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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北宋】司马光 编著


《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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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七十四 魏纪六


 
  ● 魏纪六 〔起著雍敦牂(戊午),尽旃蒙赤奋若(乙丑),凡八年。〕

  ◎ 魏烈祖明皇帝·下

  【原文】

  魏烈祖明皇帝 景初二年(戊午 公元238年)

  春,正月,帝召司马懿于长安,使将兵四万讨辽东。议臣或以为四万兵多,役费难供。〔〖胡三省注〗议臣,当时谋议之臣也。〕帝曰:“四千里征伐,〔〖胡三省注〗《续汉志》:辽东郡在洛阳东北三千六百里。〕虽云用奇,亦当任力,不当稍计役费也。”帝谓懿曰:“公孙渊将何计以待君?”对曰:“渊弃城豫走,上计也;据辽东拒大军,其次也;〔〖胡三省注〗“辽东”当作“辽水”。〕坐守襄平,此成禽耳。”〔〖胡三省注〗襄平县,汉辽东郡治所,公孙渊所都。〕帝曰:“然则三者何出?”对曰:“唯明智能审量彼我,〔〖胡三省注〗量,音良。〕乃豫有所割弃。此既非渊所及,又谓今往孤远,〔〖胡三省注〗言孤军远征也。〕不能支久,必先拒辽水,后守襄平也。”帝曰:“还往几日?”对曰:“往百日,攻百日,还百日,以六十日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

  【译文】

  ● 魏纪六

  ◎ 魏明帝·下

  魏明帝景初二年(戊午 公元238年)

  春季,正月,明帝从长安召回司马懿,命他率军四万人讨伐辽东。参预谋议的大臣有的认为四万兵员太多,军费难以提供。明帝说:“四千里远征讨伐,虽说要出奇制胜,但也应当依靠实力,不应斤斤计较军费。”明帝对司马懿说:“公孙渊将用什么计策对付你?”回答说:“公孙渊放弃守城先行逃走,是上策;据守辽东抗拒大军,是中策;如死守襄平,必被生擒。”明帝说:“那么,三者中他将采用哪一种?”回答说:“只有明智的人,才能审慎度量敌我双方的力量,才会预先有所舍弃。这既不是公孙渊的才智所能达到的,他又会认为我军是孤军远征,不能支持长久,一定是先在辽水抗拒,然后退守襄平。”明帝说:“往返需多少天?”回答说:“进军一百天,攻战一百天,返回一百天,以六十天作为休息日,这样的话,一年足够了。”

  【原文】


  公孙渊闻之,复遣使称臣,求救于吴。吴人欲戮其使,〔〖胡三省注〗欲报张弥、许晏之忿也。事见七十二卷青龙元年。〕羊衟曰:〔〖胡三省注〗衟,古道字。〕“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计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潜往以要其成。若魏伐不克,而我军远赴,是恩结遐夷,义形万里;若兵连不解,首尾离隔,则我虏其傍郡,驱略而归,亦足以致天之罚,报雪曩事矣。”吴主曰:“善!”乃大勒兵谓渊使曰:“请俟后问,当从简书,〔〖胡三省注〗《左传》:狄伐邢,管敬仲言于齐侯曰:诗云:“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从简书。〕必与弟同休戚。”〔〖胡三省注〗渊遣使谢吴,自称燕王,求为兄弟之国,故权因而称之为弟。〕又曰:司马懿所向无前,深为弟忧之。”〔〖胡三省注〗此晋史臣为此语耳,权必无此言。为,于伪翻。〕

  帝问于护军将军蒋济曰:“孙权其救辽东乎?”济曰:“彼知官备已固,〔〖胡三省注〗魏、晋之间,谓国家为官。〕利不可得,深入则非力所及,浅入则劳而无获;权虽子弟在危,犹将不动,况异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胡三省注〗亦谓斩张弥、许晏也。〕今所以外扬此声者,谲其行人,〔〖胡三省注〗谲,古穴翻。诈也。〕疑之于我,我之不克,冀其折节事己耳。然沓渚之间,去渊尚远,若大军相守,事不速决,则权之浅规,或得轻兵掩袭,未可测也。”〔〖胡三省注〗浅规,谓规图浅攻,不敢深入;吴君臣之为谋,已不逃蒋济所料矣。〕

  帝问吏部尚书卢毓:“谁可为司徒者?”毓荐处士管宁。帝不能用,更问其次,对曰:“敦笃至行,则太中大夫韩暨;亮直清方,则司隶校尉崔林;贞固纯粹,则太常常林。”二月,癸卯,以韩暨为司徒。

  【译文】

  公孙渊听到消息,再次派遣使节称臣,向吴国求救。吴国打算杀掉来使,羊道说:“不可,这是发泄匹夫一时怒气,而破坏称霸称王的大计,不如就势厚待他,然后派遣奇兵暗中前往,以胁迫公孙渊归附。如果魏讨伐不能取胜,而我军远赴救难,便与远方夷族结下恩情,大义表现于万里之外。如果双方交战难解难分,辽东前方、后方分隔,那么我们就在它边陲郡县,驱逐劫掠而归,也足以表达上天的惩罚,对往事报仇雪恨了。”吴王说:“好!”于是大规模地集结部队,并对公孙渊来使说:“请回去等候音信,我们遵从来函吩咐,一定和老弟休戚与共!”又说:“司马懿所向无敌,我深为老弟担忧。”

  明帝向护军将军蒋济问道:“孙权会救援辽东吗?”蒋济说:“孙权知道我们戒备严密,不可能从中渔利,援军深入则力所不及,不深入势必徒劳无功;即使是儿子、兄弟处于那种危险境地,孙权都不会出动,何况是异域他国之人,加之以前还被羞辱过。如今所以向外宣扬出兵救辽,不过是欺骗辽东来使,使我们产生疑惧,一旦我们不能攻克,希望公孙渊向他臣服而已。可是沓渚县离公孙渊所在地相距还远,如果大军受到阻碍,相持不下,战斗不能速决,那么孙权的临时决策,或者轻兵突袭,就不可预料了。”

  明帝问吏部尚书卢毓说:“谁可以担任司徒?”卢毓推荐处士管宁,明帝不采用,又问其次的人选,卢毓答道:“敦厚忠诚的是太中大夫韩暨,耿直高洁的是司隶校尉崔林,忠贞纯朴的是太常常林。”二月,癸卯(十一日),任命韩暨担任司徒。

  【原文】


  汉主立皇后张氏,前后之妹也。立王贵人子璇为皇太子,〔〖胡三省注〗璇,旬缘翻。〕瑶为安定王。

  大司农河南孟光问太子读书及情性好尚于秘书郎郤正,〔〖胡三省注〗东汉以马融为祕书郎,诣东观典校书;祕书郎盖自融始。〕正曰:“奉亲虔恭,夙夜匪懈,〔〖胡三省注〗懈,古隘翻。〖按〗古音。今读谢音。〕有古世子之风;接待群僚,举动出于仁恕。”光曰:“如君所道,皆家户所有耳;〔〖胡三省注〗谓其才行不逾中人也。〕吾今所问,欲知其权略智谋何如也。”〔〖按〗甲十六行本“谋”作“调”,误。〕正曰:“世子之道,在于承志竭欢,〔〖胡三省注〗承志,谓承君父之志;竭欢,谓左右就养,承颜顺色,以尽亲之欢。〕既不得妄有施为,智调藏于胸怀,权略应时而发,此之有无,焉可豫知也!”光知正慎宜,〔〖胡三省注〗慎宜者,谨言语,择其所宜言乃言也。〕不为放谈,乃曰:“吾好直言,无所回避。今天下未定,智意为先,智意自然,不可力强致也。储君读书,宁当效吾等竭力博识以待访问,如博士探策讲试以求爵位邪!〔〖胡三省注〗按《汉书音义》,作简策难问例置案上,在试者意投射,取而答之,谓之射策,即探策也;若录政化得失,显而问之,谓之对策。探,吐南翻。〕当务其急者。”正深谓光言为然。正,俭之孙也。〔〖胡三省注〗俭为益州刺史,汉灵帝中平五年,为盗贼所杀。〕

  吴人铸当千大钱。〔〖胡三省注〗杜佑曰:孙权赤乌元年铸一当千大钱,径一寸四分,重十六铢。〕

  夏,四月,庚子,南乡恭侯韩暨卒。

  庚戌,大赦。

  【译文】

  汉王立张氏为皇后,是前皇后的妹妹。立王贵人的儿子刘璇为皇太子,刘瑶为安定王。

  蜀大司农河南人孟光向秘书郎郤正询问太子读书情况及性情爱好,郤正说:“侍奉双亲虔诚恭敬,日日夜夜毫不怠懈,有古代世子的风范;接待群臣,举措出以仁义宽恕之心。”孟光说:“如您所说,都是每家子弟所具备的。我今天要问的,是想知道他的权略智谋如何?”郤正说:“作为世子的大义,在于继承君父的志向,尽心使父母欢乐。既不能随便有所作为,就把智谋深藏在胸怀之内,权略顺应时势发挥,是否具备这些,怎么可以预先知道呢?”孟光知道正讲话谨慎合宜,不敢放开畅谈,便说:“我喜欢直言,没有什么避讳。如今天下未定,智谋最为重要,智谋是先天秉性,不可用力强迫求得。太子读书,怎么可以效法我们博学强记以备咨询,象博士探策讲试一样以谋求一官半职呢?应当在最急需的方面下功夫。”郤正深感孟光言之有理。郤正,是郤俭的孙子。

  吴国铸造可当一千的大钱。

  夏季,四月,庚子(初九),南乡恭侯韩暨去世。

  庚戌(十九日),魏大赦天下。

  【原文】


  六月,司马懿军至辽东,公孙渊使大将军卑衍、杨祚〔〖胡三省注〗《姓谱》:卑,卑耳国之后,或云鲜卑之后。蔡邕胡太傅碑有太傅掾雁门卑登。〕将步骑数万屯辽隧,围堑二十余里。〔〖胡三省注〗《考异》曰:晋宣纪云“南北六七十里,今从渊传。〕诸将欲击之,懿曰:“贼所以坚壁,欲老吾兵也,今攻之,正堕其计。且贼大众在此,其巢窟空虚。直指襄平,破之必矣。”乃多张旗帜,欲出其南,衍等尽锐趣之。懿潜济水,出其北,直趣襄平;衍等恐,引兵夜走。诸军进至首山,〔〖胡三省注〗首山在襄平西南。〕渊复使衍等逆战,懿击,大破之,遂进围襄平。

  秋,七月,大霖雨,辽水暴涨,运船自辽口径至城下。〔〖胡三省注〗辽口,辽水津渡之口也。〕雨月余不止,平地水数尺。三军恐,欲移营,懿令军中:“敢有言徙者斩!”都督令史张静犯令,斩之,〔〖胡三省注〗晋职官志:魏制,诸公加兵者置都督令史一人。〕军中乃定。贼恃水,樵牧自若,诸将欲取之,懿皆不听。司马陈珪曰:“昔攻上庸,八部俱进,昼夜不息,故能一旬之半,拔坚城,斩孟达。〔〖胡三省注〗事见七十一卷太和二年。〕今者远来而更安缓,愚窃惑焉。”懿曰:“孟达众少而食支一年,将士四倍于达而粮不淹月;〔〖胡三省注〗淹,留也;言所留之粮不支一月也。〕以一月图一年,安可不速?以四击一,正令失半而克,犹当为之,是以不计死伤,与粮竞也。〔〖胡三省注〗竞,争也。懿之语珪,犹有廋辞,盖其急攻孟达,岂特与粮竞哉﹖惧吴、蜀救兵至耳。〕今贼众我寡,贼饥我饱,水雨乃尔,〔〖胡三省注〗尔,如此也。〕功力不设,虽当促之,亦何所为!自发京师,不忧贼攻,但恐贼走。今贼粮垂尽而围落未合,掠其牛马,抄其樵采,此故驱之走也。夫兵者诡道,善因事变。〔〖胡三省注〗言善兵者,能因事而变化也。〕贼凭众恃雨,故虽饥困,未肯束手,当示无能以安之。取小利以惊之,非计也。”〔〖胡三省注〗懿知渊可禽,欲以全取之。〕朝廷闻师遇雨,咸欲罢兵。帝曰:“司马懿临危制变,禽渊可计日待也。”雨霁,懿乃合围,作土山地道,楯橹钩冲,〔〖胡三省注〗楯,干也,攻城之士以扞蔽其身。橹,楼车,登之以望城中。钩,钩梯也。所以钩引上城者。冲,冲车也,以冲城。〕昼夜攻之,矢石如雨。渊窘急,粮尽,人相食,死者甚多,其将杨祚等降。八月,渊使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请解围却兵,当君臣面缚。懿命斩之,檄告渊曰:“楚、郑列国,而郑伯犹肉袒牵羊迎之。〔〖胡三省注〗《左传》:楚庄王围郑,克之入自皇门,至于逵路,郑伯肉袒牵羊以逆。〕孤天子上公,〔〖胡三省注〗汉太傅,位上公。懿时为太尉而自谓上公,以太尉于三公为上也。〕而建等欲孤解围退舍,岂得礼邪!二人老耄,传言失指,已相为斩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决者来!”渊复遣侍中卫演乞克日送任,〔〖胡三省注〗送任,谓送质子也。复,扶又翻。〕懿谓演曰:“军事大要有五:能战当战,不能战当守,不能守当走;余二事,但有降与死耳。汝不肯面缚,此为决就死也,不须送任!”壬午,襄平溃,渊与子修将数百骑突围东南走,大兵急击之,斩渊父子于梁水之上。〔〖胡三省注〗班志:辽东郡辽阳县,注云:大梁水西南至辽阳,入辽水。《水经注》:小辽水出玄菟高句丽县辽山,西南流迳襄平县,入大梁水;水出北塞外,西南流而入于辽水。〕懿既入城,诛其公卿以下及兵民七千余人,筑为京观。〔〖胡三省注〗杜预曰:积尸封土于其上,谓之京观。观,古玩翻。〕辽东、带方、乐浪、玄菟四郡皆平。〔〖胡三省注〗汉带方县,属乐浪、玄菟四郡皆平。汉带方县,属乐浪郡公孙氏分立郡。陈寿曰:建安中,公孙康分屯有以南荒地为带方郡倭、韩诸国羁属焉。乐浪,音洛琅。菟,同都翻。〕

  渊之将反也,将军纶直、贾范等苦谏,〔〖胡三省注〗纶,姓;直,名;其先以邑为姓。〕渊皆杀之,懿乃封直等之墓,显其遗嗣,释渊叔父恭之囚。〔〖胡三省注〗渊囚恭事见七十一卷太和二年。〕中国人欲还旧乡者,恣听之。遂班师。〔〖胡三省注〗司马懿与诸葛亮相守闭壁,若无能为者;及讨公孙渊,智计横出。鄙语有云:“棋逢敌手难藏行”,其是之谓乎!〕

  【译文】

  六月,司马懿大军到达辽东,公孙渊命大将军卑衍、杨祚统率步、骑兵数万人驻扎在辽隧,围城挖掘了长达二十余里的壕沟。魏军将领们想要攻城,司马懿说:“敌人所以坚守壁垒不肯决战,是打算拖死我军,现在攻打他们,正中其计。而且敌人主力在此,他们的老巢必定空虚,我军直指襄平,必能攻破。”于是,打出许多战旗,佯作要向南方出动,卑衍等率全部精锐部队随之向南。司马懿率军暗中渡过辽河,向北挺进,直扑襄平。卑衍等大为惊恐,率军连夜撤回。魏各路大军进抵首山,公孙渊再命卑衍等迎战。司马懿迎击,大败卑衍,遂进军包围襄平。

  秋季,七月,连降大雨,辽河暴涨,运粮船队从辽口直抵城下。大雨下了一个多月不停,平地水深数尺,魏三军恐惧,打算迁移营垒,司马懿下令军中:“有敢说迁营者斩!”都督令史张静违抗命令,被斩,军心这才安定。敌人依仗水势,砍柴放牧依然如故,将领们想要俘获他们,司马懿都不准许。司马陈珪说:“从前攻打上庸,八支部队同时进发,日夜不停,所以能用十六天时间攻下坚城,斩杀孟达。这次远征而来,反而更安闲迟缓,我私下感到疑惑。”司马懿说:“孟达兵少但存粮可支撑一年,我军将士四倍于孟达,但粮食不能支持一个月。以一个月攻打一年,怎么可以不快速?以四个兵士攻击一个敌人,即使丧失一半而能够攻克,都应当去做,所以不顾死伤地强攻,是与粮食竞争啊!如今敌众我寡,敌饥我饱,何况雨水如此之大,功力不能施展,虽然应当速战速决,又能干什么呢?自打从京师出发,不担心敌人进攻,只恐怕敌人逃走。如今敌人粮食就要耗尽,可是我们的包围还没完成,抢掠他们的牛马,抄袭他们的樵夫,这是故意逼迫他们逃走。用兵是一种诡诈的行为,要善于随机应变。敌人凭仗人多,倚仗雨大,虽然饥饿窘困,还不肯束手投降,应当显示出我们无能以便使他们安心。如果因贪图小利使他们惊吓逃跑,这不是好的计策。”朝中听说大军遇雨,一致打算退兵。明帝说:“司马懿有能力临危控制事变,捉住公孙渊指日可待。”雨止,司马懿随即合拢包围圈,高堆土山,深挖地道,用干楯、橹车、钩梯、冲车,日夜攻城,射箭与石密集如雨。公孙渊窘迫危急,粮食已尽,以至人与人互相格杀残食,死亡极多,部将杨祚等投降。八月,公孙渊派遣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请求解围退兵,如果同意,君臣定当自缚面降。司马懿命斩来使,用檄文通知公孙渊说:“楚国和郑国地位相等,可是郑伯还光着脊背牵羊出城迎降。我是天子的上公,而王建等想要我解围后退,难道不失礼吗?这二个老糊涂,传话失去意指,已被我杀掉。如还有请降之意,就另派年轻有明快决断的人前来。”公孙渊又派侍中卫演,请求指定日期,派送人质。司马懿对卫演说:“军事大要有五条,能战则战,不能战就当坚守,不能坚守就当逃走。剩下的两条路,就只有投降和死了。公孙渊不肯自缚面降,这是决心去死,不必送来人质!”壬午(疑误),襄平城败溃,公孙渊和儿子公孙修带领数百骑兵从东南突围逃走,魏军急忙追击,在梁水岸边斩杀了公孙渊父子。司马懿既已进入襄平城;诛杀城中公卿以下官吏及兵民七千余人,积尸封土,筑成大坟,辽东、带方、乐浪、玄菟四郡全部平定。

  公孙渊将要反叛时,将军纶直、贾范等苦苦劝阻,都被公孙渊诛杀。司马懿于是堆土加高纶直等人的坟墓,显扬他们的子弟,释放了为朝廷所立而被公孙渊囚禁的叔父。中原人想要返回故里,听任自便。然后班师。

  【原文】


  初,渊兄晃为恭任子在洛阳,先渊未反时,数陈其变,欲令国家讨渊;及渊谋逆,帝不忍市斩,欲就狱杀之。〔〖胡三省注〗晃数陈渊之必反,非同逆者也;帝欲杀之以绝其类,刑之于于市则无名,故欲就狱杀之。〕廷尉高柔上疏曰:“臣窃闻晃先数自归,陈渊祸萌,虽为凶族,原心可恕。夫仲尼亮司马牛之忧,〔〖胡三省注〗司马牛,未司马桓魋之弟也。魋凶恶,牛忧之,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谓魋之积恶,将死亡无曰。〕祁奚明叔向之过,〔〖胡三省注〗《左传》:晋人逐栾盈,杀羊舌虎,囚虎兄叔向。祁奚见范宣子曰:“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以虎也弃社稷!”宣子言诸公而免之。〕在昔之美义也。臣以为晃信有言,宜贷其死;苟自无言,便当市斩。今进不赦其命,退不彰其罪,闭著囹圄,使自引分,〔〖胡三省注〗著,直略翻。引分,即引决也。〕四方观国,或疑此举也。”帝不听,竟遣使赍金屑饮晃及其妻子,赐以棺衣,殡敛于宅。〔〖胡三省注〗宅,晃所居者。敛,力赡翻。〕

  九月,吴改元赤乌。〔〖胡三省注〗权以赤乌集于殿前改元。〕

  吴步夫人卒。初,吴主为讨虏将军,在吴,娶吴郡徐氏。太子登所生庶贱,吴主令徐氏母养之。徐氏妒,故无宠。及吴主西徙,〔〖胡三省注〗谓自吴而西徙都武昌也。〕徐氏留处吴。而临淮步夫人宠冠后庭,〔〖胡三省注〗步夫人,骘之族也。处,昌吕翻。冠,古现翻。〕吴主欲立为皇后,而群臣议在徐氏,吴主依违者十余年。〔〖胡三省注〗依违,不决也。〕会步氏卒,群臣奏追赠皇后印绶,〔〖胡三省注〗绶,音受。〕徐氏竟废,卒于吴。

  【译文】

  最初,公孙渊的哥哥公孙晃作为公孙恭的人质住在洛阳,公孙渊还未反叛时,公孙晃几次报告公孙渊的变故,打算让魏出兵讨伐。到公孙渊图谋叛逆,明帝不忍心把公孙晃在街市斩首,打算下狱处决。廷尉高柔上书说:“我私下听说公孙晃以前多次自动归附,报告公孙渊已萌生祸心,他虽然是凶犯宗族,但是推究其本心,是可以宽恕的。从前,孔丘曾经明察司马牛的忧虑,祁奚曾经指明叔向没有过失,这都是古代的美好义行。我认为公孙晃确实在先前有过举报,应免他一死;如果他本来没有告发,应当在街市上斩首示众。如今是进不赦免其性命,退又不公开其罪状,只是紧闭狱门,命他自杀,天下各地,或许会怀疑我们的做法。”明帝不采纳,竟派遣使节带着搀有金屑的酒让公孙晃和他的妻子儿女饮下,然后赏赐棺木丧衣,埋葬在公孙晃的住宅。

  九月,吴改年号为赤乌。

  吴步夫人去世。起初,吴王任讨虏将军,驻守吴郡,娶吴郡人徐氏。太子孙登生母出身卑贱,吴王命徐氏抚养。徐氏十分嫉妒,所以失宠。等到吴王向西迁移,徐氏仍留住在吴郡。这时,临淮人步夫人在后宫最受宠爱,吴王打算立为皇后,可是群臣议论应立徐氏,吴王犹豫不决,拖延了十几年。恰好步氏去世,群臣奏请追赠步夫人皇后印信、绶带。徐氏竟被废,在吴郡去世。

  【原文】


  吴主使中书郎吕壹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壹因此渐作威福,深文巧诋,排陷无辜,毁短大臣,纤介必闻。太子登数谏,吴主不听,群臣莫敢复言,皆畏之侧目。壹诬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谤讪国政,吴主怒,收嘉,系狱验问。时同坐人皆畏怖壹,〔〖胡三省注〗其时与嘉同坐者。坐,徂卧翻。〕并言闻之。侍中北海是仪独云无闻,〔〖胡三省注〗是,姓;仪,名。仪本姓“氏”,孔融嘲仪以“氏”字为“民”上无头,遂改姓“是”。〕遂见穷诘累日,诏旨转厉,群臣为之屏息。〔〖胡三省注〗屏息,不敢舒气也。〕仪曰:“今刀锯已在臣颈,臣何敢为嘉隐讳,自取夷灭,为不忠之鬼!厄以闻知当有本末。”据实答问,辞不倾移,吴主遂舍之,〔〖胡三省注〗舍,读曰捨。〕嘉亦得免。上大将军陆逊、太常潘濬忧壹乱国,每言之,辄流涕。壹白丞相顾雍过失,吴主怒,诘责雍。黄门侍郎谢厷语次问壹:〔〖胡三省注〗厷,与宏同;乎萌翻〕“顾公事何如?”壹曰:“不能佳。”厷又问:“若此公免退,谁当代之?”壹未答。厷曰:“得无潘太常得之乎?”壹良久曰:“君语近之也。”厷曰:“潘太常常切齿于君,但道无因耳。〔〖胡三省注〗谓欲奏举其罪而非太常之职,故其道无因也。〕今日代顾公,恐明日便击君矣!”〔〖胡三省注〗汉制,丞相、御史举奏百官有罪者。〕壹大惧,遂解散雍事。潘濬求朝,诣建业,〔〖胡三省注〗濬本留武昌。〕欲尽辞极谏。至,闻太子登已数言之〔〖胡三省注〗至建业而知太子数言壹事。〕而不见从,濬乃大请百寮,欲因会手刃杀壹,以身当之,〔〖胡三省注〗以身当擅杀之罪。〕为国除患。壹密闻知,称疾不行。西陵督步骘上疏曰:“顾雍、陆逊、潘濬,志在竭诚,寝食不宁,念欲安国利民,建久长之计,可谓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监其所司,课其殿最。〔〖胡三省注〗贤曰:殿,军后也;课居后也。最,凡要之先也;课居先也。〕此三臣思虑不到则已,岂敢欺负所天乎!”〔〖胡三省注〗君,天也。〕左将军朱据部曲应受三万缗,工王遂诈而受之。壹疑据实取,考问主者,〔〖胡三省注〗主者,据吏也。〕死于杖下;据哀其无辜,厚棺敛之,壹又表据吏为据隐,故厚其殡。吴主数责问据,据无以自明,藉草待罪;数日,典军吏刘助觉,言王遂所取。〔〖胡三省注〗刘助觉其事而言之。〕吴主大感悟,曰:“朱据见枉,况吏民乎!”乃穷治壹罪,赏助百万。丞相雍至廷尉断狱,壹以囚见。雍和颜色问其辞状,临出,又谓壹曰:“君意得无欲有所道乎?”〔〖胡三省注〗道,言也。〕壹叩头无言。时尚书郎怀叙〔〖胡三省注〗怀,姓;叙,名。《姓谱》:无怀氏之后。〕面詈辱壹,雍责叙曰:“官有正法,何至于此!”有司奏壹大辟,或以为宜加焚裂,用彰元恶。〔〖胡三省注〗殷纣用炮烙之刑,项羽烧杀纪信,汉武帝焚苏文于横桥,然未以为刑名也。王莽作焚如之刑,后世不复遵用。裂,谓车裂,古之轘刑。〕吴主以访中书令会稽阚泽,〔〖胡三省注〗会,古外翻。阚,姓也。《左传》齐有大夫阚止。〕泽曰:“盛明之世,不宜复有此刑。”吴主从之。

  【译文】

  吴王让中书郎吕壹主管各官府及州郡公文,吕壹因此渐渐作威作福起来,援引法律条文进行狡诈的诋毁,排斥陷害无辜,诽谤朝廷大臣,连细微小事也禀闻吴王。太子孙登屡次规劝,吴王都不接受,群臣不敢再表示意见,对吕壹都深怀恐惧,侧目而视。吕壹诬告前江夏太守刁嘉诽谤讥讽朝政,吴王大怒,逮捕了刁嘉,下狱审问。当时被牵连的人都畏惧吕壹,都说听到过刁嘉诽谤之词,只有侍中北海人是仪一人说没有听到过,于是被连日穷追诘问,诏书也越发严厉,群臣都为他捏着一把汗,是仪说:“如今刀锯已经架在脖颈上,我怎敢为刁嘉隐瞒,自取杀身灭门之祸,成为不忠的鬼魂?只是要说听到、了解此事,必须有头有尾。”是仪据实回答审问,供辞不改,吴王于是放了他,刁嘉也被免罪。上大将军陆逊、太常潘濬忧虑吕壹祸乱国政,一谈到这件事,就止不住流泪。吕壹指控丞相顾雍有过失,吴王大怒,责问顾雍。黄门侍郎谢厷在闲谈时问吕壹:“顾公之事如何?”吕壹答:“不能乐观。”谢厷又问:“如果此公被免,应当是谁代替他?”吕壹没回答。谢厷说:“莫非是潘濬?”吕壹过了好一会才说:“你的话差不多。”谢厷又说:“潘濬常常对你恨得咬牙切齿,只是没有机会讲罢了。今日他如接替顾公,恐怕明日就会打击你了。”吕壹万分恐惧,亲自去建业,打算尽辞极谏。到达后,听说太子孙登已经多次揭发吕壹,而不被接受。潘濬于是宴请文武百官,打算在席间亲手杀死吕壹,再以性命抵罪,为国除害。吕壹得到密报,声称有病不去赴宴。西陵督步骘上书说:“顾雍、陆逊、潘濬志在竭诚报国,睡觉吃饭都不安宁,思虑着怎样安国利民,建立国家的长治久安之计,可以说是君王的心腹和肢体,国家的重臣了。应当对他们分别委以重任,不要让其他官员监督他们主管的工作,考核他们的政绩等次。这三位大臣思虑不到的事情就算了,岂敢欺骗辜负君王呢?”左将军朱据的部曲应领受三万钱,工匠王遂将钱诈骗冒领。吕壹怀疑朱据实际将钱私取,拷问朱据部下主事的军吏,将他打死在棍棒之下。朱据哀伤他无辜屈死,丰厚地为他入殓安葬。吕壹又上表说朱据军吏为朱据隐瞒,所以朱据为他厚葬。吴王屡次责问朱据,朱据无法表明自己清白,只好搬出家门,坐卧在草席上听候定罪。几天后,典军吏刘助发觉此事,说钱被王遂取走。吴王深有感触,省悟地说:“朱据尚被冤枉,何况小小吏民呢!”于是深究吕壹罪责,赏赐刘助钱百万。丞相顾雍到廷尉审理和判决案件,吕壹以阶下囚身分相见,顾雍面色温和地审问他的口供,临走出时,又对吕壹说:“您是否还有什么要讲的?”吕壹叩头无语。当时尚书郎怀叙当面责骂羞辱吕壹,顾雍责备怀叙说:“官府有正常的法律,为什么要这样!”有关部门奏请处以吕壹死刑,有的认为应加以焚烧、车裂之刑,以表明他是罪魁祸首,吴王就此事请问中书令会稽人阚泽,阚泽说:“盛明之世,不宜再有此刑。”吴王听从了他的意见。

  【原文】


  壹既伏诛,吴主使中书郎袁礼告谢诸大将,因问时事所当损益。礼还,复有诏责诸葛瑾、步骘、朱然、吕岱等曰:“袁礼还云:‘与子瑜、子山、义封、定公相见,〔〖胡三省注〗诸葛瑾,字子瑜。步骘,字子山。朱然,字义封。吕岱,字定公。瑾,渠吝翻。骘,职日翻。〕并咨以时事当有所先后,〔〖胡三省注〗谓时事所当行何者为先,何者为后也。〕各自以不掌民事,不肯便有所陈,悉推之伯言、承明。伯言、承明见礼,泣涕恳恻,辞旨辛苦,至乃怀执危怖,有不自安之心。’闻之怅然,深自刻怪!何者?夫惟圣人能无过行,明者能自见耳。人之举厝,何能悉中!独当己有以伤拒众意,忽不自觉,故诸君有嫌难耳。不尔,何缘乃至于此乎?与诸君从事,自少至长,发有二色,〔〖胡三省注〗二色,谓班白也。少,诗照翻。长,知两翻。〕以谓表里足以明露,公私分计足用相保,义虽君臣,恩犹骨肉,荣福喜戚,相与共之。忠不匿情,智无遗计,事统是非,〔〖胡三省注〗言行事是,则君臣同其是;非,则同其非也。〕诸君岂得从容而已哉!同船济水,将谁与易!齐桓有善,管子未尝不叹,有过未尝不谏,谏而不得,终谏不止。今孤自省无桓公之德,而诸君谏诤未出于口,仍执嫌难。以此言之,孤于齐桓良优,未知诸君于管子何如耳!”〔〖胡三省注〗下之于上,不从其令而从其意。孙权自谓优于齐桓,而责其臣以管子。使吴诚有管子,亦不敢尽言于权,观诸陆逊可见矣。〕

  冬,十一月,壬午,以司空卫臻为司徒,司隶校尉崔林为司空。

  【译文】

  吕壹既已处死,吴王让中书郎袁礼向诸位大将道歉,同时询问他们对时事兴革的意见。袁礼返回后,又有诏书责备诸葛瑾、步骘、朱然、吕岱等说:“袁礼回来后说:‘与诸葛瑾、步骘、朱然、吕岱相见,同时向他们询问时事先后安排的意见,各人都以不掌民事为由,不肯当即发表意见,全推给陆逊、潘濬。陆逊、潘濬见到袁礼,流泪不止,态度诚恳痛切,辞意辛酸痛苦,甚至心怀危惧,有一种感觉不安全的神情。’我听了不禁怅然,内心深感困惑。为什么?天下只有圣人才能无过,只有聪明人才能自察。普通人的举止行动,怎么可能全部正确?自以为是而有伤害抵触众意的地方,一时忽视而没有觉察,所以使各位心存疑忌畏难了。不然的话,有什么缘由至于这样?和各位共事,从年少至年长,如今头发已经花白,自以为表里都可以和诸位坦诚相见,公私情分足以互保;大义上我们是君臣关系,但恩情上犹如骨肉至亲,荣耀、福分、喜乐、悲戚,都共同分享和承受。忠臣不应该隐瞒实情,智士不应该保留谋略,不论事情是非如何,各位怎么可以袖手旁观,自得悠闲呢?我们是同舟共济,还有谁能替代?古代齐桓公有善行,管仲没有不赞叹;有过失,没有不直言规劝;如不被采纳,则永不休止地规劝。如今我自知没有齐桓公的德行,可是各位不肯开口直言规劝,仍然采取避嫌畏难的态度,就这一点而言,我比齐桓公还好一点,不知各位比起管仲来又是如何?”

  冬季,十一月,壬午(二十四日),魏任命司空卫臻担任司徒,司隶校尉崔林担任司空。

  【原文】


  十二月,汉蒋琬出屯汉中。

  乙丑,帝不豫。辛巳,立郭夫人为皇后。

  初,太祖为魏公,以赞令刘放、〔〖胡三省注〗鄮县,汉属沛郡,王莽改曰赞治,魏分属谯郡。或曰赞,相也,凡出令使之赞相,因以为官名。盖魏武霸府所置也。〕参军事孙资皆为秘书郎。文帝即位,更名秘书曰中书,以放为监,资为令,遂掌机密。〔〖胡三省注〗汉桓帝延熹二年,置祕书监;魏武为魏王,置祕书令丞,典尚书奏事,黄初初,改为中书,置监、令,中书有监、令自此始。自魏及晋,遂为要官,荀勗所谓凤凰池也。更,工衡翻。〕帝即位,尤见宠任,皆加侍中、光禄大夫,封本县侯。〔〖胡三省注〗放,涿郡方城人。资,太原中都人。〕是时,帝亲览万机,数兴军旅,腹心之任,皆二人管之;每有大事,朝臣会议,常令决其是非,择而行之。中护军蒋济上疏曰:〔〖胡三省注〗此疏亦是济为中护军时所上,通鉴因叙放、资事而书之于此。〕“臣闻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内扇动;〔〖胡三省注〗盖谓文帝时也。或曰:谓受遗大臣也。〕陛下卓然自览万机,莫不祗肃。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权在下,则众心慢上,势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于大臣,愿无忘之于左右。左右忠正远虑,未必贤于大臣,至于便辟取合,或能工之。〔〖胡三省注〗便,毗连翻。辟,读曰僻。〕今外所言,辄云‘中书’。虽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犹惑世俗。况实握事要,日在目前,傥因疲倦之间,有所割制,〔〖胡三省注〗谓因人主疲倦之时,有所剖割而制断也。〕众臣见其能推移于事,即亦因时而向之。一有此端,私招朋援,臧否毁誉必有所兴,〔〖胡三省注〗否,音鄙。誉,音余。〕功负赏罚必有所易,〔〖胡三省注〗负,罪也;易则赏罚不当乎功罪。〕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达,因微而入,缘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复猜觉。此宜圣智所当早闻,外以经意,则形际自见;〔〖胡三省注〗言放、资日在左右,狎而信之,不复觉其为奸;非若早闻忠言,自览万机,外以示经意国事,则放、资之形际必呈露而不可掩矣。〕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適以闻。〔〖胡三省注〗適,丁历翻。〕臣窃亮陛下潜神默思,公听并观,若事有未尽于理而物有未周于用,将改曲易调,〔〖胡三省注〗以琴瑟为喻也。〕远与黄、唐角功,〔〖胡三省注〗角者,两两相当也。黄、唐,黄帝、唐尧。〕近昭武、文之绩,岂牵近习而已哉!然人君不可悉任天下之事,必当有所付;若委之一臣,自非周公旦之忠,管夷吾之公,则有弄机〔〖按〗弄机,另本作“弄权”。〕败官之敝。当今柱石之士虽少,至于行称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职,可并驱策,不使圣明之朝有专吏之名也!”〔〖胡三省注〗专吏,谓专任放、资。〕帝不听。〔〖胡三省注〗自此以前皆非此年事。通鉴因放、资患失之心以误帝讬孤之事,遂书之于此以先事。〕及寝疾,深念后事,乃以武帝子燕王宇为大将军,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胡三省注〗魏制:领军将军主中垒、五校、武卫等三营。武卫将军,盖领武卫营也。太祖以许褚典宿卫,迁武卫中郎将,武卫之号自此始。后又迁武卫将军,于是武卫始有将军之号。晋泰始初,罢武卫将军官。〕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对辅政。爽,真之子;肇,休之子也。帝少与燕王宇善,故以后事属之。〔〖胡三省注〗少,诗照翻。属,之欲翻。〕

  【译文】

  十二月,蜀蒋琬出兵驻扎在汉中。

  乙丑(初八),魏明帝患病。辛巳(二十四日),魏立郭夫人为皇后。

  最初,太祖还是魏公时,任命赞令刘放、参军事孙资同时担任秘书郎。文帝即位,改称秘书为中书,任命刘放担任中书监,孙资担任中书令,两人掌管机密。明帝即位,两人尤其受到恩宠信任,都加任侍中、光禄大夫,封为本县侯。这时,明帝亲自处理日常政务,屡次出兵,中枢筹划都由他俩掌管;每有国家大事,朝臣集会议事,经常让他俩决断是非,择定而行。中护军蒋济上书说:“我听说大臣权力太重,国家就有危险,左右过于亲近,耳目必受蒙蔽,这是古代最大的戒鉴。以前大臣掌事,内外动摇不安;陛下识见高明,亲自处理国事,无不肃然安定。大臣不是不忠,只是权威下移,人们对君王就一定怠慢,这是情势发展的必然。陛下既然已经对大臣有所明察,希望不要忘记左右亲信造成的流弊。左右亲信的忠心和谋略,未必胜于大臣,至于逢迎诌媚、阿谀奉承,有的却极其擅长。如今外面议论,动辄就说‘中书’,虽然让他们恭敬谨慎,不敢对外交往,然而仅有这个名义,就可以迷惑世俗,何况实际掌握国家要事,整日侍奉在眼前;倘若趁着陛下疲倦之时,有所剖断,窃弄权威,大臣见他们能影响国事,也就会顺势转而趋向他们。一旦有此弊端,私结成朋党,褒贬毁誉就会兴起,功过赏罚必定颠倒,走正路向上的或许会被阻塞,而曲意逢迎左右近侍的却能显贵,他们抓住空子就钻,看到迹象就干,陛下亲信他们,也就不再猜疑。这按理是应该让陛下早早听到了解,用心留意,则左右近侍的形迹自然暴露。有人担心朝廷大臣会害怕进言不妥而受左右近臣的怨恨,因而不敢上报陛下和他们对抗。我认为陛下静神沉思,垂听舆论全面观察,如果事物有不尽合理或是不合于用的,就要改换曲调,远可以和黄帝、唐尧的功劳相等,近可以使武帝、文帝的政绩发扬,岂止是不受左右控制而已!可是君王不可能独自承担天下的全部事情,必当有所托付。如果委任一个臣属,除非有周公旦的忠心,管仲的公道,否则就有弄权败官的弊病。当今之世,栋梁之才虽然很少,但德行能称职于一州,才智可效力于一官,忠信尽力,各奉其职的人,还是可供驱策的,不要使圣明之朝出现恶吏专权的丑名!”明帝不接受。到明帝病重卧床,深虑后事,才任命武帝之子燕王曹宇担任大将军,与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共同辅政。曹爽是曹真之子,曹肇是曹休之子。明帝年少时与燕王曹宇亲近友好,所以把后事嘱托给他。

  【原文】


  刘放、孙资久典机任,献、肇心内不平;殿中有鸡栖树,二人相谓曰:“此亦久矣,其能复几!”〔〖胡三省注〗殿中畜鸡以司晨,栖于树上,因谓之鸡栖树。献、肇指以喻放、资。一言而发司马氏篡魏之机,言之不可不谨也如是夫!以此观献、肇之轻脱,又何足以讬孤哉!复扶又翻。几,居岂翻。〕放、资惧有后害,阴图间之。燕王性恭良,陈诚固辞。帝引放、资入卧内,问曰:“燕王正尔为?”〔〖胡三省注〗言其性恭良,为事正如此也。〕对曰:“燕王实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谁可任者?”时惟曹爽独在帝侧,放、资因荐爽,且言:“宜召司马懿与相参。”帝曰:“爽堪其事不?”〔〖胡三省注〗不,读曰否。〕爽流汗不能对。放蹑其足,耳之曰:〔〖胡三省注〗附耳语之也。〕“臣以死奉社稷。”帝从放、资言,欲用爽、懿,既而中变,敕停前命;放、资复入见说帝,帝又从之。放曰:“宜为手诏。”帝曰:“我困笃,不能。”放即上床,执帝手强作之,遂赍出,大言曰:“有诏免燕王宇等官,不得停省中。”皆流涕而出。〔〖胡三省注〗《考异》曰:“宇性恭良,陈诚固辞。帝引见放、资入卧内,问曰:‘燕王正尔为﹖’放、资对曰:‘燕王实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曹爽可代宇否﹖’放、资因赞成之。又添陈宜速召太尉司马宣王,帝维其言。放、资既出,帝意复变,诏止宣王勿来。寻更见放、资曰:‘我自召太尉,而曹肇等反使吾止之。’命更为诏,帝独召爽与放、资俱受诏命,遂免宇、献、肇、朗官。”按陈寿当晋世作魏志,若言放、资本情,则于时非美,故迁就而为之讳也。今依习凿齿《汉晋春秋》、郭颁《世语》,似得其实。〕甲申,以曹爽为大将军。帝嫌爽才弱,复拜尚书孙礼为大将军长史以佐之。〔〖胡三省注〗为下爽出孙礼张本。复,扶又翻。〕是时,司马懿在汲,〔〖胡三省注〗时自辽东还师,次于汲也。汲县自汉以来属河内郡。〕帝令给使辟邪〔〖胡三省注〗辟邪,给使之名,犹汉丞相仓头呼为宜禄也。〕赍手诏召之。先是,燕王为帝画计,以为关中事重,宜遣懿便道自轵关西还长安,〔〖胡三省注〗关中事重,谓备蜀及抚安氐羌也。轵县,属河内郡。贤曰:轵故城在洛州济源县东南。五代志:轵关,在河内郡王屋县。杜佑曰:轵关在河南府济源县界。〕事已施行。懿斯须得二诏,前后相违,疑京师有变,乃疾驱入朝。

  【译文】

  刘放、孙资长久地掌管国家机要,夏侯献、曹肇心中忿忿不平。殿中有一只鸡飞上树,两人互相说:“这也太久了,看他们还能活几天!”刘放、孙资怕有后患,私下想加以离间。燕王曹宇性情恭顺温和,诚恳地坚决推辞,明帝让刘放、孙资进入卧室问道:“燕王正是如此吗?”刘放、孙资答道:“燕王实际是自知不能承担重任,所以这样。”明帝问:“谁可以承担?”当时只有曹爽一人在旁,刘放、孙资顺势推荐曹爽,并且说:“应当召回司马懿参与。”明帝问:“曹爽能承担这件大事吗?”曹爽汗流满面,紧张得不能回答。刘放暗中踩他的脚,耳语说:“快说以死奉社稷。”明帝听从刘放、孙资建议,打算任用曹爽、司马懿,不久中途又改变,下令停止先前的任命。刘放、孙资再次入见游说明帝,明帝再度听从他们的意见。刘放说:“最好亲自写下诏书。”明帝说:“我疲乏极了,不能写。”刘放随即上床,把着明帝的手勉强写下诏书,遂拿着出宫大声说:“有诏书免去燕王曹宇等的官职,不得在宫中滞留。”曹宇等流泪而出。甲申(二十七日),任命曹爽担任大将军,明帝嫌曹爽才能不足,又任命尚书孙礼担任大将军长史辅助他。这时,司马懿正在汲县,明帝派遣给使辟邪,带着手诏前去召司马懿。开始,燕王替明帝筹划,认为关中事关重大,应让司马懿走小道从轵关向西回到长安,事情已经施行。司马懿不久又接到第二封诏书,前后矛盾,怀疑京师发生变故,于是急速入朝。

  【原文】


  魏烈祖明皇帝 景初三年(己未 公元239年)

  春,正月,懿至,入见,帝执其手曰:“吾以后事属君,〔〖胡三省注〗属,之欲翻。〖按〗音嘱。〕君与曹爽辅少子。死乃可忍,吾忍死待君,得相见,无所复恨矣!”乃召齐、秦二王以示懿,别指齐王芳谓懿曰:“此是也,君谛视之,勿误也!”〔〖胡三省注〗谛,丁计翻,审也。〕又教齐王令前抱懿颈。懿顿首流涕。是日,立齐王为皇太子。帝寻殂。〔〖胡三省注〗陈寿曰:年三十六。裴松之曰:按魏武以建安九年八月定邺,文帝始纳甄后,明帝应以十年生,计至此年正月,整三十四年耳。时改正朔,以故年十二月为今年正月,可强名三十五年,不得三十六也。〕帝沈毅明敏,〔〖胡三省注〗沈,持林翻。〕任心而行,料简功能,屏绝浮伪。行师动众,论决大事,谋臣将相,咸服帝之大略。性特强识,虽左右小臣,官簿性行,名迹所履,及其父兄子弟,一经耳目,终不遗忘。

  孙盛论曰:闻之长老,魏明帝天姿秀出,立发垂地,口吃少言,〔〖胡三省注〗吃,居乞翻;言蹇也。〕而沈毅好断。初,诸公受遗辅导,帝皆以方任处之,〔〖胡三省注〗谓使曹休镇淮南、曹真镇关中、司马懿屯宛也。处,昌吕翻。〕政自己出。优礼大臣,开容善直,虽犯颜极谏,无所摧戮,其君人之量如此之伟也。然不思建德垂风,不固维城之基,〔〖胡三省注〗诗曰:宗子维城。此言帝猜忌宗室,以亡魏。〕至使大权偏据,社稷无卫,悲夫!

  【译文】

  魏明帝景初三年(己未 公元239年)

  春季,正月,司马懿回到京师,入见明帝。明帝拉着他的手说:“我把后事嘱托给您,您要与曹爽一起辅佐幼子。死岂是可以忍住的,我强忍着不死是为等待您。能够与您相见,再无遗恨了。”于是召来齐王曹芳、秦王曹询拜见司马懿,又指着齐王曹芳对司马懿说:“就是他了,您仔细看看,不要看错!”又教齐王曹芳上前抱住司马懿的脖颈,司马懿叩头流泪。这一天,立齐王曹芳为皇太子,明帝旋即去世。明帝深沉刚毅,聪明敏捷,但纵情任性。能够择别官吏的事功和能力,排除虚浮不实。每次发兵出征,讨论决定大事,谋臣将相,全都佩服明帝的远大谋略。记忆力极强,虽然只是左右卑微小官,但档案中所记有关的禀性行为、主要事迹和经历,及家中父兄子弟的情况,一经过目,终身不忘。

  孙盛论曰:听长辈说,魏明帝容貌英秀出众,站立时长发垂地,有些口吃,话语不多,但性格沉着刚毅而有决断。起初,各位大臣接受遗诏辅政,魏明帝把他们都派出去镇守地方,朝政则由自己亲自处理。对大臣优待礼敬,心胸开阔,喜爱爽直,即使大臣当面冒犯批评,也不折辱诛杀,他的君主度量是如此宽宏。可是他不考虑建立恩德,使风范流传后世,不巩固曹氏宗室作为基础,至使大权旁落,社稷无人保卫,可悲!

  【原文】


  太子即位,年八岁;大赦。尊皇后曰皇太后,加曹爽、司马懿侍中,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胡三省注〗晋《职官志》曰:持节都督无定员。前汉遣使始有持节。光武建武初,征伐四方,始权时置督军御史,事竟罢。建安中,魏武为相,始遣大将军督之,二十一年,征孙权还,遣夏侯惇督二十六军是也。文帝黄初三年,始置都督诸州军事,或领刺史。又上军大将军曹真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则总统内外诸军矣。录尚书事,汉东都诸公之重任也,今爽懿既督中外诸军,又录尚书事,则文武大权,尽归之矣。自此迄于六朝,凡权臣壹是专制国命。〕诸所兴作宫室之役,皆以遗诏罢之。〔〖胡三省注〗曰以者,非遗诏真有此指也。〕爽、懿各领兵三千人更宿殿内,爽以懿年位素高,常父事之,每事咨访,不敢专行。〔〖胡三省注〗或问使爽能守此而不变,可以免魏室之祸否﹖曰:猫鼠不可以同穴,使爽能率此而行之,亦终为懿所啖食耳。〕

  初,并州刺史东平毕轨〔〖胡三省注〗《姓谱》:毕公高之后。〕及邓飏、李胜、何晏、丁谧皆有才名,而急于富贵,趋时附势,明帝恶其浮华,皆抑而不用。曹爽素与亲善,及辅政,骤加引擢,以为腹心。晏,进之孙;谧,斐之子也。〔〖胡三省注〗何进见汉灵帝纪。可斐事见六十六卷献帝建安十六年。〕晏等咸共推戴爽,以为重权不可委之于人。丁谧为爽画策,使爽白天子发诏,转司马懿为太傅,外以名号尊之,内欲令尚书奏事,先来由己,得制其轻重也。爽从之。〔〖胡三省注〗为下懿族爽等张本。〕二月,丁丑,以司马懿为太傅,以爽弟羲为中领军,训为武卫将军,彦为散骑常侍、侍讲,〔〖胡三省注〗以在少帝左右,令侍讲说。侍讲之官,起乎此也。〕其余诸弟皆以列侯侍从,出入禁闼,贵宠莫盛焉。

  爽事太傅,礼貌虽存,而诸所兴造,希复由之。爽徙吏部尚书卢毓为仆射,而以何晏代之,以邓飏、丁谧为尚书,毕轨为司隶校尉。晏等依势用事,附会者升进,违忤者罢退,内外望风,莫敢忤旨。黄门侍郎傅嘏谓爽弟羲曰:“何平叔外静而内躁,铦巧好利,不念务本,〔〖胡三省注〗何晏,字平叔。铦,思廉翻,利也。好,呼到翻。〖按〗铦,音显。铦巧,投机取巧也。〕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将远而朝政废矣!”晏等遂与嘏不平,因微事免嘏官。又出卢毓为廷尉,〔〖胡三省注〗尚书内朝官,九卿外朝官,故云出。〕毕轨又枉奏毓免官,众论多讼之,乃复以为光禄勋。孙礼亮直不挠,爽心不便,出为扬州刺史。〔〖胡三省注〗傅嘏、卢毓、孙礼所以不合于曹爽者,其心未背曹氏也;及其合于司马懿,则事不可言矣。三子者,岂本心所欲哉﹖势有必至,事有固然也。挠,奴教翻。〕

  【译文】

  太子曹芳即位,时年八岁。大赦天下。尊称皇后为皇太后,给曹爽、司马懿加封侍中官职,授符节、黄钺,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各处修建宫殿的劳役,都以遗诏的名义罢除。曹爽、司马懿各自领兵三千人轮流在宫内宿卫,曹爽因司马懿年纪已大,地位一向很高,经常把他当作父辈侍奉,每有事情必去拜访咨询,不敢独断专行。

  最初,并州刺史东平人毕轨及邓、李胜、何晏、丁谧都有才名,但急于富贵,趋炎附势,明帝厌恶他们虚浮不实,都加抑制而不录用。曹爽一向与他们亲近友好,到掌权辅政,马上引荐提升,成为心腹。何晏是何进的孙子,丁谧是丁斐之子。何晏等都共同推戴曹爽,认为大权不能托付给别人。丁谧替曹爽出谋划策,让曹爽禀告皇帝发布诏书,改任司马懿为太傅,外表上用虚名使他尊贵,实际上打算让尚书主事,上奏先由曹爽过目,以便控制轻重缓急,曹爽听从其计。二月,丁丑(二十一日),任命司马懿担任太傅,曹爽弟曹羲担任中领军,曹训担任武卫将军,曹彦担任散骑常侍、侍讲,其余兄弟都以列侯身分侍从,出入宫廷禁地,尊贵宠信没有超过他们的了。

  曹爽侍奉太傅,外表仍恭敬有礼,但各项决定很少再经他认可。曹爽让吏部尚书卢毓为仆射,而让何晏取而代之。任命邓、丁谧担任尚书,毕轨担任司隶校尉,何晏等依仗曹爽势力用事,迎合的人升官进职,违抗的人罢黜斥退,朝廷内外都看风向行事,不敢违抗他们的意旨。黄门侍郎傅嘏对曹爽的兄弟曹羲说:“何晏外表文静而内心浮躁,巧取好利,不求务本,我恐怕他一定先诱惑你们兄弟,仁人志士将远远离去,而朝政将要荒废了。”何晏等于是对傅嘏心怀不满,因细微小事免去他的官职。又让卢毓从尚书省出来任为廷尉,但毕轨又上奏诬诌,卢毓被免官,舆论多为卢毓辩冤,才又任命他为光禄勋。孙礼耿直不屈,曹爽感到不利,就让孙礼出京担任扬州刺史。

  【原文】


  三月,以征东将军满宠为太尉。

  夏,四月,吴督军使者羊衜道击辽东守将,俘人民而去。〔〖胡三省注〗果如蒋济所料。督军使者,汉官也,魏黄初二年,罢督军官,而吴犹仍汉制。〕

  汉蒋琬为大司马,东曹掾犍为杨戏,素性简略,琬与言论,时不应答。或谓琬曰:“公与戏语而不应,其慢甚矣!”琬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胡三省注〗左傅:郑子产谓子皮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面从后言,古人所诫。〔〖胡三省注〗尚书:舜、禹君臣之相告戒,其言曰:汝无面从,退有后言。〕戏欲赞吾是邪,则非其本心;欲反吾言,则显吾之非,是以默然,是戏之快也。”又督农杨敏尝毁琬曰:“作事愦愦,〔〖胡三省注〗督农,犹魏、吴之典农也。愦,古悔翻,闷闷也。〕诚不及前人。”或以白琬,主者请推治敏,琬曰:“吾实不如前人,无可推也。”主者乞问其愦愦之状,琬曰:“苟其不如,则事不理,事不理,则愦愦矣。”后敏坐事系狱,众人犹惧其必死,琬心无适莫,〔〖胡三省注〗《论语》,孔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谢显道曰:适,可也;莫,不可也。〕敏得免重罪。〔〖胡三省注〗此诸葛孔明所以属琬也。〕

  秋,七月,帝始亲临朝。

  八月,大赦。

  【译文】

  三月,任命征东将军满宠担任太尉。

  夏季,四月,吴国督军使者羊衜率军攻击辽东守将,劫掠当地百姓而归。

  蜀国蒋琬担任大司马,东曹掾犍为人杨戏,平素性情简慢,言语不多,蒋琬与他谈话,时时不作回答。有人对蒋琬说:“您与杨戏谈话他竟不回答,太怠慢了。”蒋琬说:“人的心意不同,就像各人的面孔不同一样,当面顺从,背后议论,是古人所警诫的。杨戏想要赞同我对,但不是他的本意;想要反对我的话,就显出我的不对,所以沉默不语,这是杨戏表里一致的地方。”另外,督农杨敏曾经毁谤蒋琬说:“办事糊涂,实在不如前任。”有人把话告诉蒋琬,主事官请求追查惩治杨敏,蒋琬说:“我确实不如前任,没有什么要追查的。”主事官请他说说糊涂表现在什么地方,蒋琬说:“既然不如前任,事情就不应该处理,事情不应该处理,就是糊涂了。”后来,杨敏因犯事入狱,众人还担心他必被处死,蒋琬对他不抱成见,杨敏得以免治重罪。

  秋季,七月,魏帝开始亲临朝政。

  八月,大赦天下。

  【原文】


  冬,十月,吴太常潘濬卒。吴主以镇南将军吕岱代濬,与陆逊共领荆州文书。岱时年已八十,体素精勤,躬亲王事,与逊同心协规,有善相让,南士称之。

  十二月,吴将廖式杀临贺太守严纲等,〔〖胡三省注〗临贺县,汉属苍梧郡,县临贺水,因以为名;吴分立为临贺郡;唐为贺州。廖,力救翻,今力吊翻。〕自称平南将军,攻零陵、桂阳,摇动交州诸郡,众数万人,吕岱自表辄行,星夜兼路,吴主遣使追拜交州牧,及遣诸将唐咨等络绎相继,攻讨一年,破之,斩式及其支党,郡县悉平。〔〖胡三省注〗当方面者当如吕岱;委人以方面者当如孙权。〕岱复还武昌。

  吴都乡侯周胤将兵千人屯公安,有罪,徙庐陵;诸葛瑾、步骘为之请。吴主曰:“昔胤年少,初无功劳,横受精兵,爵以侯将,〔〖胡三省注〗谓既受侯爵,又将兵也。将,即亮翻。〕盖念公瑾以及于胤也。而胤恃此,酗淫自恣,前后告谕,曾无悛改。孤于公瑾,义犹二君,〔〖胡三省注〗二君,谓诸葛瑾、步骘也。〕乐胤成就,岂有已哉!迫胤罪恶,未宜便还,且欲苦之,使自知耳。以公瑾之子,而二君在中间,苟使能改,亦何患乎!”瑜兄子偏将军峻卒,全琮请使峻子护领其兵。吴主曰:“昔走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胡三省注〗事见六十五卷汉献帝建安十三年。〕常不忘之。初闻峻亡,仍欲用护。闻护性行危险,用之适为作祸,故更止之。孤念公瑾,岂有已哉!”

  十二月,诏复以建寅之月为正。〔〖胡三省注〗用地正事见卷景初元年。是时仍用景初历,但不以十一月为正耳。〕

  【译文】

  冬季,十月,吴国太常潘濬去世。吴王任命镇南将军吕岱接替潘濬,与陆逊共管荆州文书。吕岱时年已经八十,身体一直很健康,为官专心勤奋,亲自处理政事,与陆逊同心协力,事情办好时两人互相推让,南方人士对他们非常称道。

  十二月,吴将廖式杀临贺郡太守严纲等,自称平南将军,攻陷零陵、桂阳,煽动交州各郡,聚众数万人。吕岱上表后立即前往平乱,连夜兼程,吴王派遣使节在后追赶,任命吕岱为交州牧,并派遣将领唐咨等率兵增援,前后相继,讨伐攻打了一年,终于平息叛乱,杀了廖式及其党羽,各郡县全部平定。吕岱又返回武昌。

  吴国都乡侯周胤率兵一千人驻防公安县,犯了罪,被放逐到庐陵。诸葛瑾、步骘为他求情。吴王说:“以前周胤年幼,开始并无功劳,平白地领受精兵,封以侯爵,全都是思念周瑜才对他宠爱的。但周胤依仗恩宠,酗酒荒淫,恣意放纵,前后多次告诫,没有改悔。我对周瑜的情义同你们二位一样,乐于看到周胤有所成就,岂有终止?可是迫于周胤罪恶太重,不应该现在让他回来,我还想让他尝点苦头,使他能自己了解自己。就凭他是周瑜的儿子,又有你们二位在中间,假如他能改正,还有什么担忧呢?”周瑜的侄子偏将军周峻去世,全琮请求让周峻的儿子周护接领周峻部队。吴王说:“从前击败曹操、吞并荆州,全是周瑜的功劳,我常记不忘。起初听说周峻去世,便打算任用周护。后听说周护性情凶狠,任用他恰恰是让他去闯祸,所以改变了主意。我思念周瑜,岂有终止!”

  十二月,魏帝下诏恢复以建寅之月为正月。

  【原文】


  ◎ 魏邵陵厉公·上

  〔〖胡三省注〗讳芳,字兰卿;明帝无子,养以为子。谥法:杀戮无辜曰厉。帝后以失权,为司马氏所废,以其不终,加以恶谥。陈寿志三少帝纪皆书本爵,此书见废后之爵,自此以后,例如,此惟高贵乡公书本爵,盖见弒之后,不复有他号也。帝之废也,归藩于齐。魏世谱曰:晋受禅,封齐王为邵陵县公,泰始十年薨,谥日厉。扈蒙曰:暴慢无亲日厉。〕

  魏邵陵厉公 正始元年(庚申 公元240年)

  春,旱。

  越巂蛮夷数叛汉,杀太守,〔〖胡三省注〗自诸葛亮平高定之后,越巂夷数反,杀太守龚禄、焦璜。,巂音髓。数,所角翻。〕是后太守不敢之郡,寄治安定县,去郡八百余里。〔〖胡三省注〗安定县不见于志,当是因越巂移治而暂立也。〕汉主以巴西张嶷为越巂太守,嶷招慰新附,诛讨强猾,蛮夷畏服,郡界悉平,复还旧治。〔〖胡三省注〗汉越巂郡治邛都县。嶷,鱼力翻。〕

  冬,吴饥。

  【译文】

  ◎ 魏厉公·上

  魏厉公正始元年(庚申 公元240年)

  春季,发生旱灾。

  蜀国越巂郡蛮夷常有叛乱,杀死太守,以至后来的太守不敢到郡治中就职,而在安定县寄住治事,距郡治八百余里。汉后主任命巴西人张嶷担任越巂太守,张嶷招降安抚新归附的夷人,征讨诛杀强悍狡黠的夷人,各部落于是敬畏顺服,郡内全部平定,郡府又迁回原址。

  冬季,吴国发生饥荒。

  【原文】


  魏邵陵厉公 正始二年(辛酉 公元241年)

  春,吴人将伐魏。零陵太守殷札言于吴主曰:“今天弃曹氏,丧诛累见,〔〖胡三省注〗“殷札”,一作“殷礼”。丧诛,谓魏累有大丧,盖天诛也。〕虎争之际而幼童涖事。陛下身自御戎,取乱侮亡,〔〖胡三省注〗书仲虺之诰之辞。〕宜涤荆、扬之地,〔〖胡三省注〗涤,洗也,言举国兴师后无留者,其地如洗也。〕举强羸之数,使强者执戟,羸者转运。西命益州,军于陇右,〔〖胡三省注〗益州,谓蜀也。〕授诸葛瑾、朱然大众,直指襄阳,陆逊、朱桓别征寿春,大驾入淮阳,历青、徐。〔〖胡三省注〗前汉之淮阳,后汉章帝改曰陈郡;此直谓淮水之阳耳。〕襄阳、寿春,困于受敌,长安以西,务御蜀军,许、洛之众,势必分离,掎角并进,民必内应。将帅对向,或失便宜,一军败绩,则三军离心。便当秣马脂车,陵蹈城邑,乘胜逐北,以定华夏。若不悉军动众,循前轻举,则不足大用,易于屡退,民疲威消,时往力竭,非上策也。”吴主不能用。〔〖胡三省注〗倾国出师,决胜负于一战,苻坚之所以亡也,吴主非不能用殷札之计,不肯用也。〕

  夏,四月,吴全琮略淮南,决芍陂,〔〖胡三省注〗贤曰:芍陂今在寿州安丰县东,陂径百里,灌田万顷。《华夷对境图》:芍陂周回三百二十四里,与阳泉、大业并孙叔敖所作,开沟引渒水为子午渠,开六门,灌田万顷。芍,音鹊。〕诸葛恪攻六安,朱然围樊,诸葛瑾攻柤中。〔〖胡三省注〗襄阳记曰:柤,读如租税之租。柤中在上黄界,去襄阳一百五十里。魏时夷正权敷兄弟三人、部曲万余家屯此,分布在中庐、宜城西山鄢、沔二谷中,土地平敞,宜桑麻,有水陆良田。沔南之膏腴沃壤,谓之柤中。杜佑曰:柤中,在襄州南漳县界。杨正衡曰:柤,侧瓜翻。〕征东将军王凌、扬州刺史孙礼与全琮战于芍陂,琮败走。荆州刺史胡质以轻兵救樊,〔〖胡三省注〗魏荆州统江夏、襄阳、南阳、新城、魏兴、上庸。〕或曰:“贼盛,不可迫。”质曰:“樊城卑兵少,故当进军为之外援,不然,危矣。”遂勒兵临围,城中乃安。

  【译文】

  魏厉公正始二年(辛酉 公元241年)

  春季,吴国将要讨伐魏。零陵太守殷札对吴王说:“如今上天废弃曹氏,丧事凶杀不断出现。当此猛虎争斗之际,而让一个孩子临政。陛下应当亲自统率大军,夺取乱国,征服衰世,尽出荆州、扬州的人力、物力,调查丁壮和老弱的人数,让丁壮执戟上阵,老弱转运物资;在西方让蜀汉在陇右驻屯;命诸葛瑾、朱然率领大军直指襄阳;陆逊、朱桓另外出征寿春;陛下御驾进军淮河以北,进攻青州、徐州。襄阳、寿春被我们围困,长安以西要全力防御蜀军,许昌、洛阳的军队势力要分散,我们多方牵制,同时进军,民众一定响应。到时将帅交战,只要有一处指挥失当,一军战败,则三军军心涣散。我们正好备马整车,攻陷城邑,乘胜追击,平定华夏。如果我们不出动全部大军,只是象以前一样出动少量部队,则不足以完成大事,容易屡屡败退,民众疲沓,军威消失,时间过去,力量耗竭。这不是上策。”吴王没有接受。

  夏季,四月,吴国全琮进击淮南,掘开芍陂堤岸,诸葛恪攻打六安,朱然围困樊城,诸葛瑾攻打柤中。魏征东将军王凌、扬州刺史孙礼与全琮在芍陂交战,全琮败逃。荆州刺史胡质派出轻装部队救援樊城,有人说:“敌人强盛,不能靠近。”胡质说:“樊城城墙低矮,守军又少,所以应当强行进军作为外援,不然,樊城就危险了。”于是率军逼近吴国围城部队,城中军心始安。

  【原文】


  五月,吴太子登卒。

  吴兵犹在荆州,太傅懿曰:“柤中民夷十万,隔在水南,流离无主,樊城被攻,历月不解,此危事也,请自讨之。”六月,太傅懿督诸军救樊;吴军闻之,夜遁。追至三州口,〔〖胡三省注〗三州口,谓荆、豫、扬三州之口。魏荆州之地,东至江夏,豫州之地,南至弋阳,扬州之地,西至六安,三州口当在其间。又按王昶传:昶督荆、豫诸军事,自宛徙屯新野,习水军于三州,则三州盖地名。口,水口。〕大获而还。

  闰月,吴大将军诸葛瑾卒。瑾太子恪先已封侯,〔〖按〗“太子”,另本作“长子”。〕吴主以恪弟融袭爵,摄兵业,〔〖胡三省注〗摄,领也,承也,领父之兵,承公之业也。〕驻公安。

  汉大司马蒋琬以诸葛亮数出秦川,〔〖胡三省注〗关中之地,沃野千里,秦之故国,谓之秦川。〕道险,运粮难,卒无成功。乃多作舟船,欲乘汉、沔东下,袭魏兴、上庸。〔〖胡三省注〗汉、沔之水,自汉中东历魏兴、上庸以达于襄阳。欲争天下,则当出兵秦川,魏兴、上庸,非其地也。〕会旧疾连动,未时得行。汉人咸以为事有不捷,还路甚难,非长策也,汉主遣尚书令费祎、中监军姜维等喻指。〔〖胡三省注〗中监军,即中护军之任也。蜀置前监军、后监军、中监军,位三军师之下〕琬乃上言:“今魏跨带九州,根蒂滋蔓,平除未易。若东西并力,首尾掎角,虽未能速得如志,且当分裂蚕食,先摧其支党。然吴期二三,连不克果。〔〖胡三省注〗克,能也;果,决也;言不能决然进兵也。〕辄与费祎等议,以凉州胡塞之要,进退有资,且羌、胡乃心思汉如渴,宜以姜维为凉州刺史。〔〖胡三省注〗凉州之地,蜀惟得武都、阴平二郡而已。〕若维征行,御制河右,臣当帅军为维镇继。〔〖胡三省注〗帅,读曰率。〕今涪水陆四通,惟急是应,若东西有虞,〔〖按〗“东西”,另本作“东北”。〕赴之不难,清徙屯涪。”〔〖胡三省注〗涪县,汉属广汉郡,蜀属梓潼郡。涪,音浮。〕汉主从之。

  【译文】

  五月,吴国太子孙登去世。

  吴国部队仍留在荆州,太傅司马懿说:“柤中汉民和夷人有十万之多,隔在沔水南岸,流离逃亡,无家可归,樊城被围,已过一个多月还没解除,这是危急之势,请派我亲自前去征讨。”六月,太傅司马懿率领各军救援樊城,吴军听到消息后,连夜遁逃。司马懿率军追到三州口,获大量物资和俘虏而归。

  闰五月,吴国大将军诸葛瑾去世。诸葛瑾的长子诸葛恪先前已被封侯,吴王让诸葛恪弟弟诸葛融承袭父亲的爵位,统率父亲的部队,驻扎在公安县。

  蜀国大司马蒋琬认为诸葛亮屡次出兵秦川,由于道路险阻,转运粮食困难,最终也没有成功,于是大量制造船舰,打算利用汉水、沔水顺流东下,袭击魏兴、上庸。正逢蒋琬旧病连续发作,没能及时配合吴国行动。大家都认为这样一旦不能取胜,撤退极其困难,不是上策。汉后主派遣尚书令费祎、中监军姜维等向蒋琬说明大家意见。蒋琬于是上书说:“如今魏的势力已横跨九州,根蒂蔓延成长,铲除不易。如果吴国和西蜀齐心合力,首尾夹击,虽然不能迅速实现宏图大志,暂且也可分割其力量,蚕食其国土,摧垮其边陲。然而与吴国二三次约定同时进军,都未能实现。我与费祎等商议,认为凉州是胡人边塞要地,进退都有依赖,而且当地羌人、胡人都如饥似渴地想着归顺我朝,最好让姜维担任凉州刺史。如果姜维征讨能够控制河西,我将率军继进,作他的后援。如今涪县水路陆路四通八达,足以应付紧急情况,如果东方、西方发生危险,前去救援都不困难,请把大本营迁到涪县驻屯。”汉后主采纳了这一建议。

  【原文】


  朝廷欲广田畜谷于扬、豫之间,使尚书郎汝南邓艾行陈、项以东至寿春。〔〖胡三省注〗陈县,汉属陈国项县,汉属汝郡。《晋志》:二县普属梁国。行,下孟翻。〕艾以为:“昔太祖破黄巾,因为屯田,积谷许都以制四方。〔〖胡三省注〗事见六十二卷汉献帝建安元年。〕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军出征,运兵过半,功费巨亿。陈、蔡之间,土下田良,可省许昌左右诸稻田,并水东下,〔〖胡三省注〗汝水、颖水、蒗荡渠水、涡水皆经陈蔡之间而东入淮。〕令淮北屯二万人,淮南三万人,什二分休,常有四万人且田且守;〔〖胡三省注〗五万人分一万番休迭戌,周而复始,是常有四万人屯田。〕益开河渠以增溉灌,通漕运。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于淮上,〔〖按〗“三”,另本作“二”。〕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以此乘吴,无不克矣。”太傅懿善之。是岁,始开广漕渠,每东南有事,大兴军众,泛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胡三省注〗史究言邓艾兴屯田之利。〕

  管宁卒。宁名行高洁,人望之者,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熙熙和易。能因事导人于善,人无不化服。及卒,天下知与不知,闻之无不嗟叹。

  【译文】

  魏打算在扬州、豫州之间开荒垦田,积蓄粮谷,令尚书郎汝南人邓艾到陈县、项县以东至寿春一带巡视,邓艾认为:“从前太祖大破黄巾施行屯田,在许都囤积粮谷用来制胜四方。如今三边都已平定,军事行动集中在淮河以南,每次大军出征,转运军粮的兵士占了一半,耗费多亿。陈县、蔡县一带土地平坦肥沃,可以减少许昌附近稻田,把水并入河道向东灌溉,命令淮河以北二万人,淮河以南三万人,十分之二轮流休息,常驻的四万人边屯田边防守。宜多挖河渠增加灌溉,开通漕运。除去全部开支,总计每年可获五百万斛作为军费。六七年内,可在淮河土地上积蓄二千万斛,这就是十万大军五年的粮食。以此雄厚基础攻吴,无往而不胜。”太傅司马懿认为妥善。这一年,开始扩开漕渠。以后每次东南方出现战事,遂大举出兵,乘舟而下,直抵长江、淮河,军费、粮食都绰绰有余,并且消除了水患。

  管宁去世。管宁名声极大,行为高洁,是人们仰慕的人。看上去好象不可接近,但与他在一起,却感到和乐平易。他擅长随事诱导人们行善,人们无不受到感化,由衷敬服。到死时,天下不管认识他还是不认识他的,无不哀叹。

  【原文】


  魏邵陵厉公 正始三年(壬戌 公元242年)

  春,正月,汉姜维率偏军自汉中还住涪。〔〖胡三省注〗蜀诸军时皆属蒋琬,姜维所领偏军耳。〕

  吴主立其子和为太子,大赦。

  三月,昌邑景侯满宠卒。秋,七月,乙酉,以领军将军蒋济为太尉。

  吴主遣将军聂友、校尉陆凯将兵三万击儋耳、珠崖。〔〖胡三省注〗儋耳、珠崖,汉武帝开以为郡属交趾州,元帝以后弃之。聂,尼辄翻。儋,都甘翻。〖按〗珠崖,亦作珠厓。〕

  八月,吴主封子霸为鲁王。霸,和母弟也,宠爱崇特,与和无殊。〔〖胡三省注〗为后吴废和诛霸张本。〕尚书仆射是仪领鲁王傅,上疏谏曰:“臣窃以为鲁王天挺懿德,兼资文武,当今之宜,宜镇四方,为国藩辅。宣扬德美,广耀威灵,乃国家之良规,海内所瞻望。且二宫宜有降杀,以正上下之序,明教化之本。”书三、四上,吴主不听。

  【译文】

  魏厉公正始三年(壬戌 公元242年)

  春季,正月,蜀国姜维率领偏师从汉中回到涪县驻防。

  吴王立儿子孙和为太子,大赦天下。

  三月,昌邑景侯满宠去世。秋季,七月,乙酉(十九日),任命领军将军蒋济担任太尉。

  吴王派遣将军聂友、校尉陆凯率军三万人攻打儋耳、珠崖。

  八月,吴王封儿子孙霸为鲁王。孙霸是孙和的胞弟,受到特别的宠爱,与孙和没有差别。尚书仆射是仪兼任鲁王傅,上书规劝说:“我私下认为鲁王天资卓越,又有美德,文武双全,当今之计应让他镇守四方,作为辅助朝廷的屏藩,宣扬美德,广布威望,才是国家的良策,举国上下的希望。而且太子和亲王之间,应该有所差别,用以端正上下秩序,显明教化的根本。”上书三四次,吴王都不理睬。

  【原文】


  魏邵陵厉公 正始四年(癸亥 公元243年)

  春,正月,帝加元服。吴诸葛恪袭六安,〔〖胡三省注〗漢六安國都六縣;後漢為六安侯國,屬廬江郡;晉為六縣屬廬江郡。〕掩其人民而去。

  夏,四月,立皇后甄氏,大赦。后,文昭皇后兄俨之孙也。

  五月,朔,日有食之,既。

  冬,十月,汉蒋琬自汉中还住涪,疾益甚,以汉中太守王平为前监军、镇北大将军,督汉中。

  十一月,汉主以尚书令费祎为大将军、录尚书事。

  吴丞相顾雍卒。

  【译文】

  魏厉公正始四年(癸亥 公元243年)

  春季,正月,魏帝行加冠礼。吴国诸葛恪率军袭击六安,劫掠当地百姓而归。

  夏季,四月,魏立皇后甄氏,大赦天下。甄皇后是文昭皇后兄长甄俨的孙女。

  五月,朔(初一),出现日食,为日全食。

  冬季,十月,蜀国蒋琬从汉中返回涪县居住,病情更加严重,任命汉中太守王平担任前监军、镇北大将军,督领汉中。

  十一月,汉后主任命尚书令费祎担任大将军、录尚书事。

  吴丞相顾雍去世。

  【原文】


  吴诸葛恪远遣谍人观相径要,欲图寿春。太傅懿将兵入舒,〔〖胡三省注〗舒县,属庐江郡,春秋之故国也,时在吴、魏境上弃而不耕,去皖口甚近。〕欲以攻恪,吴主徙恪屯于柴桑。〔〖胡三省注〗柴桑县,汉属豫章郡,吴属武昌郡,有柴桑山,在今江州德化西九十里。杜佑曰:江州寻阳县南楚城驿,即古之柴桑县。宋白曰:江州瑞昌县,盖柴桑之旧城。〕

  步骘、朱然各上疏于吴主曰:“自蜀还者,咸言蜀欲背盟,与魏交通,多作舟船,缮治城郭。又,蒋琬守汉中,闻司马懿南向不出兵,乘虚以掎角之,反委汉中,还近成都。事已彰灼,无所复疑,宜为之备。”吴主答曰:“吾待蜀不薄,聘享盟誓,无所负之,何以致此!司马懿前来入舒,旬日便退。蜀在万里,何知缓急而便出兵乎?昔魏欲入汉川〔〖胡三省注〗曹真欲入汉中,事见七十一卷,明帝太和四年。〕此间始严,亦未举动,〔〖胡三省注〗谓严兵而未发也。〕会闻魏还而止,〔〖胡三省注〗还,从宣翻,又如字。〕蜀宁可复以此有疑邪!人言苦不可信,朕为诸君破家保之。”

  征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王昶〔〖胡三省注〗据王昶传,扬当作“荆”。〕上言:“地有常险,守无常势。今屯宛去襄阳三百余里,有急不足相赴。”遂徙屯新野。〔〖胡三省注〗新野县,属南阳郡。〕

  【译文】

  吴诸葛恪派遣暗探,观察山川地要,准备攻打寿春。太傅司马懿率军进入舒县,打算由此进攻诸葛恪。吴王调移诸葛恪在柴桑驻屯。

  步骘、朱然分别上书给吴王说:“从蜀地归来的人,都说蜀国打算背弃盟约,正在大量制作船舰,修缮城池。还有,蒋琬驻守汉中,听说司马懿南下,不但不出兵,乘虚进行夹击,反而放弃汉中,回到成都附近。事情已经十分明显,无可置疑,应多加戒备。”吴王回答说:“我对待蜀国不薄,聘问宴享,结盟明誓,没有辜负他们的地方,怎么能变成这样?司马懿大军前来进入舒县,十日便撤退了。蜀在万里之外,怎么会知道司马懿用兵是快是慢而就贸然出兵呢?从前,魏打算进入汉川,这中间我们也是严阵以待,没有举师动众,随后听到魏已回军才算结束,怎么可以再以此怀疑蜀汉呢?传言实在不可信,我愿以家族破败而为诸位担保。”

  征东将军及都督扬、豫诸军事王昶上书说:“地势的险阻固定不变,防守的形势却变化无常。如今驻屯的宛县,距离襄阳三百余里,遇有紧急情况,来不及赴援。”于是移驻在新野县。

  【原文】


  宗室曹冏〔〖胡三省注〗裴松之曰:冏,中常侍兄叔兴之后,少帝之族祖也。〕上书曰:

  “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亲亲,必树异姓以明贤贤。亲亲之道专用,则其渐也微弱;贤贤之道偏任,则其敝也劫夺。〔〖胡三省注〗谓威权陵偪,劫其君而夺之也。〕先圣知其然也,故博求亲疏而并用之,故能保其社稷,历纪长久。〔〖胡三省注〗纪,年纪也。〕今魏尊尊之法虽明,亲亲之道未备,或任而不重,或释而不任。臣窃惟此,〔〖胡三省注〗惟,思也。〕寝不安席,谨撰合所闻,论其成败〔〖胡三省注〗撰,具也,音雏免翻。〖按〗撰,即撰具,编成也。撰合,即统编也。〕曰:昔夏、商、周历世数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则?三代之君与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忧;〔〖胡三省注〗吕延济曰:与天下共其民,谓建立诸侯与之共理,同有其利也。故天下有难,则诸侯同忧。〕秦王独制其民,故倾危而莫救也。秦观周之敝,以为小弱见夺,于是废五等之爵,立郡县之官,〔〖胡三省注〗吕向曰:秦皇观周所以敝者,乃以势弱而诸侯夺其国也,遂废五等之爵而立郡县之吏。五等,公、侯、伯、子、男也。〕内无宗子以自毗辅,〔〖胡三省注〗毗,亦辅也。〕外无诸侯以为藩卫,譬犹芟刈股肱,独任胸腹。观者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岂不悖哉!故汉祖奋三尺之剑,驱乌合之众,五年之中,遂成帝业。何则?伐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理势然也。〔〖胡三省注〗用班固汉宗室诸侯王表文意。易,以豉翻。〕汉监秦之失,封殖子弟;及诸吕擅权,图危刘氏,而天下所以不倾动者,徒以诸侯强大,盘石胶固故也。然高祖封建,地过古制,故贾谊以为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胡三省注〗贾谊《治安策》之言,见十四卷文帝六年。少,诗沼翻。治,直吏翻。〕文帝不从。至于孝景,猥用晁错之计,削黜诸侯,遂有七国之患。〔〖胡三省注〗事见十六卷汉景帝三年。〕盖兆发高帝,衅钟文、景,由宽之过制,急之不渐故也。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胡三省注〗《左传》田无宇之言。〕尾同于体,犹或不从,况乎非体之尾,其可掉哉!武帝从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胡三省注〗事见十八卷汉武帝元朔二年。〕自是之后,遂以陵夷,子孙微弱,衣食租税,不预政事。至于哀、平,王氏秉权,假周公之事而为田常之乱,宗室王侯,或乃为之符命,颂莽恩德,〔〖胡三省注〗事见三十六卷王莽初始元年。〕岂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独忠孝于惠、文之间而叛逆于哀、平之际也,徒权轻势弱,不能有定耳。赖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擒王莽于已成,绍汉嗣于既绝,斯岂非宗子之力也!而曾不监秦之失策,袭周之旧制,至于桓、灵,阉宦用事,君孤立于上,臣弄权于下;由是天下鼎沸,奸宄并争,宗庙焚为灰烬,宫室变为榛薮。〔〖胡三省注〗谓董卓之乱也。〕

  “太祖皇帝龙飞凤翔,扫除凶逆。大魏之兴,于今二十有四年矣。〔〖胡三省注〗自黄初受禅至是三十四年。〕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胡三省注〗五代:夏、商、周、秦、汉。〕睹前车之倾覆而不改于辙迹。子弟王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胡三省注〗空虚,谓有封国之名,实不能有其地也。君不使之民,谓抗藩王之尊于国民之上,不得而臣使也。〕宗室窜于闾阎,不闻邦国之政;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盘石宗盟之助,〔〖胡三省注〗吕延济曰:盘石,大石也,以其坚重不可转易也。宗盟,谓同姓诸侯盟会者也。〕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世之业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军武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而宗室子弟曾无一人间厕其间,与相维制,非所以强干弱枝,备万一之虞也。今之用贤,或超为名都之主,或为偏师之帅;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县之宰,有武者必置百人之上,〔〖胡三省注〗张铣曰:言宗室位卑也。百人之上,百夫长也。〕非所以劝进贤能、褒异宗室之礼也。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胡三省注〗马蚿百足。僵,居良翻。〕以其扶之者众也。此言虽小,可以譬大。是以圣王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故天下有变而无倾危之患矣。”

  冏冀以此论感悟曹爽,爽不能用。〔〖胡三省注〗以明帝之明,且不能用陈思王之言,况曹爽之愚闇哉!〕

  【译文】

  皇族曹冏上书说:

  “古代帝王,必定任用同姓皇族,以表明亲近亲族,也必定任用异性大臣,以表明尊重贤能。只采用亲近亲族的办法治国,随着它的浸蚀,皇权就会渐渐衰弱;只采用尊重贤能的办法治国,随着它的把持,皇权就会被夺取。先圣了解这种必然趋势,所以对于皇族和非皇族广泛求取,同时并用,因而能够保有社稷,历时长久。如今魏尊重贤能的法律虽已严明,亲近亲族的办法还不完备,或者任而不重用,或者放置不任用。我私下思虑这些,睡觉都不能安宁,谨对所听到的加以陈述,议论它的成败得失。古代夏、商、周历经数十世代,而秦只传到二世即归灭亡,为什么?夏商周三代的君王与各封国共同管理万民,所以出现危险而没人相救。秦王朝看到周王朝的衰败,认为是弱小的封国终会被吞夺,于是废除五等爵,建立郡县制,朝廷内没有皇族子弟辅佐,朝廷外没有诸侯屏卫,好象一个人割掉四肢独由胸腹支撑,旁观者为之寒心,可秦始皇还安然自得,认为是为子孙创立了帝王的万世之业,岂不荒谬!所以汉高祖奋起三尺之剑,以乌合之众起兵,五年之中,成就了帝王之业。这是为什么?因为拔除盘根错节难以成功,摧枯拉朽容易得力,这是事理之必然。汉朝看到秦朝的失误,于是大封皇族子弟。等到诸吕擅权,危害刘氏皇族,而天下却没有发生动摇,其原因仅仅在于诸侯力量强大,有如粘在一起的磐石一样稳固。然而汉高祖分封诸侯建立藩国,封地面积超过古代规定,所以贾谊认为要想天下得到治理安定,不如广建诸侯国而减少诸侯势力,汉文帝没有采纳。到了汉景帝,由于采用晁错的计策,削减封国领土,于是爆发了七国之乱。征兆出现在汉高帝时,祸患聚集于文帝、景帝之时,是由于开始宽厚得超过规定,而后来削减时又太急切的缘故。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尾巴与身子同属一体,有时也不顺从,便何况不是属于一体的尾巴,岂能摆得动?汉武帝采纳主父偃的计策,颁布让诸侯自己可以分封子弟的推恩令,自此以后,封国力量由此衰败,子孙微弱,除了收取租税维持衣食生活外,不能参予国政。到了哀帝、平帝时,王莽掌权,借着周公之事,重演田常之乱,封国诸侯中,有的甚至制造天赐祥瑞,歌颂王莽恩德,岂不令人悲哀?由此说来,并不是皇族子弟偏偏在惠帝、文帝之际忠孝双全,而在哀帝、平帝之际就变成叛逆,是权力轻微,势力薄弱,不能平定祸乱而已。幸赖光武皇帝发扬不世的英姿,在王莽做了皇帝后仍能将他擒获,使汉代皇族子嗣在将要灭绝之时得以延续,岂不是皇族子弟的力量!可是以后,又不能借鉴秦王朝的教训,不知道承袭周王朝的旧制,到了汉桓帝、汉灵帝时,宦官执政,君王孤立于上,大臣弄权于下,于是天下大乱,奸人并争,宗庙被烧成灰烬,宫室变成荒草树丛。

  “太祖皇帝龙飞凤翔,扫除凶逆,大魏兴起,至今已有二十四年了。观察五代的存亡原因,而不采用他们的治国良策;目睹前车之倾覆,却不改变车道。皇家子弟空有虚名而实无封地,封国之君空有百姓而不能役使;皇族成员迁居在大街小巷,不知道国家大政方针;权力如一介小民,势力同寻常百姓。内无盘根错节的稳固,外无磐石般诸侯结盟相助,这是不能够使国家安定,成就万世大业的。况且现在的州牧、郡守,与古代的方伯、诸侯一样,都拥有千里之地,身兼军队要职,有的一家数人担任高官,有的兄弟同时占据要职;而皇族子弟竟无一人跻身于其间,与他们互相牵制,这不是使主干强大、枝梢微弱、防备万一的办法。如今所谓任用贤能,或提拔到著名城市为长,或担任一军统帅;可是皇族子弟有文才的,必只限于当一个小县县宰,有武略的,必只限于当一个只管百人的小官,这不是奖励进取,任用贤能,褒奖优待皇族子弟的礼法。俗语说‘百足之虫,至死不僵’,这是因为扶持它身体的脚众多的缘故。这句话说的虽是小虫,但可以比喻国家大事。所以,圣明的君王在安定时不忘记危乱,存时不忘记亡,即使天下发生变故,也不会有覆灭的灾难了。”

  曹希望以这番议论使曹爽有所感动而省悟,曹爽不采纳。

  【原文】


  魏邵陵厉公 正始五年(癸亥 公元243年)

  春,正月,吴主以上大将军陆逊为丞相,其州牧、都护、领武昌事如故。〔〖胡三省注〗逊先为荆州牧、右都护,领武昌事。〕

  征西将军、都督雍、凉诸军事夏侯玄,大将军爽之姑子也。玄辟李胜为长史,胜及尚书邓飏欲令爽立威名于天下,劝使伐蜀;太傅懿止之,不能得。三月,爽西至长安,发卒十余万人,与玄自骆谷入汉中。〔〖胡三省注〗骆口,骆谷口也。骆谷在汉中成固县东北,北达扶风郿县。〕汉中守兵不满三万,诸将皆恐,欲守城不出以待涪兵。〔〖胡三省注〗自蒋琬屯涪,蜀之重兵在焉。〕王平曰:“汉中去涪垂千里,贼若得关,便为深祸,〔〖胡三省注〗垂,几及也。关,关城也。杜佑曰:关城,俗名张鲁城,在西县西四十里。鸣呼!王侯设险以守其国。其后关城失守,钟会遂平行至汉中;王平谓贼若得关,遂为深祸,斯言验矣。〕今宜先遣刘护军据兴势,〔〖胡三省注〗《水经注》:小成固城北百二十二里有兴势坂。《寰宇记》:兴势山在洋州兴道县北四十三里今郡城所枕,形如一盆,外险而内有大谷,为盘道上数里,方及四门,因名兴势。东坡《指掌图》以为在兴元,恐非也。杜佑曰:兴势即洋州兴道县。《寰宇记》与《通典》合矣。宋白曰:兴势山在今兴道县西北二十里。刘护军,刘敏也。〕平为后拒;若贼分向黄金,〔〖胡三省注〗黄金谷在兴道县,山有黄金峭。黄金谷有黄金戌,傍山依峭险折七里。杜佑曰:黄金戌在洋州黄金县西北八十里,张鲁所筑,南接汉川,北枕古道,险固之极。〕平帅千人下自临之,〔〖胡三省注〗帅,读曰率;下同。〕比尔间涪军亦至,此计之上也。”诸将皆疑,惟护军刘敏与平意同,遂帅所领据兴势,多张旗帜,弥亘百余里。

  闰月,汉主遣大将军费祎督诸军救汉中,将行,光禄大夫来敏诣祎别,求共围棋;于时羽檄交至,人马擐甲,严驾已讫,〔〖胡三省注〗擐,胡惯翻,贯甲也。〕祎与敏对戏,色无厌倦。敏曰:“向聊观试君耳。君信可人,必能办贼者也。”

  【译文】

  魏厉公正始五年(癸亥 公元243年)

  春季,正月,吴王任命上大将军陆逊担任丞相,原担任的州牧、都护、领武昌事等官职继续兼任。

  征西将军及都督雍、凉诸军事夏侯玄,是大将军曹爽姑母之子。夏侯玄征召李胜担任长史,李胜与尚书邓飏打算让曹爽在天下树立威名,劝他伐蜀。太傅司马懿劝止他们,没能止住。三月,曹爽西行至长安,发兵十余万人,与夏侯玄一起从骆口进入汉中。汉中守军不足三万人,将领们都很恐慌,打算坚守城池不出兵迎战,等待涪县的救援。王平说:“汉中距离涪县将近一千里,敌人如果攻占了关城,便成为深灾大祸,应该先派遣刘护军占据兴势,我在后面拒敌。如果敌人分兵向黄金攻击,我率领一千人亲自迎战,周旋之间,涪县援军便会到达,这是上策。”将领们都持怀疑,只有护军刘敏与王平意见相同,便率所领部队占据兴势,并漫山遍野插上战旗,连绵一百余里。

  闰三月,汉后主派遣大将军费祎统领各军救赴汉中,将出发时,光禄大夫来敏来到费祎住所送别,请求一起下一局围棋。此时,战地文书交错送到,士兵战马都已披挂铠甲,出动命令已经下达,可是费祎与来敏对奕,仍面无厌倦。来敏说:“我是故意考验您的,您确实令人满意,一定可以退敌。”

  【原文】


  夏,四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大将军爽兵距兴势不得进,关中及氐、羌转输不能供,牛马骡驴多死,民夷号泣道路,涪军及费祎兵继至。参军杨伟为爽陈形势,宜急还,不然,将败。邓飏、李胜与伟争于爽前。伟曰:“飏、胜将败国家事,可斩也!”爽不悦。太傅懿与夏侯玄书曰:“《春秋》责大德重。〔〖胡三省注〗责,责望也。德,恩德也。言责望之甚大者,其恩之为甚重也。〕昔武皇帝再入汉中,几至大败,〔〖胡三省注〗事见六十七卷汉献帝建安二十年及六十八卷建安二十四年。几,居希翻。〕君所知也。今兴势至险,蜀已先据,若进不获战,退见邀绝,覆军必矣,将何以任其责!”玄惧,言于爽;五月,引军还。费祎进据三岭以截爽,〔〖胡三省注〗自骆谷出扶风,隔以中南山,其间有二岭:一曰沈岭,近芒水;一曰衙岭;一曰分水岭。〕爽争险苦战,仅乃得过,失亡甚众,关中为之虚耗。

  秋,八月,秦王询卒。

  【译文】

  夏季,四月,丙辰朔(初一),出现日食。

  大将军曹爽率领部队到达兴势后受到抵抗,不能前进。关中以及氐、羌部落转运的军粮供给不上,牛马骡驴大量死亡,当地百姓在路边哀号哭泣,涪县大军及费祎部队相继到达。参军杨伟向曹爽分析形势,认为应当紧急撤还,不然将大败。邓飏、李胜与杨伟在曹爽面前争执起来,杨伟说:“邓飏、李胜将败坏国家大事,应该斩首!”曹爽大为不快。太傅司马懿给夏侯玄去信说:“《春秋》大义,对大臣重臣要求严而施恩重。从前武皇帝第二次进入汉中,几乎大败,你是知道的。如今兴势地形十分险要,蜀军已率先占据,如果进攻,敌人不应战,退却又被阻截,全军必然覆灭,你将承担什么责任?”夏侯玄恐惧,对曹爽说了上面的话。五月,率领大军退还,费祎进军占据三岭阻截曹爽,曹爽争险夺关进行苦战,仅只得以逃出,失散伤亡甚重,关中地区为这次行动白白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

  秋季,八月,秦王曹询去世。

  【原文】


  冬,十二月,安阳孝侯崔林卒。〔〖胡三省注〗谥法:大虑行节曰孝;五宗安之曰孝;慈惠爱亲曰孝。〕

  是岁,汉大司马琬以病固让州职于大将军祎,汉主乃以祎为益州刺史,以侍中董允守尚书令,为祎之副。时战国多事,〔〖胡三省注〗战国者,谓国日有战争也。〕公务烦猥,〔〖胡三省注〗猥,杂也。〕祎为尚书令,识悟过人,每省读文书,举目暂视,已究其意旨,其速数倍于人,终亦不忘。常以朝晡听事,其间接纳宾客,饮食嬉戏,加之博弈,每尽人之欢,事亦不废。及董允代祎,欲斅祎之所行,旬日之中,事多愆滞。〔〖胡三省注〗愆,违也。〕允乃叹曰:“人才力相远若此,非吾之所及也!”乃听事终日而犹有不暇焉。

  【译文】

  冬季,十二月,安阳孝侯崔林去世。

  这一年,蜀国大司马蒋琬因病坚持将州职辞让给大将军费祎,汉后主遂任命费祎担任益州刺史,侍中董允担任尚书令,作为费祎的副手。当时蜀正值征战多事之秋,公务繁杂细碎,费祎担任尚书令,见识过人,每审阅公文,略望一眼,便已知道其中主要意思,速度超过常人几倍,并且过目不忘。经常在早晨和傍晚听取大家意见,处理公事,中间接待宾客,饮食娱乐,还要作博奕之戏,每次都能使人尽兴快乐,公事也不荒废。等到董允接替费祎,想要效法费祎行为,十天之中,很多事情都被耽误。董允于是叹息说:“人的才力相差如此之大,不是我能赶得上的!”于是整天听取意见处理公务,还是没有空闲。

  【原文】


  魏邵陵厉公 正始六年(乙丑 公元245年)

  春,正月,以票骑将军赵俨为司空。

  吴太子和与鲁王同宫,礼秩如一,群臣多以为言,〔〖胡三省注〗是仪之谏,见于是卷三年。盖谏者不特是仪也。〕吴主乃命分宫别僚。二子由是有隙。〔〖胡三省注〗史言和、霸之隙,亦两宫僚属交构以成之。别,彼列翻。〕卫将军全琮遣其子寄事鲁王,以书告丞相陆逊,逊报曰:“子弟苟有才,不忧不用,不宜私出以要荣利;〔〖胡三省注〗私出,谓出私门也。要,一遥翻。〕若其不佳,终为取祸。且闻二宫势敌,必有彼此,此古人之厚忌也。”寄果阿附鲁王,轻为交构。逊书与琮曰:“卿不师日磾而宿留阿寄,〔〖胡三省注〗日磾事,见二十三卷汉武帝后元二年。宿,音秀。留,音溜。阿,相槫从安入声。〕终为足下门户致祸矣。”琮既不纳逊言,更以致隙。鲁王曲意交结当时名士。偏将军朱绩以胆力称,王自至其廨,〔〖胡三省注〗公宇也。〕就之坐,欲与结好。绩下地住立,辞而不当。绩,然之子也。于是自侍御、宾客,造为二端,仇党疑贰,滋延大臣,举国中分。吴主闻之,假以精学,禁断宾客往来。督军使者羊衜道上疏曰:“闻明诏省夺二宫备卫,抑绝宾客,使四方礼敬不复得通,远近悚然,大小失望。或谓二宫不遵典式,就如所嫌,犹宜补察,密加斟酌,不使远近得容异言。臣惧积疑成谤,久将宣流,而西北二隅,〔〖胡三省注〗蜀在西,魏在北。〕去国不远,将谓二宫有顺之愆,不审陛下何以解之!”

  【译文】

  魏厉公正始六年(乙丑 公元245年)

  春季,正月,任命票骑将军赵俨担任司空。

  吴国太子孙和与鲁王孙霸同住一宫,礼仪和俸禄完全一样,群臣对此颇有议论。吴王于是命令两人分宫居住,僚属也加区别。由此,兄弟之间产生了感情上的裂痕。卫将军全琮让儿子全寄侍奉鲁王,写信告诉丞相陆逊,陆逊回答说:“你的儿子如果真有才干,不必担忧不被任用,不宜出任私门幕职,邀取荣华。如果才力不佳,最终也会招来灾祸;况且听说两宫势均力敌,必定各要党羽,这是古人最避忌的。”全寄果然攀附鲁王,轻率地与之结交。陆逊写信给全琮说:你不学汉朝金日磾严格对待儿子,反而庇护全寄,最终会为你的家门招来灾祸。”全琮不仅不回答陆逊,反而与陆逊发生了裂痕。鲁王一心要结交当时知名人士。偏将军朱绩以有胆力著称,鲁王亲自到他的官署,挨近他坐下,想要与他结好。朱绩走下座位站在一旁,推辞不敢承当。朱绩,是朱然的儿子。从那时起,从侍从到宾客,形成对立的两派,仇视敌党,猜忌贰心,逐渐蔓延到朝廷大臣,全国分为两派,吴王听说后,借口让他俩专心学习,断绝与宾客的往来。督军使者羊衜上书说:“听说陛下公开颁诏剥夺两宫的卫队,断绝了宾客,使四方礼敬再不能表达,远远近近为之震惊,大大小小感到失望。有的说这是由于两宫不遵守法典礼仪。即使确如所怀疑的那样,也应多加补救,严密斟酌,不让外人说三道四。我恐怕猜疑积多变成毁谤,时间一长,必将四处流传,西方和北方,距离我国不远,将说两宫有不能调和的过错,不知陛下将如何解释?”

  【原文】


  吴主长女鲁班适左护军全琮,少女小虎适票骑将军朱据。〔〖胡三省注〗二女,步夫人所生也。〕全公主与太子母王夫人有隙,吴主欲立王夫人为后,公主阻之;恐太子立怨己,心不自安,数谮毁太子。吴主寝疾,遣太子祷于长沙桓王庙,〔〖胡三省注〗孙策追谥长沙桓王。杜佑曰:孙权都建业,立兄长沙桓王庙于朱雀桥南。〕太子妃叔父张休居近庙,邀太子过所居。全公主使人觇视,〔〖胡三省注〗觇,丑廉翻,窥也〕因言“太子不在庙中,专就妃家计议,”又言“王夫人见上寝疾,有喜色”,吴主由是发怒;夫人以忧死,太子宠益衰。

  鲁王之党杨竺、全寄、吴安、孙奇等共谮毁太子,吴主惑焉。陆逊上疏谏曰:“太子正统,宜有盘石之固;鲁王藩臣,当使宠佚有差。彼此得所,上下获安。”书三四上,辞情危切;〔〖胡三省注〗《论语》孔曰:邦有道,危言危行。程颢曰:危,独也,与众异而不安之谓。余按此所谓危者,谓嫡庶无别,则亡国之祸随之。人不敢言,而逊独言之,所谓危也。〕又欲诣都,口陈嫡庶之义。吴主不悦。〔〖胡三省注〗《考异》曰:吴录曰:“权时见杨竺,辟左右而论霸之才,竺深述霸有文武英姿,宜为嫡嗣,于是权乃许立焉。既而逊有表极谏,权疑竺泄之,乃斩竺。”按竺死在太子废后,吴录所述妄也。〕太常顾谭,逊之甥也,亦上疏曰:“臣闻有国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异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等级逾邈;如此,则骨肉之恩全,觊觎之望绝。〔〖胡三省注〗觊,音冀。觎,音俞。〕昔贾谊陈治安之计,论诸侯之势,以为势重虽亲,必有逆节之累,势轻虽疏,必有保全之祚。故淮南亲弟,不终飨国,失之于势重也;吴芮疏臣,传祚长沙,得之于势轻也。昔汉文帝使慎夫人与皇后同席,袁盎退夫人之位,帝有怒色;及盎辨上下之义,陈人彘之戒,帝既悦怿,夫人亦悟。〔〖胡三省注〗事见十三卷汉文帝二年。〕今臣所陈,非有所偏,诚欲以安太子而便鲁王也。”由是鲁王与谭有隙。

  芍陂之役,〔〖胡三省注〗二年,全琮与魏战于芍陂。〕谭弟承及张休皆有功;全琮子端、绪与之争功,〔〖胡三省注〗端、绪,琮之二子。〕谮承、休于吴主,吴主徙谭、承、休于交州,又追赐休死。

  太子太傅吾粲请使鲁王出镇夏口,〔〖胡三省注〗《姓谱》:吾,本己姓,夏昆吾氏之后。夏,户雅翻。〕出杨竺等不得令在京师,又数以消息语陆逊;鲁王与杨竺共谮之,吴主怒,收粲下狱,诛。数遣中使责问陆逊,逊愤恚而卒。其子抗为建武校尉,代领逊众,送葬东还,〔〖胡三省注〗自荆州东还葬吴。还,从宣翻,又如字。〕吴主以杨竺所白逊二十事问抗,抗事事条答,吴主意乃稍解。

  【译文】

  吴王的长女鲁班嫁给左护军全琮,小女小虎嫁给骠骑将军朱据。全公主鲁班与太子孙和的母亲王夫人有隔阂,吴王想要立王夫人为皇后,公主加以阻止。后又恐怕太子即位后怨恨自己,心里感到不安,便多次毁谤太子。吴王病重在床,派遣太子去长沙桓王孙策祭庙祈祷。太子妃的叔父张休在庙附近住家,邀请太子顺便来家坐坐。全公主派人监视,因而报告说:“太子不在庙中,只去了妃家商议事情”,又说,“王夫人看到陛下病重卧床,而有喜色”。吴王于是发怒,王夫人因忧虑而死,对太子的宠爱更为衰减。

  鲁王的党羽杨竺、全寄、吴安、孙奇等一起诬陷毁谤太子,吴王感到迷惑。陆逊上书规劝说:“太子是正统,应该有坚如磐石的稳定地位,鲁王是藩国之臣,对他宠爱俸禄应当有所差别,彼此各得其所,上下才能安定。”连续上书三四次,辞情激切,还要去京师,当面陈述嫡庶的大义,吴王不快。太常顾谭是陆逊的外甥,也上书说:“我听说无论是国还是家,一定要明确嫡庶的区别,使尊卑之礼各不相同,高下有别,等级不可超越。只有这样,骨肉的恩情才能保全,夺嫡的邪念才可断绝。从前贾谊陈述治安之策,议论诸侯的形势,认为势力太重虽是亲族也必有叛逆的危险,势力轻微虽然疏远,也必有保全的福分。所以淮南王虽是文帝的亲弟弟,但没能终身享受他的封邑俸养,是失之于势力太重;吴芮是疏远的臣僚,世代在长沙做官享福,是得益于势力轻微。从前汉文帝让慎夫人与皇后并坐,袁盎让慎夫人座位后退,文帝面有怒色;等到袁盎谈论起上下尊卑大义,陈说戚夫人被砍成人彘的警戒,文帝已然面有喜色,慎夫人也醒悟。今天我所陈述的,并不偏袒任何一方,实在是打算处稳定太子并便利鲁王。”由此,鲁王与顾谭有了隔阂。

  芍陂之战,顾谭的弟弟顾承和张休都立有功劳。全琮的儿子全端、全绪与他们争功,向吴王诬陷顾承、张休,吴王贬顾承、张休到交州,又追赐张休自尽。

  太子太傅吾粲请求派鲁王出镇夏口,逐出杨竺等人,不要让他们留在京师,又多次向陆逊通报消息。鲁王与杨竺一起诬陷吾粲,吴王大怒,拘捕吾粲下狱处死,屡次派遣中使责问陆逊,陆逊愤懑而死。陆逊的儿子陆抗担任建武校尉,代管陆逊的部队,送葬东行回吴郡。吴王又拿杨竺指控陆逊的二十件事一一质问陆抗,陆抗一件一件地作出回答,吴王怒意才稍稍化解。

  【原文】


  夏,六月,都乡穆侯赵俨卒。〔〖胡三省注〗谥法:中情见貌曰穆。〕

  秋,七月,吴将军马茂谋杀吴主及大臣以应魏,事泄,并党与皆伏诛。〔〖胡三省注〗吴历曰:茂本魏淮南钟离长,叛降吴。〖按〗伏诛,另本作“族诛”。〕

  八月,以太常高柔为司空。

  汉甘太后殂。〔〖胡三省注〗甘太后,后主之母,据陈寿志,先已卒于南郡。此吴太后也,吴懿之妹,先主入蜀,始纳焉。证以蜀志,其殂在是年。〕

  吴主遣校尉陈勋将屯田及作士三万人,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云阳西城,通会市,作邸阁。〔〖胡三省注〗沈约曰:句容,汉旧县,属丹阳郡,今在建康府南九十里;有茅山,亦谓之句曲山。班固曰:会稽曲阿县本秦云阳县也,后汉属吴郡。沈约曰:曲阿,本曰云阳,秦始皇改曰曲阿,吴嘉禾三年复曰云阳。今相传秦时或言其地有天子气,始皇凿坑以败其势,截直道使阿曲,故谓之曲阿。刘昫曰:润州金坛县,本曲阿县地。会市者,作市以会商旅。句,如字。〕

  【译文】

  夏季,六月,都乡穆侯赵俨去世。

  秋季,七月,吴国将军马茂图谋杀害吴王及大臣以降魏,事情泄漏,马茂和他的党羽都被诛杀。

  八月,任命太常高柔担任司空。

  蜀甘太后去世。

  吴王派遣校尉陈勋统率屯田部队及工匠三万人,开凿句容山道,从小其直到云阳西城,开通集市,以会商旅,并修建了存储粮物的邸阁。

  【原文】


  冬,十一月,汉大司马琬卒。

  十二月,汉费祎至汉中,行围守。〔〖胡三省注〗魏延镇汉中,实兵诸围以御敌,所谓围守也。〕

  汉尚书令董允卒;以尚书吕乂为尚书令。

  董允秉心公亮,献可替否,备尽忠益,汉主甚严惮之。宦人黄皓,便僻佞慧,汉主爱之。允上则正色规主,下则数责于皓。皓畏允,不敢为非,终允之世,皓位不过黄门丞。〔〖胡三省注〗《续汉志》:黄门令丞一人,以宦者为之。〕

  费祎以选曹郎汝南陈祗代允为侍中,〔〖胡三省注〗汉六曹尚书,一曹有郎六人。选曹郎,属选部。选,须绢翻。〕祗矜厉有威容,多技艺,挟智数,故祎以为贤,越次而用之。祗与皓相表里,皓始预政,累迁至中常侍,操弄威柄,终以覆国。自陈祗有宠,而汉主追怨董允日深,谓为自轻,〔〖胡三省注〗谓允为轻已也。〕由祗阿意迎合而皓浸润构间故也。

  【译文】

  冬季,十一月,蜀大司马蒋琬去世。

  十二月,蜀费祎抵达汉中,巡视戍边军队。

  蜀尚书令董允去世,任命尚书吕担任尚书令。

  董允心地正直无私,诤言进谏,竭尽忠心。汉王对他非常敬畏。宦官黄皓,善于花言巧语,逢迎献媚,汉王对他十分宠爱。董允对上则严肃地规劝汉王,对下则多次指责黄皓。黄皓畏惧董允,不敢胡作非为,直到董允去世时,黄皓的官位不过黄门丞。

  费祎任命选曹郎汝南人陈祗接替董允担任侍中,陈祗端庄威严,多才多艺,很有心计,所以费祎认为他是贤能,越级提拔任用。陈祗与黄皓内外勾结,黄皓才开始参予政事,多次升迁至中常侍,操弄权柄,终于断送了蜀国。自从陈祗受到宠信,汉后主追怨董允日渐加深,认为董允轻视他,这是由于陈祗阿谀迎合及黄皓不断离间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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