赐给太子三升酒,让他全部喝掉。太子推辞说喝不了三升,陈舞胁迫说:“不孝呀!天子赐酒而你不喝,难道酒中有脏物吗?”太子迫不得已,勉强喝完,于是大醉。贾皇后让黄门侍郎潘岳书写了一封信的草稿,又让小婢女承福,拿着纸、笔和草稿,趁太子喝醉,诈称惠帝下诏命令他抄写,文中说:“陛下应当自己了断,不自己了断,我就要进宫替您了断。皇后也应该尽快自己了断,如不自己了断,我当亲手来了断,同时与谢妃约定,到时皇宫内外一起举事,请不要迟疑犹豫,以遭致后患。我在日、月、星三辰之下设盟饮血,皇天允许我担当扫除祸患,立道文为王,立蒋氏为王后。愿望实现,我将用猪、牛、羊三牲供奉北君星斗。”太子醉得昏昏沉沉,于是就照着写了。字有一半看不清,皇后描补成字,便以此呈交惠帝。

  【原文】


  壬戌,帝幸式乾殿,召公卿入,使黄门令董猛以太子书及青纸诏示之,曰:“遹书如此,今赐死。”遍示诸公王,莫有言者。张华曰:“此国之大祸,自古以来,常因废黜正嫡以致丧乱。且国家有天下日浅,愿陛下详之!”裴頠以为宜先检校传书者,又请比较太子手书,不然,恐有诈妄。贾后乃出太子启事十余纸,众人比视,亦无敢言非者。贾后使董猛矫以长广公主辞白帝曰:“事宜速决,而群臣各不同,其不从诏者,宜以军法从事。”议至日西,不决。后见华等意坚,惧事变,乃表免太子为庶人,诏许之。于是使尚书和郁等持节诣东宫,废太子为庶人。太子改服出,再拜受诏,步出承华门,乘粗犊车,东武公澹以兵仗送太子及妃王氏、三子虨、臧、尚同幽于金墉城。王衍自表离婚,许之,妃恸哭而归。〔〖胡三省注〗清谈之祸,起于何晏。何晏犹与曹爽同祸福,若王衍者,又不逮何晏矣。〕杀太子母谢淑媛及虨母保林蒋俊。〔〖胡三省注〗〖胡三省注〗保林、良娣,汉六宫十四等之数,魏、晋以下为东宫女官品秩。师古曰:保林,言其可安众如林也。〕

  【译文】

  壬戌(三十日),惠帝到式乾殿,召公、卿入宫,让黄门令董猛出示太子的信以及青纸写的诏书,惠帝说:“司马遹的信这样大逆不道,现在赐死。”把太子信及青纸诏书给王公大臣们传看,大家都不作声。张华说:“这是国家的大祸患,自古以来,常常因为废黜原定的太子而导致丧亡祸乱。再说我朝拥有天下的时间尚短,希望陛下仔细考虑!”裴頠认为应当先检验检查传递这信的人,再比较核对一下太子平日的手书笔迹,不然,恐怕其中有虚假失实的地方。贾皇后就拿出太子写的十几张启事,众官员对照着看,也没有敢说不一样的。贾皇后又让董猛假托长广公主的言辞对惠帝说:“这件事应当尽快决断,而大臣们意见还不相同,对那些不同意这个诏令的,应当按照军法处理。”大臣们商议到太阳偏西,还没有议定。皇后见张华等大臣态度坚决,害怕事情发生变化,就建议把太子贬黜为平民,惠帝批准了这个建议。于是派遣尚书和郁等拿着符节到东宫,废黜太子为平民。太子更换了衣服出去,拜接了诏书,走出承华门,乘坐粗陋的牛车,东武公司马澹带领一队兵士押送太子及妃子王氏,还有司马虨、司马臧、司马尚三个儿子到金墉城关押起来。王衍上表请求让女儿与太子离婚,得到同意,妃子王氏恸哭着回到娘家。惠帝处死了太子的母亲谢淑媛以及具有保林身分的司马虨之母蒋俊。

  【原文】


  晋孝惠皇帝 永康元年(庚申 公元300年)

  春,正月,癸亥朔,〔〖胡三省注〗《考异》曰:帝纪、《天文志》皆有“己卯日食”,宋志无之。按长历,己卯,十七日,安得日食。〕赦天下,改元。

  西戎校尉司马阎缵〔〖胡三省注〗武置南蛮校尉于让阳,西戎校尉于长安,南夷校尉于宁州,各有长史、司马。〕舆棺诣阙上书,以为:“汉戾太子称兵拒命,言者犹曰罪当笞耳。〔〖胡三省注〗事见二十二卷汉武帝汉武帝征和二年、三年。〕今遹受罪之日,不敢失道,犹为轻于戾太子。宜重选师傅,〔〖胡三省注〗重,再也。〕先加严诲,若不悛改,弃之未晚也。”书奏,不省。〔〖胡三省注〗省,悉景翻。〕缵,圃之孙也。〔〖胡三省注〗阎圃见六十七卷汉献帝建安二十年。〕

  【译文】

  晋惠帝永康元年(庚申 公元300年)

  春季,正月,癸亥朔(初一),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康。

  西戎校尉司马阎缵带着棺材到皇宫前上书,认为:“汉朝戾太子拥兵抗拒武帝的命令,大家都不过说太子的罪过应当受笞刑而已。现在司马遹接受惩罚时,仍不敢违背道统,他的罪过比起戾太子还要轻得多,应该重新为太子选择师傅,先加以严厉的教诲,如果还不悔改,再抛弃他也不晚。”书奏呈递上后,惠帝没有看。阎缵,是阎圃的孙子。

  【原文】


  贾后使黄门自首,欲与太子为逆。诏以黄门首辞班示公卿,遣东武公澹以千兵防卫太子,幽于许昌宫,令持书御史刘振持节守之,〔〖胡三省注〗持书御史,即治书侍御史。〕诏宫臣不得辞送。洗马江统、潘滔、舍人王敦、杜蕤、鲁瑶等冒禁至伊水,拜辞涕泣。〔〖胡三省注〗晋志:太子舍人十六人,职比散骑、中书等侍郎。《水经注》:伊水过伊阙中,东北至洛阳县南,北入于洛。〕司隶校尉满奋收缚统筹送狱。其系河南狱者,乐广悉解遣之;〔〖胡三省注〗桨广时为河南尹。〕系洛阳县狱者,犹未释。都官从事孙琰说贾谧曰:“所以废徙太子,以其为恶故耳。今宫臣冒罪拜辞,而加以重辟;流闻四方,乃更彰太子之德也,不如释之。”〔〖胡三省注〗付郡者,河南尹得解遣之;系洛阳狱者,尹不得与,故未释。〕谧乃语洛阳令曹摅使释之;广亦不坐。敦,览之孙;〔〖胡三省注〗王览见七十七卷魏高贵乡公甘露元年。〕摅,肇之孙也。〔〖胡三省注〗曹肇见十四卷魏明帝景初二年。〕太子至许,遗王妃书,〔〖胡三省注〗遗,于季翻。〖按〗音畏。〕自陈诬枉,妃父衍不敢以闻。

  丙子,皇孙虨卒。〔〖胡三省注〗非疾也。《考异》曰:帝纪“虨”作“霖”。按:虨字道文不当作“霖”,今从传。〕

  【译文】

  贾皇后又安排了一个宦官自首,谎说是打算参与太子的叛乱。惠帝下诏令,让把这份自首文字在公卿大臣间公布,并派遣东武公司马澹率一千兵卒看押太子,将他幽禁于许昌宫,命令持书御史张振携带符节看守。还下诏令说,太子周围的臣僚不能与太子辞别送行。洗马江统、潘滔,舍人王敦、杜蕤、鲁瑶等人冒犯禁令到伊水,流着眼泪向太子辞别。司隶校尉满奋将江统等人逮捕送到牢狱。其中被押送到河南牢狱的人。河南尹乐广把他们全部释放送走。被押送到洛阳县牢狱的人,都还没有释放。都官从事孙琰对贾谧说:“所以把太子废黜遣送,是因为他作恶多端。现在太子东宫的臣僚冒着犯罪的危险与太子告别,而对他们严厉处罚,这事广为流传,反而宣扬了太子的美德,不如释放他们。”于是贾谧就告诉洛阳县令曹摅把他们释放。乐广也没有因擅自放人而受处罚。王敦是王览的孙子,曹摅是曹肇的孙子。太子到了许昌,给妃子王氏去信,陈述自己被诬陷冤枉的经过,而妃子的父亲王衍不敢把信上报惠帝。

  丙子(十四),皇孙司马虨死去。

  【原文】


  三月,尉氏雨血,〔〖胡三省注〗尉氏县,自汉以来属陈留郡。应劭曰:古狱官曰尉氏,郑之别狱也。臣瓒曰:郑大夫尉氏之邑,故以为邑名。师古曰:郑大夫尉氏亦以掌狱之官故为族耳,应说是也。〕妖星见南方,〔〖胡三省注〗星见妖而不知其名,故但曰妖星。妖,于骄翻。见,贤遍翻;下同。〕太白昼见,〔〖胡三省注〗晋《天文志》曰:太白昼见,与日争明,强国弱,小国强,女主昌。〕中台星拆。〔〖胡三省注〗《史记》天官书曰:魁下六星,两两而比者曰三台。三台色齐,君臣和;不齐,君臣乖戾。汉《天文志》曰:三台曰泰阶:上阶,上星为天子,下星为女主;中阶;上星为诸侯、三公,下星为卿、大夫;下阶,上星为士,下星为庶人。拆者,两星不相比也。〕张华少子韪劝华逊位,华不从,曰:“天道幽远,不如静以待之。”〔〖胡三省注〗华所谓静以待之者,欲何所待也!〕

  太子既废,众情愤怒。有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皆尝给事东宫,与殿中郎士猗等〔〖胡三省注〗右卫督、常从督、殿中中郎,皆属二卫。武帝甚重兵官,殿中军校,多选朝廷清望之士居之。司马雅,宗室之疏属也。从,才用翻。〕谋废贾后,复太子。以张华、裴頠安常保位,难与行权,右军将军赵王伦执兵柄,性贪冒,可假以济事。乃说孙秀曰:“中宫凶妒无道,与贾谧等共诬废太子。今国无嫡嗣,社稷将危,大臣将起大事,而公名奉事中宫,与贾、郭亲善,太子之废,皆云豫知,〔〖胡三省注〗言伦、秀豫知废太子之谋。〕一朝事起,祸必相及,何不先谋之乎!”秀许诺,言于伦,伦纳焉,遂告通事令史张林〔〖胡三省注〗通事令史,中书令史也。中书侍郎本通事郎,官名虽改,令史犹以通事冠之。陆机惠帝起居注曰:张林者,黑山贼张燕之曾孙。〕及省事张衡等,〔〖胡三省注〗省事,亦吏职也。贾充为尚书令,以目疾表置省事吏四员,省事盖自此始。省,悉景翻。〕使为内应。

  事将起,孙秀言于伦曰:“太子聪明刚猛,若还东宫,必不受制于人。明公素党于贾后,道路皆知之,今虽建大功于太子,太子谓公特逼于百姓之望,翻覆以免罪耳,〔〖胡三省注〗言百姓望太子复,伦等畏逼,故背贾氏复太子以求自免罪。〕虽含忍宿忿,必不能深德明公,若有瑕衅,犹不免诛。不若迁延缓期,〔〖胡三省注〗迟其事而迁延未发也。〕贾后必害太子,然后废贾后,为太子报仇,岂徒免祸而已,乃更可以得志!”伦然之。

  秀因使人行反间,言殿中人欲废皇后,迎太子。〔〖胡三省注〗司马雅、许超、士猗皆殿中人也。〕贾后数遣宫婢微服于民间听察,闻之甚惧。伦、秀因劝谧等早除太子,以绝众望。癸未,贾后使太医令程据和毒药。矫诏使黄门孙虑至许昌毒太子。太子自废黜,恐被毒,常自煮食于前;虑以告刘振,振乃徙太子于小坊中,绝其食,宫人犹窃于墙上过食与之。虑逼太子以药,太子不肯服,虑以药杵椎杀之。有司请以庶人礼葬,贾后表请以广陵王礼葬之。

  【译文】

  三月,尉氏县降下血雨,不知名的妖星出现在南方,太白星在白天出现,中台的两颗星分开。张华的小儿子张韪劝张华辞去职位避祸,张华不接受,说:“上天之道幽深远长而不可测度,不如静观其变。”

  太子被废黜后,群情激愤。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都曾经在太子东宫任过职,与殿中中郎士猗等图谋废黜贾皇后,恢复太子的地位。因为张华、裴只图安稳保住自己的地位,难以与他们合作,而右军将军赵王司马伦掌握兵权,性情贪婪冒失,能够借用他的力量完成此事。于是劝孙秀说:“皇后凶暴嫉妒为非作歹,与贾谧等人勾结诬陷并废黜太子。现在国家没有正宗的继承人,社稷面临着危险,大臣将要发起大的行动,而您名分上是在皇后的中宫任职,与贾氏、郭氏亲密要好,太子的废黜,都说您事先就知道了,一旦行动开始,祸患一定会牵连到您,为什么不先考虑废黜皇后呢?”孙秀表示答应这样做,又告诉了司马伦,司马伦也接受了这个建议,于是告诉了通事令史张林和省事张衡等人,让他们在宫内接应。

  将要行事时,孙秀对司马伦说:“太子聪明而刚愎凶猛,如果让他回到东宫,一定不肯受别人的约束。您一直是贾皇后的人,路人皆知,今天即使为太子立下大功,太子也会说您只是迫于百姓的愿望,才反过来协助太子以求免受惩罚罢了,您即使忍气吞声不念旧怨,太子也一定不能真正感激您,如果出现一点小事,您还是不免被杀,不如拖延时间,这期间贾皇后一定会加害太子,那时您再出来废黜皇后,为太子报仇,不只免除了祸患,而且还可以进一步满足您的愿望。”司马伦认为很对。

  孙秀就派人挑拨离间,散布说殿中的人图谋废黜贾皇后,重立太子。贾皇后多次派宫女换上平民的衣服到民间探听察看。听到这些流言后非常害怕。司马伦、孙秀就劝说贾谧等人尽快除掉太子,断绝人们的希望。癸未(二十二日),贾皇后让太医令程据配制毒药,假称惠帝的诏令让黄门孙虑到许昌毒杀太子。太子被废黜后,就担心被毒死,经常让当自己的面煮饭。孙虑把事情告诉看守太子的刘振,于是刘振把太子搬迁到别的小房中,断绝了他的食品,宫人还偷偷从墙上传递食物给太子。孙虑拿药逼迫太子服食,太子不肯吃,孙虑就用捣药的木杵把太子打死。有关部门请示以平民的礼仪埋葬太子,贾皇后奏请用广陵王的礼仪埋葬太子。

  【原文】


  夏,四月,辛卯朔,日有食之。

  赵王伦、孙秀将讨贾后,告右卫佽飞督闾和,〔〖胡三省注〗晋制:右卫有佽飞、虎贲二督。佽飞,荆人,赴江斩蛟,古勇士也;自汉以来以为卫士之号。佽,日四翻。〕和从之,期以癸巳丙夜一筹,以鼓声为应。〔〖胡三省注〗丙夜,夜三鼓;丙夜一筹,三更一点也。〕癸巳,秀使司马雅告张华曰:“赵王欲与公共匡社稷,为天下除害,使雅以告。”华拒之。雅怒曰:“刃将加颈,犹为是言邪!”不顾而出。〔〖胡三省注〗华素有筹略,雅辞气之悖如此而无以处之,盖亦知众怒不可遏,而己为贾后用心,不敢背之,搏手无策,待死而已。〕及期,伦矫诏敕三部司马曰:〔〖胡三省注〗晋二卫有前驱、由基、强弩三部司马。〕“中宫与贾谧等杀吾太子,今使车骑入废中宫,〔〖胡三省注〗时赵王伦以车骑将军领右军将军。〕汝等皆当从命,事毕,赐爵关中侯,不从者诛三族。”众皆从之。又矫诏开门,夜入,陈兵道南,〔〖胡三省注〗御道之南也。〕遣翊军校尉齐王冏〔〖胡三省注〗武帝太康元年,置翊军校尉。冏,居永翻。〕将百人排閤而入,华林令骆休为内应,〔〖胡三省注〗华林令,华林园令也。魏起芳林园,后避齐王芳讳,改曰华林园。有天渊池,池中有魏文帝九花丛殿。晋志:华林令属鸿胪。《姓谱》;齐太公之后,有公子骆,子孙以为氏。又秦之先有大骆。〕迎帝幸东堂,以诏召贾谧于殿前,将诛之。谧走入西钟下,呼曰:“阿后救我!”〔〖胡三省注〗呼,火故翻。阿,今相传从安入声。〕就斩之。贾后见齐王冏,惊曰:“卿何为来?”冏曰:“有诏收后。”后曰:“诏当从我出,何诏也!”后至上閤,遥呼帝曰:“陛下有妇,使人废之,亦行自废矣。”是时,梁王肜亦预其谋,后问冏曰:“起事者谁?”冏曰:“梁、赵。”后曰:“系狗当系颈,反系其尾,何得不然!〔〖胡三省注〗恨不先诛梁、赵也。〕”遂废后为庶人,幽之于建始殿,收赵粲、贾午等付暴室考竟。〔〖胡三省注〗晋志:暴室令,属光禄勋。〕诏尚书收捕贾氏亲党,召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座皆夜入殿。尚书始疑诏有诈,郎师景露版奏请手诏,〔〖胡三省注〗郎,尚书郎也。师,姓;景,名。〕伦等斩之以徇。

  【译文】

  夏季,四月辛卯朔(初一),发生日食。

  赵王司马伦和孙秀打算征讨贾皇后,告诉了右卫佽飞督闾和,闾和同意,约定癸巳(初三)三更一点的时候,以鼓声为号。癸巳(初三),孙秀派司马雅告诉张华说:“赵王司马伦打算与您一起共同扶助朝廷。为天下除害,派我来通知您。”张华拒绝。司马雅生气地说:“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还说这样的话吗!”头也不回,就走了。到了约定的时候,司马伦假称惠帝诏令,命令皇宫禁卫军三部司马说:“皇后与贾谧等人杀害朕的太子。现在派车骑将军进宫废黜皇后,你们都应该服从,事情结束,赐于关中侯的爵位。不服从的人,诛杀三族。”大家都听从了司马伦。又假称惠帝诏令骗开宫门,趁夜晚进去,把兵卒安排在路的南侧。派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冏带领一百兵士推开小门进去,华林园令骆休为内应,接惠帝到东堂,用诏令宣召贾谧到殿前,将要诛杀他,贾谧跑到西钟下面,大呼:“皇后救救我!”随即被斩首。贾皇后看到齐王司马冏,吃惊地问:“你为什么来这儿?”司马冏说:“有诏令要逮捕皇后。”皇后说:“诏书应该从我这儿发出,哪来的什么诏书!”皇后到门口,远远地向惠帝呼喊:“陛下有妻子,却让人废黜,也就等于自己将要被废黜。”这时,梁王司马肜也事先知道这个计划,贾皇后问司马冏说:“图谋起事的是谁?”司马冏说:“梁王和赵王。”皇后说:“系狗应该系狗的脖颈,却反倒系在狗的尾巴上,怎么能不有这样的结果呢?”于是皇后被废黜为平民,囚禁在建始殿。又逮捕赵粲、贾午等人送往暴室狱考问罪行,下诏命令尚书逮捕贾氏亲信党羽,宣召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等八部门的高级官员连夜入殿。尚书起初怀疑诏书是假的,尚书郎师景用公文奏请惠帝的亲笔诏书,司马伦等人就将他杀了昭示大臣。

  【原文】


  伦阴与秀谋篡位,欲先除朝望,且报宿怨,乃执张华、裴頠、解系、解结等于殿前。〔〖胡三省注〗伦、秀怨华、頠、系,事见上卷元康六年。结,系弟也。秀乱关中结议秀罪应诛,故亦怨之。〕华谓张林曰:“卿欲害忠臣邪?”林称诏诘之曰:“卿为宰相,太子之废,不能死节,何也?”华曰:“式乾之议,臣谏事具存,可覆按也。”林曰:“谏而不从,何不去位?”华无以对。遂皆斩之,仍夷三族。解结女适裴氏,明日当嫁而祸起,裴氏欲认活之,女曰:“家既若此,我何以活为!”亦坐死。朝廷由是议革旧制,女不从死。〔〖胡三省注〗不从父母家坐死也。〕甲午,伦坐端门,〔〖胡三省注〗宫门正南门曰端门。〕遣尚书和郁持节送贾庶人于金墉;〔〖胡三省注〗杨太后、太子遹之废,史皆不书为庶人,此独书贾庶人者,正其罪也。〕诛刘振、董猛、孙虑、程据等;司徒王戎及内外官坐张、裴亲党黜免者甚众。阎缵抚张华尸恸哭曰:“早语君逊位而不肯,今果不免,命也!”

  于是赵王伦称诏赦天下,自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一依宣、文辅魏故事。〔〖胡三省注〗晋志曰:丞相、相国,秦官也,晋受魏禅,并不置。自惠帝之后,省置无恒,为之者赵王伦、梁王肜、成都王颖、南阳王保、王敦、王导之徒,非复人臣之职也。今按宣王懿以丞相辅魏,文王昭以相国辅魏,皆非人臣之职。〕置府兵万人,以其世子散骑常侍荂领冗从仆射,〔〖胡三省注〗荂,枯花翻;杨正衡音孚。晋志:穴从仆射,属光禄动。从,才用翻。〕子馥为前将军,封济阳王;虔为黄门朗,封汝阴王;诩为散骑侍郎,封霸城侯。〔〖胡三省注〗黄门郎,即黄门侍郎。散骑侍郎,魏初与散骑常侍同置。自魏至晋,散常侍、侍郎与侍中、黄门侍郎共平尚书奏事,皆要官也。〕孙秀等皆封大郡,并据兵权,文武官封侯者数千人,百官总己以听于伦。〔〖胡三省注〗朱氏曰:总己,谓总摄己职。〕伦素庸愚,复受制于孙秀。秀为中书令,威权振朝廷,天下皆事秀而无求于伦。

  【译文】

  司马伦暗地与孙秀图谋篡夺皇位,打算先除掉朝廷中有名望的大臣,并且借机报复过去曾结怨的人,就把张华、裴頠、解系、解结等人押到宫殿前。张华对张林说:“你想谋害忠臣吗?”张林声称惠帝在诏书中质问张华说:“你身为宰相,太子被废黜,却不能为气节而死,这是为什么呢?”张华说:“式乾殿前的争议,我劝谏皇帝的过程全部都记录留存下来,可以复查。”张林说:“劝谏而不被采纳,为什么不辞职?”张华无言以对。于是把他们全部杀了,并诛杀三族。解结的女儿已许配裴氏,第二天就要出嫁,但祸事来临,裴家打算认亲使她活下来,解结女儿说:“家既然已经这样,我还活着干什么!”于是也被牵连处死。朝廷因此商议革除旧的制度,女儿不跟随父母家处死。甲午(初四),司马伦坐于端门旁,派遣尚书和郁持符节把贬为平民的贾氏押送到金墉城,诛杀了刘振、董猛、孙虑、程据等人。司徒王戎及在皇宫内外供职的官员,因是张华、裴頠等人的亲戚党羽而被牵连罢官免职的有很多人。阎缵抚摸着张华的尸体痛哭流涕地说:“早就劝告您辞职而不肯,今天果然不免一死,这是命呀!”

  于是赵王司马伦假称圣旨,赦免天下罪犯,自己担任持节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相国、侍中等显要官职,完全模仿当年宣帝、文帝辅佐曹魏王朝时所为。设置一万府兵,让他的长子散骑常侍司马荂任冗从仆射。儿子司马馥为前将军,封为济阳王;司马虔为黄门郎,封为汝阴王;司马诩为散骑侍郎,封为霸城侯。对孙秀等人都封给大郡,并让他们掌握兵权,文武官员有几千人封侯,百官都维持自己的职务以听命于司马伦。司马伦品性平庸而愚蠢,不久又受制于孙秀。孙秀任中书令,权力威势震慑朝廷,全国都侍从孙秀而用不着请示司马伦。

  【原文】


  诏追复故太子遹位号,使尚书和郁帅东宫官属迎太子丧于许昌,追封遹子虨为南阳王,封虨弟臧为临淮王,尚为襄阳王。

  有司奏:“尚书令王衍备位大臣,太子被诬,志在苟免,〔〖胡三省注〗谓太子王遗王妃书,自陈诬枉,衍不敢以闻也。〕请禁锢终身。”从之。

  相国伦欲收入望,选用海内名德之士,以前平阳太守李重、荥阳太守荀组为左、右长史,东平王堪、沛国刘谟为左、右司马,尚书郎阳平束皙为记室,〔〖胡三省注〗魏文帝黄初二年,分魏郡置阳平郡。记室,主文翰。束皙,汉太子太傅疎广之后。广曾孙避难,因去疏字之“足”,改姓为束。《续汉志》曰:记室,主上章表报书记。〕淮南王文学荀崧、殿中郎陆机为参军。〔〖胡三省注〗殿中郎,尚书郎也,主殿中曹。〕组,勖之子;〔〖胡三省注〗勗为晋初佐命之臣。〕崧,彧之玄孙也。〔〖胡三省注〗荀彧为魏初佐命之官。〕李重知伦有异志,辞疾不就,伦逼之不已,忧愤成疾,扶曳受拜,数日而卒。

  丁酉,以梁王肜为太宰,左光禄大夫何劭为司徒,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司空。〔〖胡三省注〗晋志:左、右光禄大夫,假金章紫绶,品秩第二,禄赐、班位、冠帻、车服、佩玉,置吏卒羽。后之金紫光禄大夫,盖魏、晋之左、右光禄大夫也。但魏、晋之大夫皆为专官,后世则为寄禄官耳。杜佑曰:魏、晋以来,左右光禄三大夫皆银印青绶,其重者,诏加金章紫绶者,则谓之金紫光禄大夫。重者既有金紫之号,故谓本光禄为银青光禄大夫。〕

  【译文】

  诏令恢复已故太子司马遹的爵位封号,派尚书和郁带领东宫的官员僚属到许昌迎接太子的遗体。追封司马遹的儿子司马虨为南阳王,封司马虨的弟弟司马臧为临淮王,封司马尚为襄阳王。

  有关部门奏报:“尚书令王衍空占着大臣的位置,太子被陷害后,想苟全自己逃避责任,请求对他终身禁止做官。”奏请得到批准。

  相国司马伦想要笼络人心,选择任用海内德高望重的人。让前平阳太守李重、荥阳太守荀组担任左、右长史,东平人王堪、沛国人刘谟担任左、右司马,尚书郎阳平人束皙担任记室,曾任淮南王文学职的荀崧、殿中郎陆机担任参军。荀组,是荀勖的儿子;荀崧,是荀彧的五世孙。李重知道司马伦怀有篡国的异心,托病不去就职,司马伦不断逼迫,不得已勉强任职,几天后就死了。

  丁酉(初七),任命梁王司马肜为太宰,左光禄大夫何劭为司徒,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司空。

  【原文】


  太子遹之废也,将立淮南王允为太弟,议者不合。〔〖胡三省注〗言有持异议者也。〕会赵王伦废贾后,乃以允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中护军。

  己亥,相国伦矫诏遣尚书刘弘赍金屑酒,赐贾后死于金墉城。

  五月,己巳,诏立临淮王臧为皇太孙,还妃王氏以母之;〔〖胡三省注〗太子之废也,归王妃于父母家。〕太子官属即转为太孙官属,相国伦行太孙太傅。

  己卯,谥故太子曰愍怀;六月,壬寅,葬于显平陵。

  清河康王遐薨。

  【译文】

  废黜太子司马遹时,曾打算立淮南王司马允为太弟,但意见不统一。遇到赵王司马伦废黜贾皇后,就让司马允担任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统领中护军。

  己亥(初九),相国司马伦假借诏令派遣尚书刘弘送金屑酒赐给贾皇后,贾皇后饮后死于金墉城。

  五月,已巳(初九),惠帝诏令临海王司马臧为皇太孙,让太子司马妃王氏回宫作太孙的母亲。太子所属的官员臣僚转为太孙的官属,相国司马伦兼任太孙太傅的职责。

  己卯(十九日),给已故太子定谧号,称愍怀。六月,壬寅(十三日),将太子在显平陵安葬。

  清河康王司马遐去世。

  【原文】


  中护军淮南王允,性沈毅,〔〖胡三省注〗沈,持林翻。〕宿卫将士皆畏服之。允知相国伦及孙秀有异志,阴养死士,谋讨之;伦、秀深惮之。秋,八月,转允为太尉,外示优崇,实夺其兵权。〔〖胡三省注〗中护军掌兵,转太尉则兵权去矣。〕允称疾不拜。秀遣御史刘机逼允,收其官属以下,劾以拒诏,大逆不敬。允视诏,乃秀手书也,大怒,收御史,将斩之,御史走免,斩其令史二人。〔〖胡三省注〗此兰台令史也。〕厉色谓左右曰:“赵王欲破我家!”遂帅国兵及帐下七百人直出,〔〖胡三省注〗国兵,淮南国兵也。帐下,中护军帐下也。帅,读曰率。〕大呼曰:“赵王反,我将讨之,从我者左袒。”于是归之者甚众。允将赴宫,尚书左丞王舆闭掖门,〔〖胡三省注〗宫门端门之左曰左掖门,右曰右掖门。〕允不得入,遂围相府。〔〖胡三省注〗时伦以东宫为相府。〕允所将兵皆精锐,伦与战,屡败,死者千余人。太子左率陈徽勒东宫兵,鼓噪于内以应允。〔〖胡三省注〗左率,即左卫率。〕允结陈于承华门前,弓弩齐发,射伦,飞矢雨下。〔〖胡三省注〗陈,读曰阵。〕主书司马眭秘以身蔽伦,〔〖胡三省注〗《续汉志》:尚书三十六曹郎,曹有三主书。此主书司马,盖相国府官属,伦所自署置。眭,息随翻,姓也。〕箭中其背而死。伦官属皆隐树而立,每树辄中数百箭,自辰至未,中书令陈淮,〔〖胡三省注〗前有中书令陈准,“淮”,盖“准”字之误也。〕徽之兄也,欲应允,言于帝曰:“宜遣白虎幡以解斗。”〔〖胡三省注〗白虎幡以麾军进战,非以解斗也。陈准盖以帝庸愚,故请似白虎幡麾军,欲伦兵见之,以为允之攻伦,出于帝命,将自溃也。否则何以应允。〕乃使司马督护伏胤将骑四百持幡从宫中出。〔〖胡三省注〗司马督护,亦殿中将校,属二卫。〕侍中汝阴王虔在门下省,阴与胤誓曰:“富贵当与卿共之。”胤乃怀空板出,〔〖胡三省注〗空板,不书诏之板,本无诏书,而别取空板怀之以出也。〕诈言有诏助淮南王。允不之觉,开阵内之,下车受诏;胤因杀之,并杀允子秦王郁、汉王迪,坐允夷灭者数千人。曲赦洛阳。〔〖胡三省注〗不普赦天下,而独赦洛阳,故曰曲赦。〕

  初,孙秀尝为小吏,事黄门郎潘岳,岳屡挞之。〔〖胡三省注〗孙秀,琅邪人。潘岳为琅邪内史,秀为小吏,给岳,狡黠自喜。岳恶其为人,数挞辱之。〕卫尉石崇之甥欧阳建素与相国伦有隙,〔〖胡三省注〗建表伦罪恶,见上卷元康六年。〕崇有爱妾曰绿珠,〔〖胡三省注〗绿珠善吹笛。太平广记曰:今白州只角山下有绿珠井。昔梁氏之女有容貌,石崇使交州,以真珠三斛买之。梁氏之居,旧井存焉,汲饮者必诞美女。里闾以美女无益,遂以石填之。〕孙秀便求之,崇不与。及淮南王允败,秀因称石崇、潘岳、欧阳建奉允为乱,收之。〔〖胡三省注〗《考异》曰:崇传曰:“崇、建潜知其计,阴劝淮南王允、齐王冏图赵王伦。”若崇果与允同谋,允败,崇应惶惧不应被收时,方宴于楼上。盖伦、秀以旧怨诬杀之耳。今按石崇传:“孙秀索绿珠,崇不许,秀怒,乃劝伦诛崇。崇正宴于楼上,介士到门,崇谓绿珠曰:‘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君前。’因自投于楼下而死。”〕崇叹曰:“奴辈利吾财尔!”收者曰:“知财为祸,何不早散之?”崇不能答。初,潘岳母常诮责岳曰:“汝当知足,而乾没不已乎!”〔〖胡三省注〗盖戒岳乘时射利,不知止也。服虔曰:乾没,射成败也。如淳曰:得利为乾,失利为没。乾,音干。一说:以水为喻也,言其视利而趋,虽乾而在陆,没而灭顶,皆所不顾也。〖按〗“乾没,射成败也。”光绪本误刻成“乾绿,射成败也。”〕及败,岳谢母曰:“负阿母。”遂与崇,建皆族诛,籍没崇家。相国伦收淮南王母弟吴王晏,欲杀之。光禄大夫傅祗争之于朝堂,众皆谏止伦,伦乃贬晏为宾徒县王。〔〖胡三省注〗宾徒县,前汉属辽西郡,后汉属辽东属国都尉,晋属昌黎郡。〕

  【译文】

  中护军淮南王司马允,性格沉着坚毅,皇宫禁卫官兵都敬畏服从他。司马允知道相国司马伦和孙秀有篡国的意图,就暗中培养敢死之士,图谋征讨他们。司马伦、孙秀非常害怕他。秋季,八月,转调司马允为太尉,表面上显示出优待推重司马允,而实际上是剥夺他的兵权。司马允托病不接受任命。孙秀派御史刘机逼迫司马允,拘捕司马允的部下,弹劾司马允抗拒诏令,大逆不道。司马允审视诏书,发现是孙秀的笔迹,勃然大怒,拘捕御史准备杀掉,结果御史逃脱,就杀了御史刘机的二个令史。司马允面色严峻对部下们说:“赵王司马伦想毁了我的家!”于是率领亲兵和军帐下的兵卒七百人冲出去,大声呼喊:赵王司马伦造反,我将征讨他!跟随我的人请袒露左臂。”于是跟从他的人很多。司马允快到皇宫时,尚书左丞王舆紧闭宫门,司马允无法进去,于是包围了司马伦的相府。司马允所带领的都是强悍而武器精良的兵,司马伦与他交战屡战屡败,死了一千多人。太子左率陈徽带领太子东宫的兵士在东宫里击鼓叫嚷响应司马允。司马允在承华门前摆开兵阵。弓、弩齐发,射向司马伦,箭如雨下。主书司马眭秘用身体掩护司马伦,脊背中箭而死。司马伦的部下都在树后躲避,结果每棵树都被射了几百箭,从辰时直到未时。中书令陈淮是陈徽的哥哥,想接应司马允,告诉惠帝说:“应该派人举起白虎幡以解除争斗。”于是惠帝让司马督护伏胤带领四百骑士持白虎幡从宫中出去,但是侍中汝阴王司马虔在门下省,暗地与伏胤发誓说:“富贵将与你共同享用。”伏胤就怀揣空白诏令出去,假称惠帝有诏令帮助淮南王司马允。司马允没有察觉,打开兵阵把伏胤放了进去,自己下战车接受诏令,伏胤趁机杀了司马允。事后又杀了司马允的儿子秦王司马郁、汉王司马迪,受司马允牵连被灭族杀死的有几千人。又宣布赦免洛阳城中的罪犯。

  当初,孙秀当小官吏时,服侍黄门郎潘岳,潘岳曾几次抽打侮辱他。卫尉石崇的外甥欧阳建一直与相国司马伦有怨恨,此外,石崇有一个爱妾叫绿珠,孙秀曾派人求石崇转让,石崇不给。到淮南王司马允失败,孙秀就趁机声称石崇、潘岳、欧阳建都追随司马允叛乱,而拘捕了他们。石崇感叹说:“奴才之辈贪图我的财富呀!”来拘捕他的人说:“知道财能带来灾祸,为什么不早散发?”石崇无言以对。当初,潘岳的母亲曾经责备潘岳说:“你应该知道满足,怎么能沉溺于计较利益得失则没有止境呢?”这次失败后,潘岳惭愧地对母亲说:“辜负了母亲。”这样,潘岳与石崇、欧阳建都被灭族杀头,石崇的家产也被没收。相国司马伦还逮住了淮南王司马允的胞弟吴王司马晏,也想杀掉他,光禄大夫傅祗在朝廷上为他争辩,大家也都劝说不要杀,司马伦才把司马晏贬为宾徒县王。

  【原文】


  齐王冏以功迁游击将军,〔〖胡三省注〗晋志:骁骑将军、游击将军,并汉杂号将军也,魏置为中军。及晋,以领、护、左右卫、骁骑、游击为六军。〕冏意不满,有恨色。孙秀觉之,且惮其在内,乃出为平东将军,镇许昌。〔〖胡三省注〗为冏自许昌起兵讨伦张本。〕

  以光禄大夫陈准为太尉,录尚书事;未几,薨。

  孙秀议加相国伦九锡,百官莫敢异议。吏部尚书刘颂曰:“昔汉之锡魏,魏之锡晋,皆一时之用,非可通行。〔〖胡三省注〗谓禅代然后有九锡,非常典也。〕周勃、霍光,其功至大,皆不闻有九锡之命也。”〔〖胡三省注〗谓周勃、霍光定策以安汉室,且不闻有九锡之命,所以折伦、秀之奸谋也。〕张林积忿不已,以颂为张华之党,将杀之。孙秀曰:“杀张、裴已伤时望,不可复杀颂。”林乃止。以颂为光禄大夫。〔〖胡三省注〗晋志:光禄大夫与卿同,秩中二千石,著进贤两梁冠,黑介帻,五时朝服,佩水苍玉。《考异》曰:《三十国春秋》云:“伦党大怒,谋害颂,颂惧,自杀。”颂传云:“颂为光禄,寻病卒。”今从传。〕遂下诏加伦九锡,复加其子荂抚军将军,〔〖胡三省注〗抚军将军,文帝以授武帝,遂以代魏。伦以加其世子,意趣为何﹖〕虔中军将军,〔〖胡三省注〗武帝受禅,置中军将军,统宿卫七军,寻罢,已而复置。〕诩为侍中。又加孙秀侍中、辅国将军,相国司马、右率如故。〔〖胡三省注〗右率,右卫率也。不解此官者,欲握东宫兵。〕张林等并居显要。增相府兵为二万人,与宿卫同,并所隐匿之兵,数逾三万。

  【译文】

  齐王司马冏因功升任游击将军,司马冏内心不满,有怨恨的表情,孙秀察觉到这种情况,又对司马冏在都城内感到惧怕,就让司马冏出任平东将军,镇守许昌。

  任命光禄大夫陈淮为太尉,总领尚书事务。没过多久陈淮就死了。

  孙秀在朝廷中商议为相国司马伦加赐九锡,文武百官没有谁敢提出不同意见。只有吏部尚书刘颂说:“过去东汉封曹魏九锡,曹魏封晋九锡,都是当时的特殊运用,不能认为是通例。周勃、霍光,他们的功勋卓著,都没有听说给他们加赐九锡。”张林听后特别愤怒,把刘颂当作张华的党羽,要杀掉刘颂。孙秀说:“杀张华、裴頠已经造成不良影响,不能再杀刘颂。”张林才没有动手。司马伦等让刘颂担任光禄大夫。于是下诏加赐司马伦九锡,又升任司马伦的儿子司马荂为抚军将军,司马虔为中军将军,司马翊为侍中。又升孙秀为侍中、辅国将军,相国司马、右卫率等职仍由他兼任。张林等人都高居显要官职。把相府兵增加为两万人,与皇宫禁卫的人数相同,加上司马伦所隐藏未让朝廷知道的兵,总数超过三万。

  【原文】


  九月,改司徒为丞相,以梁王肜为之,肜固辞不受。

  伦及诸子皆顽鄙无识,秀狡黠贪淫,所与共事者,皆邪佞之士,惟竞荣利,无深谋远略,志趣乖异,互相憎嫉。秀子会为射声校尉,形貌短陋,如奴仆之下者,秀使尚帝女河东公主。〔〖胡三省注〗史言倫、秀兵已在頸,乃圖非望。〕

  冬,十一月,甲子,立皇后羊氏,赦天下。后,尚书郎泰山羊玄之之女也。外祖平南将军乐安孙旂,与孙秀善,故秀立之。拜玄之光禄大夫、特进、散骑常侍,封兴晋侯。〔〖胡三省注〗晉志:光祿大夫,假銀章青綬者,品秩第三;加特進,則品秩與左右光祿大夫同矣。晉置與晉郡,在唐河州界。〕

  【译文】

  九月,改司徒之职为丞相,让梁王司马肜担任,司马肜坚持推辞而不接受。

  司马伦和他的几个儿子都顽劣粗鄙没有见识,孙秀则狡黠贪婪过人,与他在一起共事的,都是奸邪投机的人,只知竞相追名逐利,没有深谋远虑,志向趣味也各不相同,并且互相厌恶嫉妒。孙秀的儿子孙会担任射声校尉,形体短小相貌丑陋,就像下层作奴仆杂役的人。孙秀却让他娶了惠帝的女儿河东公主。

  冬季,十一月,甲子(初七),将羊氏册立为皇后,大赦天下。皇后是尚书郎泰山人羊玄之的女儿。她外祖父平南将军乐安人孙旂,与孙秀要好,所以孙秀拥立她。任命羊玄之为光禄大夫,加特进、散骑常侍,并封为兴晋侯。

  【原文】


  诏征益州刺史赵廞为大长秋,以成都内史中山耿滕为益州刺史。〔〖胡三省注〗晋诸王国置内史,犹汉王国相也。武帝太康九年,改诸王国相为内史。《考异》曰:帝纪作“耿胜”,载记、《华阳国志》作“滕”。今从之。〕廞,贾后之姻亲也。闻征,甚惧,〔〖胡三省注〗惧以贾后亲党连坐。〕且以晋室衰乱,阴有据蜀之志,乃倾仓廪,赈流民,以收众心。以李特兄弟材武,其党类皆巴西人,与廞同郡,〔〖胡三省注〗李特党类本巴氐,赵廞亦巴西人也。〕厚遇之,以为爪牙。特等凭恃廞势,专聚众为盗,蜀人患之。〔〖胡三省注〗特等入蜀事,始上卷元康八年。〕滕数密表:“流民刚剽,蜀人愞弱,主不能制客,必为乱阶,宜使还本居。若留之险地,〔〖胡三省注〗蜀地阻险。〕恐秦、雍之祸更移于梁、益矣。”〔〖胡三省注〗流民本居秦、雍。雍,于用翻。〕廞闻而恶之。

  州被诏书,遣文武千余人迎滕。是时,成都治少城,益州治太城,〔〖胡三省注〗二城皆秦张仪所筑。仪既筑太城,后一年又筑少城。太城今成都府子城也,少城唯西南北三壁,东即太城之西墉也。少,诗照翻。〕廞犹在太城,未去。滕欲入州,功曹陈恂谏曰:“今州、郡构犯日深,〔〖胡三省注〗州,谓益州;郡,谓成都。此言廞、滕构怨也。〕入城必有大祸,不如留少城以观其变,檄诸县合村保以备秦氐,〔〖胡三省注〗李特等本巴氐,蜀人以甚徙居秦州界,因谓之秦氐。〕陈西夷行至,〔〖胡三省注〗陈西夷,谓西夷校尉陈总也。行至,言总来领西夷校尉之职,行且至成都也。晋置西夷校寺于汶山,平越中郎将于广州,南蛮校尉于襄阳,南夷校尉于宁州。〕且当待之。不然,退保犍为,西渡江源,以防非常。”〔〖胡三省注〗江源县,汉属蜀郡,后李雄分立江源郡,晋改为多融县,又改为晋原县。唐蜀州之晋原、青城、唐安三县,皆汉江源县地。犍,居言翻。〕滕不从。是日,帅众入州,廞遣兵逆之,战于西门,滕败死。〔〖胡三省注〗《考异》曰:《华阳国志》曰:“战于广汉宣化亭,杀传诏。”按州郡俱淢成都,不容战于广汉。又赵廞若已与滕战,不应欲直入州。今从载记。〕郡吏皆窜走,惟陈恂面缚诣廞请滕死,〔〖按〗“死”,另本作“丧”。〕廞义而许之。

  【译文】

  诏令征召益州刺史赵廞为大长秋,让成都内史中山人耿滕任益州刺史。赵廞是贾皇后的姻亲,听到这个征召任命,非常害怕,加上他因为晋朝的衰微败乱,心里已存有占据蜀地的愿望,就拿出仓库中的粮食,赈济流民,来收买民心。因为李特兄弟材力勇武,手下都是巴西郡人,与赵廞同郡,赵廞对待他们非常优厚,作为自己的爪牙。李特等人凭仗着赵廞的权势,专门聚众作强盗,蜀人十分忌恨他们,耿滕曾多次秘密奏报:“流民剽悍骁勇,而蜀人怯懦软弱,主人对付不了客人,一定会造成祸乱,应该让流民还归本土。如果让他们留在地势险要的蜀地,恐怕秦州、雍州地区的灾祸就要转移到梁、益地区了。”赵廞听说后非常憎恨耿滕。

  益州接到诏书,派文武官员一千多人迎接耿滕。这时,成都郡治所在少城,益州治所在太城,赵廞仍留在太城,没有离开。耿滕打算进太城,功曹陈恂劝谏说:“现在益州与成都郡结怨一天比一天深,你进城一定有大灾祸,不如留在少城观察太城的变化,向各县发布檄令让各村保联合做好抵御秦氐人的准备,西夷校尉陈总就要到成都,暂且先等他来。不这样的话,就退到犍为防守,西渡到江源,以防不测。”耿滕没有接受这个劝说。这天,耿滕率众进州城,赵廞派兵阻挡他,在西门发生战斗,耿滕失败而死,他手下僚属都逃窜了,只有陈恂两手反绑去面见赵廞,请求索要耿滕的遗体。赵廞赞赏他的义气而同意了他。

  【原文】


  廞又遣兵逆西夷校尉陈总。总至江阳,〔〖胡三省注〗江阳县,汉属犍为郡,刘璋分江阳郡;唐泸州泸川、绵水二县,汉江阳之地也。〕闻廞有异志,主簿蜀郡赵模曰:“今州郡不协,必生大变,当速行赴之。府是兵要,助顺讨逆,〔〖胡三省注〗言西夷府总蜀兵之要,顺,谓耿滕,逆,谓赵廞,使总助滕讨廞也。〕谁敢动者!”总更缘道停留,比至南安鱼涪津,〔〖胡三省注〗南安县,属犍为郡,有鱼涪津、唐眉州青神县,汉南安县地。宋白曰:荣州应灵县、资官县、嘉州龙游,皆汉安南县。比,必寐翻。涪,音浮。〕已遇廞军,模白总:“散财募士以拒战,若克州军,则州可得;〔〖胡三省注〗言破廞军则益州可取,罪人斯得矣。〕不克,顺流而退,必无害也。”〔〖胡三省注〗言顺流而退,廞军势不能追,必无所害。〕总曰:“赵益州忿耿侯,故杀之;与吾无嫌,何为如此!”〔〖胡三省注〗兵临其前,犹发是言,陈总特庸人耳。〕模曰:“今非起事,必当杀君以立威。虽不战,无益也!”言至垂涕,总不听,众遂自溃。总逃草中,模著总服格战;廞兵杀模,见其非是,更搜求得总,杀之。〔〖胡三省注〗搜,寻也。《考异》曰:帝纪:“廞又杀犍为太守李密、汶山太守霍固。”按《华阳国志》,犍为太守李苾、汶山太守杨邠,非密、固也。载记亦作“李苾”,盖纪误。〕

  廞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胡三省注〗《考异》曰:晋春秋云“建号太平元年”,他书无之,今不取。〕署置僚属,改易守令。王官被召,无敢不往。〔〖胡三省注〗王官,谓晋朝所命者。〕李庠帅妹壻李含、天水任回、上官晶、扶风李攀、始平费他、〔〖胡三省注〗帅,读曰率。杨正衡曰:晶,音精。武帝泰始二年,分扶风置始平郡。费,扶沸翻。他,徒河翻。〕氐苻成、隗伯等四千骑归廞。廞以庠为威寇将军,〔〖胡三省注〗沈约志:威寇将军,四十号之第七。〕封阳泉亭侯,委以心膂,使招合六郡壮勇至万余人,以断北道。〔〖胡三省注〗六郡,即天水略等六郡。壮勇,流民之壮勇者。北道,自关中入蜀之道。〕

  【译文】

  赵廞又派兵阻拦西夷校尉陈总。陈总到江阳,听到赵廞怀有谋反的心思,主簿蜀郡人赵模说:“现在州、郡关系恶劣,一定会出现大的变乱,应该迅速赶到那里,西夷校尉府的职责是掌握蜀地兵权,帮助顺从朝廷的人征讨谋反者,有谁敢乱动!”陈总却沿途走走停停,等到了南安县鱼涪津渡口,已经碰到了赵廞的兵马,赵模向陈总建议说:“分发财物召募兵士来作战,如果打败赵廞的州军,就可以得到益州,如果不能战胜,还可顺流而退,一定没有坏处。”陈总说:“益州刺史赵痛恨耿滕,所以才杀他,赵廞与我又没有仇怨,为什么这样呢?”赵模说:“现在益州挑起事端,一定会杀掉您来树立军威,您即使不与他发生战斗,也没有好处。”说得声泪俱下,但陈总还是没有听取,果然,一交手兵众都溃散了。陈总躲到草中、赵模穿上陈总的衣服与赵廞的州兵格杀交战,赵廞的兵杀死赵模,发现不是陈总,于是四下搜求找到陈总,也将他杀死。

  赵自封为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安排设置僚属,改换所属的郡守县令,晋朝廷所任命的官员,没有敢不听从赵的。李庠带领妹夫李含和天水人任回、上官晶、扶风人李攀,始平人费他,氐人苻成、隗伯等人以及所属四千骑士归服赵。赵任命李庠为威寇将军,封为阳泉亭侯,把他看作亲信心腹,让他募集六郡的强壮勇武的人,发展到一万余人,以截断北来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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