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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北宋】司马光 编著


《资治通鉴》凡二百九十四卷 子夜星网站整理编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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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四十三 汉纪三十五


 
  ● 汉纪三十五 〔起柔兆涒滩,尽柔兆敦牂,凡十一年。〕

  ◎ 汉世祖光武皇帝·中之下

  【原文】

  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十二年(丙申 公元36年)

  春,正月,吴汉破公孙述将魏堂、公孙永于鱼涪津,〔〖胡三省注〗续《汉书》曰:犍为郡南安县有鱼涪津,在县北,临大江。南中志曰渔涪津广数百步。涪,音浮。〕遂围武阳。述遣子婿史兴救之,汉迎击,破之,因入犍为界;诸县皆城守。诏汉直取广都,据其心腹。汉乃进军攻广都,拔之,〔〖胡三省注〗武帝元朔二年,置广都县,属蜀郡。〕遣轻骑烧成都市桥。〔〖胡三省注〗贤曰:市桥,即七星桥之一桥也。李膺益州记,冲星桥,旧市桥也,在今成都县西南四里。《水经注》:成都中,两江有七桥,西南石牛门外曰市桥。〕公孙述将帅恐惧,日夜离叛,述虽诛灭其家,犹不能禁。帝必欲降之,又下诏喻述曰:“勿以来歙、岑彭受害自疑,〔〖胡三省注〗二人受害,见上卷上年。歙,许及翻。〕今以时自诣,则宗族完全。诏书手记,不可数得。”述终无降意。

  秋,七月,冯骏拔江州,获田戎。

  【译文】

  ● 汉纪三十五

  ◎ 汉武帝·中之下

  汉光武帝建武十二年(丙申 公元36年)

  春季,正月,吴汉在鱼涪津打败公孙述的将领魏党、公孙永,随后包围武阳县。公孙述派遣女婿史兴救援。吴汉迎击,打败史兴,于是进入犍为郡内。郡内各县都闭城坚守。刘秀命令吴汉径直夺取广都,占据敌人心腹。吴汉于是进军广都,占领该地,又派遣轻骑兵烧毁成都市桥。公孙述的将帅十分恐惧,日夜逃离叛变。尽管公孙述诛杀了叛离逃亡将领的全家,还是不能禁止。刘秀一定要公孙述投降,又一次下诏告诉公孙述说:“不要因来歙、岑彭两个人被害的事而自己疑虑,现在及时投降,家族就可以保全。诏书和亲笔信,不可能屡屡得到。”公孙述始终没有投降的意思。

  秋季,七月,东汉将军冯骏攻陷江州,俘获田戎。

  【原文】


  帝戒吴汉曰:“成都十余万众,不可轻也。但坚据广都,待其来攻,忽与争锋。若不敢来,公转营迫之,须其力疲,乃可击也。”汉乘利,遂自将步骑二万进逼成都;去城十余里,阻江北营,作浮桥,使副将武威将军刘尚将万余人屯于江南,为营相去二十余里。帝闻之大惊,让汉曰:“比敕公千条万端,何意临事勃乱!〔〖胡三省注〗比,毗至翻。千条万端,言详细也。勃,与悖同。〕既轻敌深入,又与尚别营,事有缓急,不复相及。贼若出兵缀公,以大众攻尚,尚破,公即败矣。幸无它者,〔〖胡三省注〗言幸而无他虞,不至败也。〕急引兵还广都。”诏书未到,九月,述果使其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将众十许万,〔〖胡三省注〗十许万者,约言之也。〕分为二十余营,出攻汉,使别将将万余人劫刘尚,令不得相救。汉与大战一日,兵败,走入壁,丰因围之。汉乃召诸将厉之曰:〔〖胡三省注〗厉,勉也。毛晃曰:勉厉之厉,有修饰表起之意。〕“吾与诸君逾越险阻,转战千里,遂深入敌地,至其城下,而今与刘尚二处受围,势既不接,其祸难量;欲潜师就尚于江南,并兵御之。若能同心一力,人自为战,大功可立;如其不然,败必无余。成败之机,在此一举。”诸将皆曰:“诺。”于是飨士秣马,闭营三日不出,乃多树幡旗,使烟火不绝,夜,衔枚引兵与刘尚合军。丰等不觉,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将攻江南。汉悉兵迎战,自旦至晡,〔〖胡三省注〗日加申为晡;奔谟翻。〕遂大破之,斩丰、吉。于是引还广都,留刘尚拒述,具以状上,而深自谴责。帝报曰:“公还广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击公也。〔〖胡三省注〗贤曰:略,犹过也。〕若先攻尚,公从广都五十里悉步骑赴之,适当值其危困,破之必矣!”正是汉与述战于广都、成都之间,八战八克,遂军于其郭中。〔〖胡三省注〗成都郭中也。〕

  臧宫拔绵竹,破涪城,〔〖胡三省注〗涪县,属广汉郡。贤曰:涪城,今鼦竹县。宋白曰:鼦州巴西县本汉涪县。〕斩公孙恢,〔〖胡三省注〗恢,述弟也。〕复攻拨繁、郫,与呈汉会于成都。〔〖胡三省注〗贤曰:繁,县名,属蜀郡。繁,江名,因以为县名,故城在今益州新繁县北。郫,县名,属蜀郡,故城在今益州郫县北。郫,音皮。〕

  【译文】

  刘秀告诫吴汉说:“成都有十余万大军,不能轻视。只可坚守广都,等待敌人来攻,千万不要和敌人一争高下。如果敌人不敢来攻,你就移动军营逼迫他们,等到敌人精疲力尽,才可发起攻击。”而吴汉却乘着胜利,自己率领步、骑兵二万人进逼成都,离城十余里,隔江在北岸扎营,架浮桥,命副将武威将军刘尚率领一万余人在江南屯兵,军营相隔二十余里。刘秀听说以后十分震惊,责备吴汉说:“我不久前告诫你千言万语,怎料想事到临头就乱来!你既然轻敌深入,又和刘尚分别扎营,一旦发生危急,就不再能互相顾及。敌人如果出兵牵制你,用主力攻击刘尚,刘尚失败,你也就失败了。幸而还没有其他变故,你要火速率军返回广都。”诏书还未到达,已进入九月。公孙述果然派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率领军队大约十万人,分成二十余营,攻打吴汉;另派其他将领率领一万余人牵制刘尚,使他不能救援。吴汉大战了一整天,兵败,退回到营垒。谢丰趁机包围。于是吴汉召集将领们,勉励他们说:“我和你们各位越过险阻,转战千里,才深入敌境,进逼城下。可是现在和刘尚分别困在两地,既然不能互相援救,大祸不可估量。我准备悄悄率军到南岸和刘尚会师,合力抵抗敌人。如果能够同心协力,人人全力奋战,可以建立大功业;否则的话,定会一败涂地。成败的关键,在此一举。”将领们都说:“听您的吩咐!”于是犒劳士兵,喂饱战马,关闭营门,三天不出。并多多竖立旌旗,使烟火不断。入夜,吴汉悄悄率领军队与刘尚会合。谢丰等没有发觉。第二天,兵分两路,一路在江北据守,谢丰自己率军进攻江南。吴汉投入所有兵力迎战,从早晨打到下午,大败敌军,斩杀谢丰、袁吉。于是率军返回广都,留下刘尚抗拒公孙述。吴汉把情况一一向刘秀报告,深刻地谴责自己。刘秀回答说:“你回到广都,最恰当不过。公孙述必定不敢绕过刘尚而攻打你。他如果先攻打刘尚,你从广都救援,五十里的路程,出动全部步兵骑兵赶赴,这时正是敌军危险困顿的时候,打败他们是必定的!”自此,吴汉和公孙术在广都和成都之间交战,八战八胜,东汉大军终于进入成都外城。

  臧宫占领绵竹,又攻陷涪城,斩杀公孙恢。又接连攻克繁县、郫县,和吴汉大军在成都会师。

  【原文】


  李通欲避权势,乞骸骨;积二岁,帝乃听上大司空印绶,以特进奉朝请。后有司奏封皇子,帝感通首创大谋,〔〖胡三省注〗事见三十八卷王莽地皇三年。〕即日,封通少子雄为召陵侯。〔〖胡三省注〗召,读与邵同。〕

  公孙述困急,谓延岑曰:“事当奈何!”岑曰:“男儿当死中求生,可坐穷乎!财物易聚耳,不宜有爱。”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余人以配岑。岑于市桥伪建旗帜,鸣鼓挑战,而潜遣奇兵出吴汉军后袭击破汉,汉堕水,缘马尾得出。汉军余七日粮,阴具船,欲遁去。蜀郡太守南阳张堪闻之,〔〖胡三省注〗时成都未破,先署蜀郡太守以招怀蜀人。〕驰往见汉,说述必败,不宜退师之策。汉从之,乃示弱以挑敌。

  冬,十一月,臧宫军咸阳门。〔〖胡三省注〗臧宫传作“咸门”。贤曰:成都城北面东头门。此衍“阳”字。“东”,或作“西”。〕戊寅,述自将数万人攻汉,使延岑拒宫。大战,岑三合三胜,自旦及日中,军士不得食,并疲。汉因使护军高午、唐邯将锐卒数万击之,述兵大乱;高午奔陈刺述,〔〖胡三省注〗陈,读曰阵。刺,七亦翻。〕洞胸堕马,左右舆入城。述以兵属延岑,〔〖胡三省注〗属,之欲翻。〕其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辛巳,吴汉夷述妻子,尽灭公孙氏,并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宫室。帝闻之怒,以谴汉。又让刘尚曰:“城降三日,吏民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尚宗室子孙,尝更吏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放麑、啜羹,二者孰仁?〔〖胡三省注〗韩子曰:孟孙猎得麑,使秦西巴持之。其母随而呼,秦西巴不忍,放而与其母。孟孙怒而逐西巴;既而复之,使傅其子。《战国策》曰:乐羊为将,为魏文侯攻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遗之羹,乐羊坐于幕下而啜之,尽一杯。文侯谓褚师赞曰:“乐羊以我故而食其子之肉。”答曰:“子且食之,其谁不食!”既拔中山,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良失斩将吊民之义也!”

  【译文】

  李通想避开权势,请求退休。过了两年,刘秀才允许他交出大司空的印信绶带,要他以特进身分参加朝会。后来,有关部门上奏章请封皇子爵位,刘秀感念李通首先拥戴他谋划大事功绩,当天,封李通的幼子李雄为召陵侯。

  公孙述危困窘迫,对延岑说:“事情应当怎么办?”延岑说:“男子汉应当死里逃生,怎么能坐着等死?财物容易聚敛,不应爱惜。”于是公孙述散发所有的黄金、绢帛,招募敢死队五千余人分配给延岑。延岑在成都市桥先布疑阵,树立旌旗,擂鼓向东汉军队挑战。同时悄悄派出奇兵绕到吴汉军队的后面,打败吴汉军。吴汉堕马落水,抓着马尾才脱离险境。吴汉的军队只剩下七天用的粮草,秘密准备战船,打算撤退。蜀郡太守南阳人张堪听说以后,火速前往求见吴汉,陈述公孙述必然灭亡、不应退军的策略。吴汉接受他的意见,于是故意示弱,挑动敌人出战。

  冬季,十一月,臧宫进驻成都咸阳门。戊寅(十八日),公孙述亲自率领数万人攻打吴汉,派延岑抗击臧宫。双方展开大战,延岑三战三胜,从早晨打到中午,官兵得不到饭食,全都感到疲劳。吴汉于是派遣护军高午、唐邯率领精锐部队数万人攻打公孙述,公孙述的军队大乱。高午直奔阵前,猛刺公孙述,公孙述胸被刺穿,掉下战马,左右将他抬入城中。公孙述把军队交给延岑,当夜去世。第二天,延岑献城投降。辛巳(二十一日),吴汉诛杀公孙述的妻子儿女,屠杀公孙氏家族,长幼不留。并将延岑灭族,然后纵兵大肆掳掠,焚烧公孙述宫室。刘秀听说以后大怒,因此谴责吴汉。又谴责刘尚说:“成都城投降已经三天,官民都服从归顺。连同孩子和母亲,人口数以万计,一旦纵兵放火,听到的人都会酸鼻掉泪。你是汉宗室子弟,又曾经当过官吏,怎么忍心做出这种事!仰视苍天,俯视大地,比较秦西巴释放小鹿、乐羊吃他儿子的肉羹,这两个人谁仁义?你们真是失掉了斩杀敌将、拯救百姓的道义!”

  【原文】


  初,述征广汉李业为博士,业固称疾不起。〔〖胡三省注〗业,平帝兀始中除为郎,会王莽居摄,以病去官,杜门不应州郡之命。王莽以业为酒士,病不之官,遂隐藏山谷,绝匿名迹。夫既不仕于莽,其肯为述起乎!〕述羞不能致,使大鸿胪尹融奉诏命以劫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不起,赐以毒酒。”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区区之身试于不测之渊乎!朝廷贪慕名德,旷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时珍御,不以忘君;〔〖胡三省注〗珍御,谓食珍之供进者。〕宜上奉知己,下为子孙,身名俱全,不亦优乎!”业乃叹曰:“古人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胡三省注〗《论语》载孔子之言也。〕为此故也。君子见危授命,何乃诱以高位重饵哉!”融曰:“宜呼室家计之。”业曰:“丈夫断之于心久矣,何妻子之为!”遂饮毒而死。述耻有杀贤之名,遣使吊祠,赙赠百匹,业子翚逃,辞不受。〔〖胡三省注〗翚,音晖。〕述又骋巴郡谯玄,〔〖胡三省注〗《姓谱》:曹大夫食采于谯,因氏焉。玄,平帝元始四年为绣衣使者,分行天下,观省风俗。会莽居摄,弃使者车,归家隐遁。〕玄不诣;亦遣使者以毒药劫之,太守自诣玄庐,劝之行,玄曰:“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药。玄子瑛泣血叩头于太守,愿奉家钱千万以赎父死,太守为请,述许之。述又征蜀郡王皓、王嘉,〔〖胡三省注〗平帝时,皓为美阳令,嘉为郎。王莽篡位,并弃官西归。〕恐其不至,先系其妻子,使者谓嘉曰:“速装,妻子可全。”对曰:“犬马犹识主,况于人乎!”〔〖胡三省注〗言身为汉臣,岂不念故主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诛皓家属。王嘉闻而叹曰:“后之哉!”乃对使者伏剑而死。犍为费贻不肯仕述,漆身为癞,阳狂以避之。同郡任永、冯信皆托青盲以辞征命。〔〖胡三省注〗青盲者,其瞳子不精明,不能睹物。任,音壬。〕帝既平蜀,诏赠常少为太常,张隆为光禄勋。〔〖胡三省注〗少、隆死见上卷上年。〕谯玄已卒,祠以中牢,〔〖胡三省注〗师古曰:中牢,即少牢,谓羊、豕也。〕敕所在还其家钱,而表李业之闾。征费贻、任永、冯信,会永、信病卒,独贻仕至合浦太守。〔〖胡三省注〗《郡国志》:合浦郡,在雒阳南九千一百九十一里。〕上以述将程乌、李育有才干,皆擢用之。于是西土咸悦,莫不归心焉。

  【译文】

  当初,公孙述征召广汉人李业当博士,李业坚持说有病而不肯接受。公孙述因不能把李业召来而感到羞耻,派大鸿胪尹融拿着诏书胁迫李业:“你如果接受职位就封公侯,如果不接受职位就赐予毒酒。”尹融解释说:“当今天下分崩离析,谁知道什么是是和非,而敢用区区身体去试探不可测的深渊?朝廷仰慕您的名望品德,给您留下官位,到现在已七年了。四季进贡的山珍美味,不会忘记送给您。您应该上奉知己,下为子孙,性命和名誉都可保全,这样做不是上策吗?”李业于是叹息说:“古人说,危险之邦不进入,混乱之邦不居住,我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君子遇到危险而肯献出生命,为什么竟用高官厚禄引诱呢?”尹融说:“应该叫家人来商量。”李业说:“大丈夫决心断绝仕途已经很久了,为什么要和妻子儿女商量?”于是饮毒酒而死。公孙述耻于背上杀死贤才的名声,派使者吊丧祭祀,赠送一百疋绢帛助丧。李业的儿子李逃跑,推辞不接受。公孙述又聘请巴郡人谯玄,谯玄不接受任命。公孙述也派使者用毒药相威胁。太守亲自到谯玄家拜访,劝他动身,谯玄说:“坚持我的志向,保全我的气节,死又有何遗憾!”于是接受毒药。谯玄的儿子谯瑛痛哭,向太守磕头,情愿捐献家产一千万钱,以赎父亲的死罪。太守为此请示公孙述,公孙述应允。公孙述又征召蜀郡人王皓、王嘉,怕他们不来,先拘捕他们的妻子儿女。使节对王嘉说:“赶快整理行装,妻子儿女可以保全。”王嘉回答说:“狗、马还认识主人,何况人呢?”王皓先自刎而死,使者用首级上报。公孙述大怒,于是诛杀王皓的家属。王嘉听说后叹息说:“我走在后面了!”于是面对使节用剑自杀而死。犍为郡人费贻,不肯做公孙述的官,身涂油漆成为癞疮,假装疯狂以逃避做官。同郡人任永、冯信全都假托患青光眼而辞谢征召。刘秀平定蜀地后,下诏追赠常少为太常,追赠张隆为光禄勋。谯玄已经去世,用羊、猪各一头祭祀,命令当地官府还给他家赎死的钱。在李业家所居地的里门刻石,表彰他的节操。征召费贻、任永、冯信,正巧任永、冯信病逝,只有费贻官至合浦太守。刘秀因公孙述的将领程乌、李育有才干,一齐提拔任用。于是蜀地上下喜悦,百姓无不归顺。

  【原文】


  初,王莽以广汉文齐为益州太守,〔〖胡三省注〗《郡国志》:益州郡,在雒阳西五千五百里。〕齐训农治兵,降集群夷,甚得其和。公孙述时,齐固守拒险,述拘其妻子,许以封侯,齐不降。闻上即位,间道遣使自闻。蜀平,征为镇远将军,封成义侯。

  十二月,辛卯,扬武将军马成行大司空事。

  是岁,参狼羌与诸种寇武都,〔〖胡三省注〗参狼羌,无弋爰剑之后也。爰剑孙邛,将其种人南出赐支河曲之西数千里,其后子孙分别,各自为种:或为氂牛种,越巂羌是也;或为白马种,广汉羌是也;或为参狼种,武都羌是也。爰剑曾孙忍及弟舞留湟中,是为湟中诸种羌。种,章勇翻。〕陇西太守马援击破之,降者万余人,于是陇右清静。援务开恩信,宽以待下,任吏以职,但总大体,而宾客故人日满其门。诸曹时白外事,援辄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胡三省注〗百官志:郡守有丞一人,有诸曹掾、史。有功曹史,主选署功劳;有五官掾,署功曹及诸曹事;其余有议曹、法曹、贼曹、决曹、金曹、仓曹等。掾,俞绢翻。〕颇哀老子,使得遨游。若大姓侵小民,黠吏不从令,此乃太守事耳。”傍县尝有报雠者,吏民惊言羌反,百姓奔入城,狄道长诣门,请闭城发兵。〔〖胡三省注〗贤曰:狄道县,属陇西郡,今兰州县。余据陇西郡治狄道,故得诣门白太守。长,知两翻。〕援时与宾客饮,大笑曰:“虏何敢复犯我!晓狄道长,归守寺舍。〔〖胡三省注〗贤曰:晓,喻也。寺舍,官舍也。〕良怖急者,可床下伏。”后稍定,郡中服之。

  【译文】

  起初,王莽任命广汉人文齐当益州郡太守。文齐劝导农民耕田,训练军队,招降各部夷人,郡内十分和平。公孙述时代,文齐据守险要。公孙述拘捕他的妻子儿女,向他许愿封做侯爵,文齐不肯投降。后来他听说刘秀即位,派人从小路到洛阳,为自己呈上奏章。蜀郡平定后,刘秀征召文齐当镇远将军,封成义侯。

  十二月辛卯(初一),杨武将军马成代理大司空职务。

  这一年,参狼羌部落和其他羌人部落侵犯武都。陇西太守马援,击败羌军,一万余人投降,于是陇右一带平安无事。马援的宗旨是要对人有恩德,讲求信誉,对下宽厚,任用官吏职责分明,自己只总揽大局。因此,宾客故旧每天都挤满大门。各部门主管有时向他报告外面的公事,马援就说:“这是丞、掾分内的事,哪值得麻烦我!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让我能够游乐玩耍。如果豪强大姓侵犯小民,或者狡猾的官吏枉法,这才是太守的事。”邻县曾有人报私仇,官民震惊,传言羌人反叛,百姓跑到城内。狄道县长上门,请求关闭城门征调军队。当时马援正和宾客喝酒,大笑说:“羌人怎么敢再来侵犯我?告诉狄道县长,回去守在官舍,害怕得太厉害的话,可以伏在床底下。”后来,情况逐渐安定,全郡人都佩服马援。

  【原文】


  诏:“边吏力不足战则守,追虏料敌,不拘以逗留法。”〔〖胡三省注〗贤曰:汉法,军行逗留畏譩者斩。追虏或近或远,量敌进退,不拘以军法,直取胜敌为务。〕

  山桑节侯王常、牟平烈侯耿况、东光成侯耿纯皆薨。〔〖胡三省注〗谥法:好廉自克曰节;有功安民曰烈。贺琛曰:佐相克终曰成;惇庞淳固曰成。〕况疾病,乘舆数自临幸,复以弇弟广、举并为中郎将。弇兄弟六人〔〖胡三省注〗弇、舒、国、广、举、霸,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医药,〔〖胡三省注〗省,悉景翻。〕当世以为荣。

  卢芳与匈奴、乌桓连兵,数寇边。帝遣骠骑大将军杜茂等将兵镇守北边,治飞狐道,〔〖胡三省注〗治飞狐道以通赵、魏应援北边之兵。〕筑亭障,修烽燧,凡与匈奴、乌桓大小数十百战,终不能克。

  上诏窦融与五郡太守入朝。融等奉诏而行,官属宾客相随,驾乘千余两,马牛羊被野。〔〖胡三省注〗乘,绳证翻。两,音亮。被,皮义翻。〕既至,诣城门,上印绶。诏遣使者还侯印绶,引见,赏赐恩宠,倾动京师。寻拜融冀州牧。〔〖胡三省注〗冀州部魏郡、钜鹿、常山、中山、信都、河间、清河、赵国、勃海。〕又以梁统为太中大夫,姑臧长孔奋为武都郡丞。姑臧在河西最为富饶,〔〖胡三省注〗姑臧县,属武威郡。刘昫曰:姑臧县,秦月氏戎所处,匈奴名盖藏城,语讹为姑臧城。长,知两翻。〕天下未定,士多不修检操,居县者不盈数月,辄致丰积;奋在职四年,力行清洁,为众人所笑,以为身处脂膏不能自润。〔〖胡三省注〗《说文》:戴角者脂,无角者膏。处,昌吕翻。〕及从融入朝,诸守、令财货连毂,弥竟川泽;〔〖胡三省注〗毂,户谷翻。〕唯奋无资,单车就路,帝以是赏之。

  帝以睢阳令任延为武威太守,〔〖胡三省注〗睢,音虽。任,音壬。〕帝亲见,戒之曰:“善事上官,无失名誉。”延对曰:“臣闻忠臣不和,和臣不忠。〔〖胡三省注〗《考异》曰:延传作“忠臣不私,私臣不忠”,按高峻小史作“忠臣不和,和臣不忠”,意思为长,又与上语相应。今从之。〕履正奉公,臣子之节;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胡三省注〗曲礼曰:毋雷同。郑氏注曰:雷之发声,物无不同时应者;人之言当各由己,不当然也。〕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诏。”帝叹息曰:“卿言是也!”

  【译文】

  刘秀下诏:“边疆官吏如果没有力量交战就采取守势;追击敌人时要估量敌人的情况,或远或近,不要拘泥于军法中的‘逗留法’。”

  山桑节侯王常、牟平烈侯耿况、东光成侯耿纯都已去世。耿况患病时,刘秀好几次亲自探望,又任命耿弇的弟弟耿广、耿举同时担任中郎将。耿弇兄弟六人,全都身佩青紫色印信绶带,在病榻前控视、侍奉汤药,当世认为是荣耀。

  卢芳和匈奴、乌桓的军队联合,多次侵犯边境。刘秀派遣骠骑大将军杜茂等率军镇守北方边境,整修飞狐道,修筑碉堡,建造烽火台。和匈奴、乌桓大大小小共打了数十上百次战斗,始终不能取胜。

  刘秀诏令窦融和五郡太守到京都洛阳朝见。窦融等接到诏令后动身前往,官属和兵客跟随,车队有一千多辆,马牛羊遍野。到达以后,窦融前往城门,奉上印信绶带。刘秀下诏派使者发还侯爵印信绶带。接见窦融,对他的赏赐恩宠轰动了洛阳。不久,刘秀任命窦融当冀州牧。又任命梁统当太中大夫,姑臧县长孔奋当武都郡丞。姑臧县在河西是最富饶的地方,当时全国还未平定,士人多不检点,没有节操,在县长的位置上不满几个月就积累起大量财富。孔奋在职四年,行为清正廉洁,被众人所讥笑,认为他身在油脂之中却不能滋润自己。等到跟随窦融到京都洛阳,各郡守、县令的钱财货物装了一车又一车,布满平川洼泽,唯独孔奋没有财产,只乘一辆车上路。刘秀因此奖赏他。

  刘秀任命睢阳县令任廷当武威太守。刘秀亲自召见,告诫他说:“好好侍奉长官,不要丢掉名誉。”任延回答说:“我听说忠诚的臣子与人不和睦,与人和睦的臣子不忠诚。履行正道,奉公守法,是臣子的节操。如果下级对上级随声附和,那不是陛下的福分。陛下说要好好侍奉长官,我不敢接受。”刘秀叹息说:“你说得对呀!”

  【原文】


  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十三年(丁酉 公元37年)

  春,正月,庚申,大司徒侯霸薨。

  戊子,诏曰:“郡国献异味,其令太官勿复受!〔〖胡三省注〗百官志、太官令一人,秩六百石,掌御膳饮食。复,扶又翻。〕远方口实所以荐宗庙,自如旧制。”〔〖胡三省注〗《汉官仪》曰:口实,膳羞之事也。〕时异国有献名马者,日行千里,又进宝剑,价直百金。诏以剑赐骑士,马驾鼓车。〔〖胡三省注〗《舆服志》:乘舆法驾后有金钲、黄钺、黄门鼓车。〕上雅不喜听音乐,手不持珠玉,尝出猎,车驾夜还,上东门候汝南郅恽拒关不开。〔〖胡三省注〗贤曰:上东门,洛阳城东面北头门也。恽,于粉翻。〕上令从者见面于门间,恽曰:“火明辽远。”遂不受诏。上乃回,从东中门入。〔〖胡三省注〗贤曰:东面中门也。〕明日,恽上书谏曰:“昔文王不敢槃于游田,以万民惟正之供。〔〖胡三省注〗《尚书》无逸之辞。槃,乐也。〕而陛下远猎山林,夜以继昼,其如社稷宗庙何!”书奏,赐恽布百匹,贬东中门候为参封尉。〔〖胡三省注〗雒阳十二城门,每门候一人,秩六百石。参封县,属琅邪郡。〕

  二月,遣捕虏将军马武屯虖沱河以备匈奴。〔〖胡三省注〗虖,读曰呼。〕

  【译文】

  汉光武帝建武十三年(丁酉 公元37年)

  春季,正月庚申(初一),大司徒侯霸去世。

  戊子(二十九日),刘秀下诏:“各郡、封国进贡山珍海味,太官不能再接受。远方进献祭祀宗庙食物,则依照旧例。”当时外国有进献良马的,可日行千里;又有人进献宝剑,价值一百两黄金。刘秀下诏,把宝剑赏赐给骑士,让良马去驾皇家的鼓车。刘秀平素不喜欢听音乐,手不持珍珠宝玉。有一次外出打猎,车驾夜里返回,上东门候汝南人郅恽拒绝开门。刘秀命随从在门缝间和郅恽见面,郅恽说:“灯火太远,看不清是谁。”于是不接受诏命。刘秀只好返回,从东中门进城。第二天,郅恽上书规劝说:“从前,周文王不敢沉溺于狩猎,全身心地为万民服务。可是陛下远到山林中打猎,夜以继日,这对社稷和宗庙有什么好处呢?”奏章呈上后,刘秀赏赐郅恽一百匹布,贬逐东中门候当参封县尉。

  二月,刘秀派遣捕虏将军马武屯军滹沱河,以防备匈奴。

  【原文】


  卢芳攻云中,久不下。其将随昱留守九原,欲胁芳来降;芳知之,与十余骑亡入匈奴,其众尽归随昱,昱乃诣阙降。诏拜昱五原太守,封镌胡侯。〔〖胡三省注〗镌,子全翻。〕

  朱祜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丙辰,诏长沙王兴、真定王得、河间王邵、中山王茂皆降爵为侯。〔〖胡三省注〗高帝封诸侯王,其子孙无有与汉俱存亡者。文帝封梁王、城阳、菑川,景帝封河间、长沙、中山、常山、昭帝封广阳、广陵、高密,此数国至王莽篡汉而废。但封长沙、真定、河间、中山者,与帝同出于景帝也。长沙,舂陵之大宗;真定,常山王宪之后改封者,今复降篾为侯,以服属已疏也。〕丁巳,以赵王良为赵公,太原王章为齐公,鲁王兴为鲁公。〔〖胡三省注〗良,帝叔父;章、兴,帝兄子也。〕是时,宗室及绝国封侯者凡一百三十七人。富平侯张纯,安世之四世孙也,历王莽世,以孰谨守约保全前封;建武初,先来诣阙,为侯如故。于是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复国。”上曰:“张纯宿卫十有余年,其勿废!”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胡三省注〗贤曰:武始县,属魏郡;富平县,属平原郡。〕

  庚午,以绍嘉公孔安为宋公,承休公姬常为卫公。〔〖胡三省注〗平帝元始四年,改绍嘉公曰宋公,承休公曰郑公,今又改郑曰卫。〕

  三月,辛未,以沛郡太守韩歆为大司徒。〔〖胡三省注〗《郡国志》,沛郡在雒阳东南一千二百里。〕

  丙子,行大司空马成复为扬武将军。

  【译文】

  卢芳进攻云中,久攻不下。卢芳的将领随昱在九原留守,想胁迫卢芳投降东汉。卢芳得知后,与十余名骑兵卫士逃入匈奴地区。卢芳的部众全都属随昱所有,随昱于是到洛阳投降。刘秀下诏,任命随昱当五原太守,封为镌胡侯。

  朱祜上奏章说:“古时候,臣子受封,不是直系皇族,不封王爵。”丙辰(二十七日),刘秀下诏,长沙王刘兴、真定王刘得、河间王刘邵、中山王刘茂,都降爵为侯。丁巳(二十八日),改封赵王刘良为赵公,太原王刘章为齐公,鲁王刘兴为鲁公。这时,刘氏皇族以及原封国撤销而由后世继承爵位的,共一百三十七人。富平侯张纯,是张安世的四世孙,曾经历王莽时代,因敦厚谨慎守法而能保全爵位。建武初年,张纯先来归附,照旧为侯。现在主管部门上奏:“侯爵中除非刘姓宗室,不应恢复封国。”刘秀说:“张纯在宫禁中值宿警卫已十余年,不要废除。”改封为武始侯,封地为富平县的一半。

  庚午(疑误),封绍嘉公孔安为宋公,承休公姬常为卫公。

  三月辛未(十二日),刘秀任命沛郡太守韩歆当大司徒。

  丙子(十七日),代理大司空职务的马成又担任杨武将军。

  【原文】


  吴汉自蜀振旅而还,至宛,诏过家上冢,赐谷二万斛;夏四月,至京师。于是大飨将士,功臣增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泽封者四十五人。定封邓禹为高密侯,食四县;〔〖胡三省注〗禹食昌安、夷安、淳于、高密四县。贤曰:高密,国名,今密州县。余据西汉以高密为王国,东汉为侯国,属北海国,贤所云盖侯国也。〕李通为固始侯,贾复为胶东侯,食六县;〔〖胡三省注〗固始侯国,属汝南郡;故寝县也,帝更名。《史记正义》曰:孙叔敖以寝丘土寝薄,取为封邑。李通又慕叔敖受邑,光武嘉之,改名困始。胶东,西汉以为王国,帝以为侯国,并属北海,食郁秩、壮武、下密、即墨、挺胡、观阳,凡六县。〕余各有差。已殁者益封其子孙,或更封支庶。

  帝在兵间久,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自陇、蜀平后,非警急,未尝复言军旅。皇太子尝问攻战之事,帝曰:“昔卫灵公问陈,孔子不对。〔〖胡三省注〗《论语》: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陈,读曰阵。〕此非尔所及。”邓禹、贾复知帝偃干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拥众京师,乃去甲兵,敦儒学。帝亦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职为过,〔〖胡三省注〗恐其以职事有过而失爵邑也。〕遂罢左、右将军官。耿弇等亦上大将军、将军印绶,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进,奉朝请。

  邓禹内行淳备,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艺,修整闺门,教养子孙,皆可以为后世法,资用国邑,不修产利。〔〖胡三省注〗凡用度皆资于国邑,不事生产、作业及营利也。〕

  贾复为人刚毅方直,多大节,既还私第,阖门养威重。朱祜等荐复宜为宰相,帝方以吏事责三公,故功臣并不用。是时,列侯唯高密、固始、胶东三侯与公卿参议国家大事,恩遇甚厚。帝虽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胡三省注〗回容,犹今言回护也。贤曰:回,曲也,曲法以容也。〕宥其小失。远方贡珍甘,必先遍赐诸侯,而太官无余,故皆保其福禄,无诛谴者。

  【译文】

  吴汉从蜀地整军返回,到达宛城。刘秀下诏,准许他到家乡祭祀祖坟,赐谷二万斛。夏季,四月,吴汉回到洛阳。于是刘秀举行盛大宴会犒赏将士。有功之臣封土调整增加的,共计三百六十五人。外戚及加恩分封的,有四十五人。封邓禹为高密侯,辖地四个县。封李通为固始侯、贾复为胶东侯,辖地都是六个县。其他侯爵的封地各有等差。对已经死去的,加封他的子孙,或改封其宗族旁支。

  刘秀在军旅中时间很长,厌倦战争,而且知道天下百姓疲惫贫困,渴望休息。自从陇、蜀平定之后,除非有危险紧急的情况,未曾再谈论军事。皇太子曾向他请教打仗的事,刘秀说:“从前卫灵公请教战争的事,孔子不肯答复。这不是你应该问的。”邓禹、贾复知道刘秀决定放下武器,用礼乐教化进行统治,不愿功臣们身在洛阳而拥有重兵,于是二人交出军权,潜心研究儒家经典。刘秀也考虑到功臣们今后的去向,想保全他们的爵位和封地,不让他们因为职务而有过失,于是撤销左将军、右将军的官职。耿弇等也交出大将军、将军的印信绶带,全都以侯爵的身份离开朝廷,回到自己的宅第。他们被加以特进之衔,定期参加朝会。

  邓禹性格敦厚,有十三个儿子,让他们各自研习一种技能。他治家的严谨,对子孙的教育,都可以作为后世效法的榜样。家里的开支取自封地的收入,不从其他产业营利。

  贾复刚毅正直,有大节。回到宅第以后,关起门来修身养性。朱祜等举荐贾复,认为他适宜做宰相,而刘秀正责成三公整顿官吏制度,所以一律不任用功臣。这时,侯爵中只有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三人和三公九卿一起议论国家大事,恩宠特别深厚。刘秀虽然控制功臣,但往往能维护包容他们,原谅他们的小过失。远方进贡珍味美食,一定先赏赐所有诸侯,而太官都没有多余的,因此功臣全都保持他们的爵位财产,没有被诛杀或谴退的。

  【原文】


  益州传送公孙述瞽师、郊庙乐器、葆车、舆辇,于是法物始备。〔〖胡三省注〗贤曰:瞽,无目之人也,为乐师,取其无所见,于音审也。郊庙之器,樽彝之属也。乐器,钟磬之属也。葆车,谓上建羽葆也;合聚五采羽,名为葆。孔颖达曰:羽葆者,以鸟羽注于柄头如盖,谓之羽葆,谓盖也。舆者,车之总名也。辇者,驾人以行。法物,谓大驾卤簿仪式也。时草创未暇,今得之始备。余谓法物,即上乐器、葆车、舆辇之类。传,直恋翻。〕时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书调役,务从简寡,至乃十存一焉。

  甲寅,以冀州牧窦融为大司空。融自以非旧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会进见,容貌辞气,卑恭已甚,帝以此愈亲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数辞爵位,上疏曰:“臣融有子,朝夕教导以经艺,不令观天文,见谶记,诚欲令恭肃畏事,恂恂守道,不愿其有才能,何况乃当传以连城广土,享故诸侯王国哉!”因复请间求见,帝不许。后朝罢,逡巡席后,〔〖胡三省注〗逡巡,郤退貌。〕帝知欲有让,遂使左右传出。〔〖胡三省注〗传旨使融出也。〕它日会见,迎诏融曰:“日者知公欲让职还土,〔〖胡三省注〗贤曰:日者,犹往日也。〕故命公暑热且自便。今相见,宜论它事,勿得复言。”融不敢重陈请。

  五月,匈奴寇河东。

  【译文】

  益州把公孙述的盲人乐师、祭祀用的乐器、用五采羽毛编成篷盖的车,以及帝王后妃专用的各种车辆等,送到洛阳,于是帝王仪仗所用的器物才开始完备。当时战事已经平息,天下少事,各种公文的往来和差役的调遣,力求从简从少,只有从前的十分之一。

  甲寅(疑误),刘秀任命冀州牧窦融当大司空。窦融因自己不是刘秀的旧臣,一旦入朝,官位在那些功臣之上,所以朝会晋见,神情和言辞都十分卑谦,刘秀因此更加亲近厚待他。窦融小心翼翼,内心却总是不安,几次请求辞去官职和爵位。他上书说:“我有儿子,每天早晚用儒家经典教导他。不让他学习天文,不准他研究预知祸福的谶记,只想让他恭敬怕事,恪守正道,不愿他有才能,何况竟要把连接几个城市的广大土地传给他,让他享受继承诸侯王国呢!”因此又请求单独晋见刘秀。刘秀不准。后来,有一次朝会完毕,窦融在席位后面徘徊,刘秀知道他要谈辞职的事,就让左右传旨催他离开。几天以后,有一天刘秀见到窦融,对他说:“那天,我知道你要辞职,归还封土,所以让左右告诉你,天气太热,暂且去自己凉快一下。今天见面,应当谈论别的事,不能再说辞职。”于是窦融不敢再提这件事。

  五月,匈奴侵犯河东郡。

  【原文】


  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十四年(戊戌 公元38年)

  夏,邛谷王任贵遣使上三年计,即授越巂太守。〔〖胡三省注〗《郡国志》:越巂郡,在雒阳西四千八百里。巂,音髓。邛,渠容翻。任,音壬。上,时掌翻。〕

  秋,会稽大疫。〔〖胡三省注〗《郡国志》:会稽郡,在雒阳东三千八百里。会,古外翻。〕

  莎车王贤、鄯善王安皆遣使奉献。〔〖按〗“莎”前或有“冬”字。》〕西域苦匈奴重敛,皆愿属汉,复置都护;上以中国新定,不许。

  【译文】

  汉光武帝建武十四年(戊戌 公元38年)

  夏季,邛王任贵派使者呈递三年的计簿,报告人口、赋税、治安等情况。刘秀任命任贵当越太守。

  秋季,会稽郡瘟疫流行。

  莎车王贤、鄯善王安都派使者进贡。西域各国被匈奴的大量征敛所苦,都愿归属汉朝,愿朝廷重新设置都护。刘秀因为中原刚刚平定,不肯应许。

  【原文】


  太中大夫梁统上疏曰:“臣窃见元帝初元五年,轻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轻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自是以后,著为常准,故人轻犯法,吏易杀人。臣闻立君之道,仁义为主,仁者爱人,义者正理。爱人以除残为务,正理以去乱为心;刑罚在衷,无取于轻。〔〖胡三省注〗衷,中心;适也。〕高帝受命,约令定律,诚得其宜,〔〖胡三省注〗高帝入关,约法三章,后萧何定律九章。〕文帝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胡三省注〗文帝元年,除数孥相坐法;十三年,除肉刑。〕自余皆率由旧章。至哀、平继体,即位日浅,听断尚寡。丞相王嘉轻为穿凿,亏除先帝旧约成律,〔〖胡三省注〗按嘉傅及《刑法志》并无其事,统与嘉时代相接,所引固不妄矣,但班固略而不载也。〕数年之间百有余事,或不便于理,或不厌民心,谨表其尤害于体者,傅奏于左。〔〖胡三省注〗体,政体也。傅,音附。〕愿陛下宣诏有司,详择其善,定不易之典。”事下公卿。光禄勋杜林奏曰:“大汉初兴,蠲除苛政,海内欢欣;及至其后,渐以滋章。〔〖胡三省注〗孝子曰:法令滋章,盗贼多有。〕果桃菜茹之馈,集以成赃,小事无妨于义,以为大戮。至于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为敝弥深。〔〖胡三省注〗贤曰:遁,犹回避也。前书曰:上下相匿,以文避法焉。〕臣愚以为宜如旧制,不合翻移。”统复上言曰:“臣之所奏,非曰严刑。《经》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胡三省注〗《尚书》吕刑之言。〕衷之为言,不轻不重之谓也。自高祖至于孝宣,海内称治,至初元、建平而盗贼浸多,皆刑罚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观之,则刑轻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轨,而害及良善也!”事寝,不报。

  【译文】

  太中大夫梁统上书说:“我看到,元帝初元五年,死罪减刑的有三十四件。哀帝建平元年,死罪减刑的有八十一件,其中四十二件是亲手杀人,而作减死一等判决。从此以后,成为惯例,所以人们轻率犯法,官吏轻视杀人。我听说做君主的道义,是以仁义为主。仁是爱人,义是坚持原则。爱人就要以除暴为目的,坚持原则就要以消灭祸乱为中心。设置刑罚在于适中,不能偏轻。高祖承受天命,制订法令,确实都很恰当。文帝只取消了肉刑和连坐法,其余全都遵循旧制。到哀帝、平帝继位,在位时间短,处理案子还很少。丞相王嘉轻率地穿凿附会,删减先辈君王的既定法律规章,几年之间有一百余件事,有的不合道理,有的不得民心。我谨把其中对大体为害最严重的,附在后边,向您陈奏。希望陛下命令主管部门,仔细选择好的律条,制订一部不容更改的法典。”刘秀把梁统的奏章交给公卿讨论。光禄勋杜林上奏说:“汉朝初兴时,废除苛政,四海之内欢欣鼓舞。等到以后,法令逐渐增多,连果桃、菜蔬之类的馈赠,都集中起来成为赃物。小的事不妨害大义,也要判处死刑。以至于发展到有法不禁,有令不止,上下互相掩护逃避,弊病更加严重。我认为应沿袭原有的法令条文,不宜于重新制订修改。”梁统又上奏说:“我所奏请的,并不是说要有严刑峻法。《书经》上说:‘治理百姓,刑法要适中。’适中的意思是不轻也不重。从高祖到宣帝,天下被称为治平,到元帝、哀帝时,盗贼渐渐增多,都是因为刑罚不适中,愚昧的人轻视犯法所造成的。由此看来,减轻刑罚的作法,反而酿成大祸。对奸诈不轨的人施恩,就是伤害善良的人。”这件事情被搁置,没有再交付讨论。

  【原文】


  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十五年(己亥 公元39年)

  春,正月,辛丑,大司徒韩歆免。歆好直言,无隐讳,帝每不能容。歆于上前证岁将饥凶,指天画地,言甚刚切,故坐免归田里。帝犹不释,复遣使宣诏责之;歆及子婴皆自杀。歆素有重名,死非其罪,众多不厌;帝乃追赐钱谷,以成礼葬之。〔〖胡三省注〗贤曰:成礼,具礼也;言不以非命而降其葬礼。〕

  臣光曰:昔高宗命说曰:“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胡三省注〗说,傅说也,音悦。孔安国曰:如服药必瞑眩极,其病乃除,欲其出切言以自警。陆德明音瞑,莫遍翻。眩,玄遍翻;徐:又呼县翻。瞑眩,困极也。〖按〗殷商王武丁的大宰相。〕夫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国家之福也。是以人君夙夜求之,唯惧弗得闻。惜乎,以光武之世而韩歆用直谏死,岂不为仁明之累哉!

  丁未,有星孛于昴。〔〖胡三省注〗昴七星,西方之宿也,主狱事;又为旄头,胡星也。昴、毕间为天街,黄道之所经也。孛,蒲内翻。〕

  以汝南太守欧阳歙为大司徒。〔〖胡三省注〗《郡国志》:汝南郡,在雒阳南六百五十里。歙,许及翻。〕

  【译文】

  汉光武帝建武十五年(己亥 公元39年)

  春季,正月辛丑(二十三日),免去大司徒韩歆的职务。韩歆性格刚直,说话不隐讳,刘秀往往不能容忍。韩歆在刘秀面前有根有据地说天下将有严重的饥馑荒年出现,并指天划地,言辞非常激烈,因此被免职,回归故里。韩歆走后,刘秀仍然不能消气,又派使者宣读诏书责备他。韩歆和儿子韩婴全都自杀。韩歆平素享有重名,无罪被逼死,人多不服,刘秀于是追赠钱谷,以完整的礼仪安葬他。

  臣司马光曰:从前,商王武丁对傅说说:“如果药物不能使人感到昏眩,疾病就不能痊愈。”激烈直率的话,对臣子不利,却是国家的福分。所以君王日夜寻求这样的话,唯恐听不到。可惜呵,在光武帝时代,韩韵竟因直言进谏而死,岂不是仁义圣明的缺欠吗!

  丁未(二十九日),有异星出现在昴宿。

  刘秀任命汝南太守欧阳歙当大司徒。

  【原文】


  匈奴寇钞日盛,州郡不能禁。二月,遣吴汉率马成、马武等北击匈奴,徙雁门、代郡、上谷吏民六万余口置居庸、常山关以东,以避胡寇。〔〖胡三省注〗《郡国志》:雁门郡,在雒阳北一千五百里。代郡,在雒阳东北一千五百里。前书曰:“代郡有常山关。上谷郡居庸县有关。〕匈奴左部遂复转居塞内,朝廷患之,增缘边兵,部数千人。〔〖胡三省注〗每部各数千人也。〕

  夏,四月,丁巳,封皇子辅为右翊公,英为楚公,阳为东海公,康为济南公,苍为东平公,延为淮阳公,荆为山阳公,衡为临淮公,焉为左翊公,京为琅邪公。〔〖胡三省注〗邪,音耶。〕癸丑,追谥兄縯为齐武公,兄仲为鲁哀公。帝感縯功业不就,〔〖胡三省注〗事见三十九卷更始元年。〕抚育二子章、兴,恩爱甚笃。以其少贵,欲令亲吏事,使章试守平阴令,兴缑氏令。〔〖胡三省注〗平阴、缑氏二县,皆属河南尹。缑,工侯翻。〕其后章迁梁郡太守,〔〖胡三省注〗梁郡,在雒阳东南八百本十里。〕兴迁弘农太守。〔〖胡三省注〗《郡国志》:弘农郡,在雒阳西南四百五十里。〕

  【译文】

  匈奴的侵扰掠夺一天比一天厉害,州、郡无力禁止。二月,派遣吴汉率领马成、马武等北上打击匈奴。迁徙雁门郡、代郡、上谷郡的官民六万余人,安置到居庸关、常山关以东,以避开匈奴的骚扰。匈奴左部于是又转移到边塞以内居住。朝廷为此担忧,在边塞增派武装部队,每个据点达数千人。

  夏季,四月丁巳(十一日),刘秀封皇子刘辅为右翊公,刘英为楚公,刘阳为东海公,刘康为济南公,刘苍为东平公,刘延为淮阳公,刘荆为山阳公,刘衡为临淮公,刘焉为左翊公,刘京为琅邪公。癸丑(十七日),刘秀追封大哥刘縯为齐武公,二哥刘仲为鲁哀公。刘秀感念大哥刘功业未成。抚育刘縯的两个儿子刘章、刘兴,十分宠爱。因为他们年轻而地位尊贵,想让他们亲身体验了解行政事务,派刘章暂时代理平阴县令,刘兴暂时代理缑氏县令。后来刘章升任梁郡太守,刘兴升任弘农太守。

  【原文】


  帝以天下垦田多不以实自占,又户口、年纪互有增减,乃诏下州郡检核。〔〖胡三省注〗核者,考其实也。下,户稼翻。〕于是刺史、太守多为诈巧,苟以度田为名,聚民田中,并度庐屋、里落,民遮道啼呼;或优饶豪右,侵刻赢弱。

  时诸郡各遣使奏事,帝见陈留吏牍上有书,视之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胡三省注〗宋白曰:汉割秦南阳、河南二郡之西境置弘农郡,义取弘大农桑为名。〕帝诘吏由趣,〔〖胡三省注〗由,从也,问是书之所从来也。趣,向也,问是书之意,其所向为何如也。〕吏不肯服,抵言“于长奉街上得之”,〔〖胡三省注〗抵,欺也。贤曰:长寿街在雒阳城中。〕帝怒。时东海公阳年十二,在幄后言曰:“吏受郡敕,〔〖胡三省注〗敕,教戒也。〕当欲以垦田相方耳。”〔〖胡三省注〗敕,教也,戒也。相方,求问其垦田之数以相比也。〕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对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准。”帝令虎贲将诘问吏,〔〖胡三省注〗虎贲将,虎贲中郎将也。将,即亮翻。〕吏乃实首服,如东海公对。上由是益奇爱阳。〔〖胡三省注〗为立阳为太子张本。〕遣谒者考实二千石长吏阿枉不平者。

  冬,十一月,甲戌,大司徒歙坐前为汝南太守,度田不实,赃罪千余万,下狱。歙世授《尚书》,八世为博士,〔〖胡三省注〗自欧阳生传伏生《尚书》,至歙八世,皆为博士。〕诸生守阙为歙求哀者千余人,至有自髡剔者。〔〖胡三省注〗毛晃曰:剃发曰髡,尽及身毛曰剔。〕平原礼震,年十七,〔〖胡三省注〗礼,姓也。《左传》,卫有大夫礼孔。〕求代歙死。帝竟不赦,歙死狱中。

  【译文】

  刘秀因为全国的耕地面积自行申报,多不据实,并且户口、年龄都有增减,于是下诏,令各州郡进行检查核实。当时州刺史、郡太守多行诡诈,投机取巧,他们胡乱地以丈量土地为名,把农民聚集到田中,连房屋、乡里村落也一并丈量,百姓挡在道路上啼哭呼喊;有的官吏优待豪强,侵害苛待贫弱的百姓。

  当时各郡各自派使者呈递奏章,刘秀发现陈留郡官吏的简牍上面有字,看到上面写的是:“颍川、弘农可以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刘秀责问陈留的官吏是怎么回事,官吏不肯承认,抵赖说“是在长寿街上捡到的。”刘秀大怒。当时东海公刘阳只有十二岁,在帐子后面说:“那是官吏接受郡守下的指令,将要同其他郡丈量土地的情况作比较。”刘秀说:“既然这样,为什么说河南、南阳不可问?”刘阳回答说:“河南是京都,有很多陛下亲近的臣僚;南阳是陛下的故乡,有很多皇亲国戚。他们的田地住宅都超过规定,不能做标准。”刘秀命虎贲中郎将责问陈留官吏,那个官吏才据实承认,正像东海公刘阳所回答的一样。刘秀于是更加喜爱刘阳。认为他不同寻常。刘秀派遣谒者对二千石官员中循私枉法的行为进行考察核实。

  冬季,十一月甲戌(初一),有大司徒欧阳歙因先前在汝南太守任内丈量土地作弊,获赃款一千余万,被逮捕下狱。欧阳歙家世代教授《尚书》,有八代人是博士。学生门徒守在宫门外替欧阳歙求情的有一千余人,甚至有人把自己的头发剃掉,自处髡刑。平原人礼震才十七岁,请求替欧阳歙去死。刘秀终究未赦免,欧阳歙死在狱中。

  【原文】


  十二月,庚午,以关内侯戴涉为大司徒。

  卢芳自匈奴复入居高柳。

  是岁,骠骑大将军杜茂坐使军吏杀人,免。使扬武将军马成代茂,缮治障塞,十里一候,以备匈奴。使骑都尉张堪领杜茂营,击破匈奴于高柳。〔〖胡三省注〗杜佑曰:云州,治云中县,县界有高柳城。阚駰曰:高柳,在狋氏县北百三十里。郦道元曰:高柳县故城,旧代郡治。高柳在代中,其山重峦叠巘,霞举云高,连山隐隐,东出辽塞。〕拜堪渔阳太守。堪视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劝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无附枝,麦秀两歧。张君为政,乐不可支!”〔〖胡三省注〗蚕月既采桑,斫去繁枝,留其特长者,则来年桑叶茂盛。麦率一茎一穗,罕有两岐者,故以为瑞。〕

  安平侯盖延薨。

  交趾麊泠县雒将女子征侧,甚雄勇,〔〖胡三省注〗师古曰:麊泠,音麋零。交州外域记曰:交趾昔未有郡县之时,土地有雒田,民垦食其田,因名为雒民,设雒王、雒侯,主诸郡县。县有雒将,铜印青绶。宋白曰:峰州,汉麊泠县地。〕交趾太守苏定以法绳之,征侧忿怨。

  【译文】

  十二月庚午(二十七日),刘秀任命关内侯戴涉当大司徒。

  卢芳从匈奴地区又返回内地,住在高柳。

  这年,骠骑大将军杜茂因指使军官杀人而被免职。命杨武将军马成代替杜茂的职务。马成修缮要塞,每隔十里有一个烽燧,以防备匈奴进犯。刘秀命骑都尉张堪率领杜茂的部队,在高柳击败匈奴。任命张堪为渔阳太守。张堪任职八年,匈奴不敢进犯边塞。他鼓励百姓从事农业生产,使他们生活富足。百姓用歌颂他:“桑树无繁枝,麦子两穗多,张君当太守,百姓真安乐。”

  安平侯盖延去世。

  交趾麊泠县雒将的女儿征侧,十分层悍勇猛。交趾太守苏定用法律约束她,征侧怨恨。

  【原文】


  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十六年(庚子 公元40年)

  春,二月,征侧与其妹征贰反,九真、日南、合浦蛮俚皆应之,〔〖胡三省注〗《郡国志》:日南郡,秦象郡地,在雒阳南万三千四百里。贤曰:俚,蛮之别号,今呼为俚人。未白曰:爱州,汉九真郡,治胥浦县。驩州,汉日南郡,治朱吾县。〕凡略六十五城,自立为王,都麊泠。交趾剌史及诸太守仅得自守。

  三月,辛丑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河南尹张伋及诸郡守十余人皆坐度田不实,下狱死。后上从容谓虎贲中郎将马援曰:〔〖胡三省注〗武帝置期门郎,掌执兵送从;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虎贲郎,置中郎将。《汉仪》:虎贲骑,鹖冠,虎文单衣。度,徒洛翻。从,千容翻。贲,章奔。〕“吾甚恨前杀守、相多也!”对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复生也!”上大笑。

  【译文】

  汉光武帝建武十六年(庚子 公元40年)

  春季,二月,征侧和她的妹妹征贰反叛。九真、日南,合浦的蛮人全都起来响应,共攻占六十五个城。征侧自立为王,建都麊泠。交趾郡刺史和各郡太守仅能自守。

  三月,辛丑晦(三十日),出现日食。

  秋季,九月,河南尹张伋和各郡太守十余人,都因丈量土地中作弊,被逮捕入狱处死。后来,刘秀语气和缓地对虎贲中郎将马援说:“我十分悔恨先前杀了很多太守和相。”马援回答说:“他们的死和罪过相当,有什么多不多呢?只是已经死了的人,不能再复生了。”刘秀大笑。

  【原文】


  郡国群盗处处并起,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青、徐、幽、冀四州尤甚。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国,听群盗自相纠擿,〔〖胡三省注〗贤曰:擿,犹发也,他狄翻。〕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吏虽逗留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禽讨为效。其牧守令长坐界内有盗贼而不收捕者,又以畏愞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胡三省注〗贤曰:委守,谓弃其所守也。负,罪负心。譩,而恋翻,又奴乱翻。〕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唯蔽匿者乃罪之。于是更相追捕,贼并解散,徙其魁帅于它郡,赋田受禀,〔〖胡三省注〗稟,给也。帅,所类翻。〕使安生业。自是牛马放牧不收,邑门不闭。

  卢芳与闵堪使使请降,帝立芳为代王,堪为代相,赐缯二万匹,因使和集匈奴。芳上疏谢,自陈思望阙庭;诏报芳朝明年正月。

  初,匈奴闻汉购求芳,贪得财帛,故遣芳还降。既而芳以自归为功,不称匈奴所遣,单于复耻言其计,故赏遂不行。由是大恨,入寇尤深。

  马援奏,宜如旧铸五铢钱,〔〖胡三省注〗废五铢钱事见三十七卷王莽始建国元年。〕上从之。天下赖其便。

  卢芳入朝,南及昌平,有诏止,令更朝明岁。

  【译文】

  各郡、封国的盗贼处处并起,郡县追击征剿,军队到时盗贼就散开,军队离开后又重新屯聚集结,青州、徐州、幽州、冀州四个州尤其厉害。冬季,十月,朝廷派使节到各郡、封国,听凭盗贼们自相检举攻击。五个人共同斩杀一个人,免除五个人的罪。即使官吏畏怯逗留、逃避、故意放纵盗贼,也一律不追究,允许以擒贼讨贼立功。州、郡太守、县令县长在所辖界内有盗贼而不拘捕,或因畏惧懦弱弃城放弃职责的,全都不予处罚,只看捕获盗贼的多少来排列先后名次。仅对窝藏盗贼的人才加罪。于是,大捕盗贼,盗贼全部解散。把他们的头领迁徙到其他郡,给他们土地,供应粮食,使他们安心生产。从此以后,放牧的牛马晚上不用牵回,城门夜间不用关闭,一片升平景象。

  卢芳和闵堪派使者请求投降。刘秀封卢芳为代王,任命闵堪当代相,赏赐绸缎二万匹,让他为朝廷安抚匈奴,建立和睦的关系。卢芳上书谢恩,并说自己思念想往朝廷。刘秀下诏回答卢芳,让他明年正月来朝见。

  起初,匈奴听说汉朝悬赏捉拿卢芳,因贪图得到财帛,所以送回卢芳让他投降。后来卢芳以自动归附为功,不说是匈奴所遣,匈奴单于也耻于提到当初的谋划,因而汉朝没有进行赏赐。匈奴从此大为愤恨,入境侵扰得更厉害。

  马援上奏建议,应当按旧币制铸造五铢钱。刘秀赞同。百姓都因这一措施而感到方便。

  卢芳入朝,南下到达昌平。刘秀下诏命他停止,改为明年朝见。

  【原文】


  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十七年(辛丑 公元41年)

  春,正月,赵孝公良薨。〔〖胡三省注〗谥法:慈惠爱亲曰孝。〕初,怀县大姓李子春二孙杀人,怀令赵憙穷治其奸,〔〖胡三省注〗憙,许记翻,又读曰熹。治,直之翻。〕二孙自杀,收系子春。京师贵戚为请者数十,熹终不听。及良病,上临视之,问所欲言,良曰:“素与李子春厚,今犯罪,怀令赵憙欲杀之,愿乞其命。”帝曰:“吏奉法律,不可枉也。更道它所欲。”良无复言。既薨,上追思良,乃贳出子春。〔〖胡三省注〗貰,时夜翻,赦也。〕迁熹为平原太守。〔〖胡三省注〗《郡国志》:平原郡,在雒阳北千三百里。〕

  二月,乙未晦,日有食之。〔〖胡三省注〗《考异》曰:帝纪:“乙亥晦”,袁纪“乙未”。据长历,三月丙申朔。帝纪误。〕

  夏,四月,乙卯,上行幸章陵;〔〖胡三省注〗章陵,故春陵,帝更名。〕五月,乙卯,还宫。

  六月,癸巳,临淮怀公衡薨。

  妖贼李广攻没皖城,〔〖胡三省注〗贤曰:皖,县名,属庐江郡,故城在今舒州;有皖水。妖,于骄翻。〕遣虎贲中郎将马援、骠骑将军段志讨之。秋,九月,破皖城,斩李广。

  【译文】

  汉光武帝建武十七年(辛丑 公元41年)

  春季,正月,赵孝公刘良去世。当初,怀县大姓李子春的两个孙子杀人,怀县县令赵憙深入追究凶犯,两个孙子自杀,李子春被捕入狱。洛阳的皇亲国戚有数十人替李子春说情,赵憙始终不答应。及至刘良病重,刘秀到他家探望,问他有什么话要说。刘良说:“我一向和李子春交往深厚。现在他犯罪,怀县县令赵憙要杀他,我愿乞求饶他一命。”刘秀说:“官吏尊奉法律,不能歪曲。请另外说其他的愿望。”刘良不再说话。刘良去世后,刘秀追念刘良,才赦免释放了李子春,提拔赵憙为平原太守。

  二月乙未晦(三十日),出现日食。

  夏季,四月乙卯(初二),刘秀前往章陵。五月乙卯(二十一日),返回洛阳皇宫。

  六月癸巳(二十九日),临淮怀公刘衡去世。

  盗贼李广攻陷皖城。朝廷派虎贲中郎将马援、骠骑将军段志征讨。秋季,九月,攻破皖城,斩杀李广。

  【原文】


  郭后宠衰,数怀怨怼,上怒之。冬,十月,辛巳,废皇后郭氏,立贵人阴氏为皇后。诏曰:“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郅恽言于帝曰:“臣闻夫妇之好,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乎!〔〖胡三省注〗贤曰:得,犹制御也。司马迁曰:妃匹之爱,君不能得之臣,父不能得之子,况卑下乎!〕是臣所不敢言。虽然,愿陛下念其可否之计,无令天下有议社稷而已。”帝曰:“恽善恕己量主,〔〖胡三省注〗量,音良。〕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下也!”〔〖胡三省注〗贤曰:左右,犹向背也;言其齐等。〕帝进郭后子右翊公辅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国,〔〖胡三省注〗《郡国志》:中山国,在雒阳北一千四百里。〕郭后为中山太后,其余九国公皆为王。

  甲申,帝幸章陵,修园庙,祠旧宅,观田庐,置酒作乐,赏赐。时宗室诸母因酣悦相与语曰:“文叔少时谨信,与人不款曲,唯直柔耳,今乃能如此!”帝闻之,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十二月,还自章陵。

  【译文】

  郭皇后失宠,常怀有怨恨,刘秀对她很生气。冬季,十月辛巳(十九日),废黜皇后郭氏,立贵人阴氏皇后。下诏说:“这是一件异常的事,不是国家之福,不准祝福庆贺。”郅恽对刘秀说:“我听说夫妇之间的私情,做父亲的尚且不能干涉儿子,何况我们做臣子的,能够干涉君王吗?所以,我不敢说什么。尽管如此,希望陛下考虑是否可行,不要让天下人议论社稷而已。”刘秀说:“你善于用自己的心揣度君王,知道我一定会适当处理,不会轻视天下人的反应。”刘秀封郭后的儿子右翊公刘辅为中山王,把常山郡并入中山国。封郭后为中山太后。其余九位皇子,全从公爵晋封为王。

  十月甲申(二十二日),刘秀前往章陵。修葺先人墓园祭庙,祭祀旧宅,巡视田地农舍,摆设酒宴,演奏乐曲,进行赏赐。当时刘氏宗室的伯母、姑母、婶娘们因喝酒喝得酣畅高兴,在一起说:“刘秀小时候谨慎守信,和人交往不殷勤应酬,仅知柔和而已,今天竟能如此!”刘秀听说以后,大笑说:“我治理天下,也要推行柔和之道。”十二月,刘秀从章陵回到洛阳。

  【原文】


  是岁,莎车王贤复遣使奉献,请都护;帝赐贤西域都护印绶及车旗、黄金、锦绣。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权,〔〖胡三省注〗《唐氏族志》:伯益之封于𨛬乡,因以为氏;后徙封解邑,乃去“邑”从“衣”。《郡国志》,敦煌郡,在雒阳西五千里。敦,徒门翻。〕又令诸国失望。”诏书收还都护印绶,更赐贤以汉大将军印绶;其使不肯易,遵迫夺之。贤由是始恨,而犹诈称大都护,移书诸国,诸国悉服属焉。

  匈奴、鲜卑、赤山乌桓数连兵入塞,〔〖胡三省注〗鲜卑,亦东胡也,别依鲜卑山,故因号焉。汉初为冒顿所破,远窜辽东塞外,与乌桓相接,未尝通中国,至是始入塞为寇。乌桓传:赤山在辽东西北数千里。数,所角翻;下同。〕杀略吏民;诏拜襄贲令祭肜为辽东太守。〔〖胡三省注〗贤曰:襄贲,县名,属东海郡,故城在今沂州临沂县南。贲,音肥。《郡国志》:辽东郡,在雒阳东北三千六百里。祭,则介翻。“肜”,当作“彤”。〕肜有勇力,虏每犯塞,常为士卒锋,数破走之。肜,遵之从弟也。

  征侧等寇乱连年,诏长沙、合浦、交趾具车船,修道桥,通障溪,〔〖胡三省注〗障,与嶂同,山也。山溪为阻,则治桥道以通之。〕储粮谷,拜马援为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胡三省注〗贤曰:扶乐,县名,属九真郡。余谓贤说误矣,九真郡未尝有扶乐县。隆初封亢父侯,以度田不实免,次年,封为扶乐乡侯。则扶乐乃乡名,非县名,贤考之不详也。《水经注》:扶乐城在扶沟县,砂水迳其北。〕南击交趾。

  【译文】

  这一年,莎车王贤又派使者进贡,请求设置都护。刘秀赐给贤西域都护印信绶带,以及车辆、旗帜、黄金、绵绣。敦煌太守裴遵上书说:“对于夷狄,不可以授给他们大权,而且这样做会使其他各国失望。”刘秀于是下诏书收回都护印信、绶带,把大将军印信、绶带改赐给贤。莎车使者不肯交换,裴遵强行夺回。贤从此开始怨恨,而仍诈称是西域都护,向西域各国发送文书,各国全都服从、归附。

  匈奴、鲜卑、赤山乌桓多次联合军队攻入边塞,屠杀官吏百姓,大肆掠夺。刘秀下诏任命襄贲令祭肜当辽东太守。祭肜勇猛有力,每当蛮族侵犯边境,他总是身先士卒,多次打败击退来犯者。祭肜是祭遵的堂弟。

  征侧等连年为寇作乱,朝廷命长沙、合浦、交趾等郡准备车辆船只,修筑道路、桥梁,打通山间溪谷的道路,储备粮食。任命马援当伏波将军、扶乐侯刘隆当副统帅,南征交趾。

  【原文】


  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十八年(壬寅 公元42年)

  二月,蜀郡守将史歆反,攻太守张穆,穆逾城走,宕渠杨伟等起兵以应歆。〔〖胡三省注〗宕渠县,属巴郡。宕渠故城,在今渠州流江县东北七十里。贤曰:宕渠,山名,因以名县,故城在今渠州流江县东北,俗名车骑城是也。师古曰:宕,音徒浪翻。〕帝遣吴汉等将万余人讨之。

  甲寅,上行幸长安;三月,幸蒲坂,〔〖胡三省注〗蒲坂县,属河东郡。〕祠后土。

  马援缘海而进,随山刊道千余里,至浪泊上,〔〖胡三省注〗浪泊,在交趾封溪县界。按马援既平交趾,奏分西里置封溪、望海二县。《水经》曰:叶榆水过交趾麊泠县北,分为五水,络交趾郡中,其南水自麊泠县东,迳封溪县北,又东迳浪泊。马援以其地高,自西里进屯焉。宋白曰:马援自九真以南,随山刊木,至日南。〕与征侧等战,大破之,追至禁溪,〔〖胡三省注〗“禁溪”,《水经注》及《越志》皆作“金溪”。其地盖在麊泠县西南。《水经注》曰:征侧走入金溪究,三岁乃得之。竺芝《扶南记》曰:山溪濑中谓之究。贤曰:其地今岑州新昌县也。余按唐志:新昌县属丰州,“岑”字误。〕贼遂散走。

  夏,四月,甲戌,车驾还宫。

  戊申,上行幸河内;戊子,还宫。

  【译文】

  汉光武帝建武十八年(壬寅 公元42年)

  二月,蜀郡守将史歆反叛,攻打太守张穆,张穆越城逃跑。宕渠人杨伟等起兵响应史歆。刘秀派遣吴汉等率领一万余人进行讨伐。

  甲寅(疑误),刘秀前往长安。三月,到达蒲坂,祭祀后土神。

  马援缘着大海推进,沿山开道一千余里,抵达浪泊。同征侧等交战,大败征侧,追到禁谿,征侧部众于是四散奔逃。

  夏季,四月甲戌(十五日),刘秀返回洛阳。

  戊申(疑误),刘秀前往河内郡。戊子(二十九日),返回洛阳皇宫。

  【原文】


  五月,旱。

  卢芳自昌平还,内自疑惧,遂复反,与闵堪相攻连月,匈奴遣数百骑迎芳出塞。芳留匈奴中十余年,病死。

  吴汉发广汉、巴、蜀三郡兵,〔〖胡三省注〗《郡国志》:广汉郡,在雒阳西三千里。巴郡,在雒阳西二千七百里。蜀郡,在雒阳西三千一百里。〕围成都百余日,秋,七月,拔之,斩史歆等。汉乃乘桴〔〖胡三省注〗编竹木以渡水,大曰筏,小曰桴。〕沿江下巴郡,杨伟等惶恐解散。汉诛其渠帅,徙其党与数百家于南郡、长沙而还。

  冬,十月,庚辰,上幸宜城;〔〖胡三省注〗贤曰:宜城县,属南郡,楚之鄢邑也,故城在今襄州率道县南。〕还,祠章陵;十二月,还宫。

  是岁,罢州牧,置刺史。〔〖胡三省注〗置州牧事始见三十二卷成帝绥和元年。至哀帝建平二年,复为刺史;元筹二年,复为牧。〕

  五宫中郎将线纯与太仆朱浮奏议:“礼,为人子,事大宗,降其私亲。当除今亲庙四,以先帝四庙代之。”大司徒涉等奏“立元、成、哀、平四庙。”上自以昭穆次第,当为元帝后。〔〖胡三省注〗昭,读为佋;音韶。〕

  【译文】

  五月,发生旱灾。

  卢芳从昌平返回后,内心疑虑恐惧,于是再度反叛,同闵堪互相攻击,连战数月。匈奴派数百名骑兵接卢芳到塞外。卢芳留在匈奴,十余年后,病死。

  吴汉征调广汉、巴、蜀三郡的部队,包围成都一百余天。秋季,七月,攻陷成都,斩杀史歆等。吴汉于是乘筏顺江而下,抵达巴郡。杨伟等惊恐瓦解。吴汉诛杀了叛军首领,把他们的党羽数百家迁到南郡、长沙,然后返回。

  冬季,十月庚辰(二十四日),刘秀前往宜城。返回时,在章陵祭祀父祖。十二月,回到洛阳。

  这一年,撤销州牧,设置刺史。

  五官中郎将张纯和太仆朱浮上奏上建议:“按照礼制,既做某人的儿子,就应尊奉大宗,降低自己父母亲的地位。应当撤除现在章陵的四座父祖祭庙,用陛下即位前四位先帝的祭庙代替。”大司徒戴涉等上奏:“请建立元帝、成帝、哀帝、平帝四座祭庙。”刘秀认为,按照宗族的辈份,他应是元帝的后代。

  【原文】


  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十九年(癸卯 公元43年)

  春,正月,庚子,追尊宣帝曰中宗。始祠昭帝、元帝于太庙,〔〖胡三省注〗贤曰:《汉官仪》曰:光武第虽十二,于父子之次,于成帝为兄弟,于哀帝为诸父,于平帝为祖父,皆不可为之后。上至元帝于光武为父,故上继元帝而为九代。故《河图》云:赤九会昌,谓光武也。然则宣帝为祖,昭帝为曾祖,故追尊及祠之。〕成帝、哀帝、平帝于长安,舂陵节侯以下于章陵;其长安、章陵,皆太守、令、长侍祠。〔〖胡三省注〗祭祀志曰:时诏曰:“宗庙处所未定,且祫祭高庙,其成、哀、平且祠祭长安故高庙。其南阳春陵,岁时且各因故园庙祭祀。园庙去太守治所远者,在所令、长行太守事侍祠。”如淳曰:宗庙在章陵者,南阳太守称使者往祭;不使侯王祭者,诸侯不得祖天子。凡临祭宗庙,皆为侍祠。〕

  马援斩征侧、征贰。

  妖贼单臣、傅镇等相聚入原武城,〔〖胡三省注〗妖,于骄翻。单,音善。原武县属河南尹。〕自称将军。诏太中大夫臧宫将兵围之,数攻不下,士卒死伤。帝召公卿、诸侯王问方略,皆曰:“宜重其购赏。”东海王阳独曰:“妖巫相劫,势无久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外围急,不得走耳。宜小挺缓,令得逃亡,〔〖胡三省注〗贤曰:挺,解也。余据《礼记》月令,挺重囚。挺,宽也,音待鼎翻。〕逃亡,则一亭长足以禽矣。”帝然之,即敕宫彻围缓贼,贼众分散。夏四月,拔原武,斩臣、镇等。

  马援进击征侧余党都阳等,至居风,降之,〔〖胡三省注〗贤曰:居风,县名,属九真郡,今爱州。《交州记》曰:居风有山,出金牛,往往夜见,光耀十里。山有风门,常有风。〕峤南悉平。〔〖胡三省注〗贤曰:峤,岭峤也。《尔雅》曰:山锐而高曰峤。《考异》曰:援传作“都羊”,帝纪作“都阳”,今从纪又帝纪:“十八年四月,遣援击交趾。十九年四月,斩侧、贰等,因击都阳等,降之。”援传:“十七年,拜伏波将军,讨侧、贰。十八年春,军至浪泊,明年正月,斩侧、贰。”盖纪之所书者,援奏破侧、贰及传侧、贰首至雒之时也。沈怀远《南越志》云:“征侧奔入金溪穴中,二年乃得之。”援传近是,今从之。〕援与越人申明旧制以约束之,自后骆越奉行马将军故事。〔〖胡三省注〗贤曰:骆者,越别名。《林邑记》曰:日南、卢容、浦过、铜鼓外越。铜鼓即骆越也;有铜鼓,因得其名。马援取其鼓以铸铜马。〕

  【译文】

  汉光武帝建武十九年(癸卯 公元43年)

  春季,正月庚子(十五日),刘秀追尊宣帝刘询为中宗。开始在太庙祭祀昭帝、元帝。在长安祭祠成帝、哀帝、平帝,在章陵祭祀刘秀高祖父舂陵节侯刘买及以下的先人。长安、章陵两地的祭庙,全由当地太守、县令、县长负责侍奉祭祀。

  马援诛斩征侧、征贰姐妹。

  贼寇单臣、傅镇等聚众进入原武城,自称将军。刘秀下诏,命太中大夫臧宫率兵包围原武城,屡次攻城不克,士兵有不少伤亡。刘秀召集公卿、诸王询问方略,众人都说:“应该提高悬赏价格。”唯独皇子东海王刘阳说:“这群人被妖师、巫师所胁迫,势必不能长久。其中一定有后悔想逃跑的,只是外面围攻太急,不能逃走罢了。应该稍稍放松,让他们能够逃亡。逃亡溃散,有一个亭长就可以对付了。”刘秀认为说得很对,命臧宫撤围,放走贼兵,于是贼军四散。夏季,四月,攻陷原武城,斩杀单臣、傅镇等。

  马援进军追击征侧余党都阳等,追到居风,都阳等投降,峤南全部平定。马援向越人申明原有的制度,约束他们。从此以后,南越土著一直奉行马援的规定。

  【原文】


  闰月,戊申,进赵、齐、鲁三公爵皆为王。

  郭后既废,太子彊意不自安。郅恽说太子曰:“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不如辞位以奉养母氏。”太子从之,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恳诚,愿备籓国。上不忍,迟回者数岁。六月,戊申,诏曰:“《春秋》之义,立子以贵。〔〖胡三省注〗《春秋·公羊传》曰: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公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贵,予以母贵,母以予贵。〕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皇太子彊,崇执谦退,愿备籓国,父子之情,重久违之。〔〖胡三省注〗重,难也。〕其以彊为东海王,立阳为皇太子,改名庄。”

  袁宏论曰:夫建太子,所以重宗统,一民心也,非有大恶于天下,不可移也。世祖中兴汉业,宜遵正道以为后法。今太子之德未亏于外,内宠既多,嫡子迁位,可谓失矣。然东海归籓,谦恭之心弥亮;明帝承统,友于之情愈笃。〔〖胡三省注〗《论语》:孔子曰:惟孝友于兄弟。〕虽长幼易位,兴废不同,父子兄弟,至性无间。夫以三代之道处之,亦何以过乎!

  【译文】

  闰四月戊申(二十五日),赵公刘栩、齐公刘章、鲁公刘兴都晋封为王。

  郭皇后被废,皇太子刘彊心不自安。郅恽劝告太子说:“长久地处在不稳定的位置上,上违背孝道,下靠近危险。不如辞去太子之位,以奉养母亲。”刘彊听从劝告。多次托刘秀左右亲信和诸王表达他的诚意,希望退居藩国。刘秀不忍心这样做,迟疑徘徊了几年。本年六月戊申(二十六日),刘秀下诏:“《春秋》大义,选立继承人,以身份高贵为标准。东海王刘阳是皇后之子,应该继承皇位。皇太子刘彊,坚决谦让,愿退居藩国。出于父子之情,难以长久违背他的愿望。今封刘彊为东海王;立刘阳为皇太子,改名刘庄。”

  袁宏论曰:设立太子,为的是尊重宗法统绪,统一民心,如果不是对天下有重大罪恶,就不该变动。光武帝中兴汉家大业,应当遵循正道以作为后世的楷模。如今太子的德行对外无所亏损,对内又多得恩宠,将嫡子改易位次,可以说是一个失误了。然而东海王刘彊归于藩王地位,谦恭的心更加豁亮;明帝刘庄承继大统,对兄弟的情谊更加深厚。虽然长幼位置改变,一兴一废结局不同,但是父子兄弟之间,存在着真情,没有隔阂。即使以三代之道来处理,又怎能超过呢!

  【原文】


  帝以太子舅阴识守执金吾,阴兴为卫尉,皆辅导太子。识性忠厚,入虽极言正议,及与宾客语,未尝及国事。帝敬重之,常指识以敕戒贵戚,激厉左右焉。兴虽礼贤好施,而门无游侠,〔〖胡三省注〗西都之季,万章、楼护、陈遵等皆侠游于贵近之门,至于此时,亦有杜保、王磐之徒。好,呼到翻。施,式豉翻。侠,户颊翻。〕与同郡张宗、上谷鲜于裒不相好,〔〖胡三省注〗《姓谱》:鲜于,本子姓,周武王封箕子于朝鲜,支子仲食采于“于”,因以鲜于为氏。裒,蒲侯翻。〖按〗据《朝鲜谱·太原谱》载,商纣王之叔,名胥余,封于箕(山西省太谷县东),称为箕子。周武王灭商,封箕子于朝鲜。箕子之子孙有名仲者,封地在于邑,其将国名“鲜”字和封邑名“于”字合成“鲜于”二字为姓,故称鲜于氏。〕知其有用,犹称所长而达之;友人张汜、杜禽,与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为言。是以世称其忠。

  上以沛国桓荣为议郎,〔〖胡三省注〗沛国,即沛郡,建武二十年,中山王辅徙封沛,始为国。《续汉志》:凡郎官皆主更直执戟,宿卫诸殿门,出充车骑;惟议郎不在直中。议郎,秩六百石。〕使授太子经。车驾幸太学,会诸博士论难于前,荣辨明经义,每以礼让相厌,〔〖胡三省注〗厌,服也,一叶翻。〕不以辞长胜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赏赐。又诏诸生雅歌击磬,尽日乃罢。帝使左中郎将汝南钟兴授皇太子及宗室诸侯《春秋》,〔〖胡三省注〗钟兴为《公羊春秋》,严氏学也。〕赐兴爵关内侯。兴辞以无功,帝曰:“生教训太子及诸王侯,非大功邪?”兴曰:“臣师少府丁恭。”于是复封恭,而兴遂固辞不受。

  【译文】

  刘秀任命皇太子刘庄的舅父阴识代理执金吾,任命另一位舅父阴兴当卫尉,一齐辅导太子。阴识天性忠厚,在朝廷中虽然直言正谏,但等到和宾客们一起谈话时,从不涉及国事。刘秀敬重他,常常指着他告诫皇亲贵戚,勉励左右仿效。阴兴虽然礼贤下士,乐于助人,但宾客中没有豪杰侠客。他和同郡人张宗、上谷人鲜于裒关系不好,但知道他们对国家有用,仍然称赞其长处推荐他们做官。友人张汜、杜禽,和阴兴交往很深,阴兴认为他们华而不实,都只在钱财上帮助他们,始终不替他们说话,所以世人称赞他对国家的忠诚。

  刘秀任命沛国人桓荣当议郎,命他教授太子儒家经典。刘秀亲自到太学,召集众博士在他面前讨论问题,提出质疑。桓荣辩析和阐述经典的精义,每每以礼让的态度使人折服,不以言辞锋利压倒对方,其他儒家学者都赶不上他。刘秀对他特加赏赐。刘秀又命学生们一面击磬,一面唱儒家的雅歌。一整天才结束。刘秀让左右郎将汝南人钟兴教授皇太子和宗室诸侯爵读《春秋》,封钟兴为关内侯。钟兴以自己没有功劳而推辞。刘秀说:“你教训太子和亲王侯爵,不是大功劳吗?”钟兴说:“我是从师于少府丁恭。”刘秀于是又封丁恭为关内侯。而钟兴则坚决推辞,没有接受。

  【原文】


  陈留董宣为雒阳令。湖阳公主苍头白日杀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以奴骖乘。宣于夏门亭候之,〔〖胡三省注〗雒阳十二城门,夏门位在亥。蔡质《汉仪》曰:雒阳十二城门,门一亭。贤曰:夏门,雒阳城北面西头门,门外有万寿亭。乘,绳证翻。〕驻车叩马,〔〖胡三省注〗叩,近也。〕以刀画地,大言数主之失。叱奴下车,因格杀之。主即还宫诉帝,帝大怒,召宣,欲棰杀之。宣叩头曰:“愿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圣德中兴,而纵奴杀人,将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须棰,请得自杀!”即以头击楹,〔〖胡三省注〗楹,柱也。〕流血被面。〔〖胡三省注〗被,皮义翻。〕帝令小黄门持之,〔〖胡三省注〗小黄门,宦者也,属少府。〕使宣叩头谢主,宣不从。强使顿之,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主曰:“文叔为白衣时,藏亡匿死,〔亡,谓亡命;死,谓犯死罪者。〕吏不敢至门;今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与白衣同。”因敕:“强项令出。”〔〖胡三省注〗贤曰:强项,言不低屈也。〕赐钱三十万,宣悉以班诸吏。由是能搏击豪强,京师莫不震慓。〔〖胡三省注〗“慓”,当作“慄”。慓,音匹妙翻。《前书音义》曰:慓,疾也。非此义。〕

  【译文】

  陈留人董宣担任洛阳令。刘秀的姐姐湖阳公主的奴仆白天杀人,就藏在公主家里,官吏不能逮捕他。后来公主出门,让这奴仆陪同乘车。董宣在夏门亭等候,叫车停下,上前扣住了马缰绳,用刀划着地,大声数落公主的过失,怒喝那奴仆下车,接着就杀死了他。公主立即回宫告诉了刘秀。刘秀大怒,召董宣前来,要用刑杖把他打死。董宣叩头说:“我请求说句话再死。”刘秀说:“打算说什么?”董宣说:“陛下圣德,复兴汉室,却放纵奴仆杀人,将怎么治理天下呢?我不等着被打死,请让我自杀吧!”就头撞大柱,流了一脸血,刘秀命太监拽住他。后来让董宣叩头向公主道歉,董宣不服从,就叫人使劲按他的脑袋。董宣两手撑着地面,到底不肯低头。公主对刘秀说:“你当平民百姓的时候,窝藏逃犯,官吏不敢上门来找;现在当了皇帝,威权就不能行使在一个县令的身上吗?”刘秀笑着说:“天子跟平民不同!”接着命令:“硬脖子县令出去!”刘秀赏钱三十万,董宣都分给了手下官吏。从此他能够打击豪强,京城的人,无不震惊害怕。

  【原文】


  九月,壬申,上行幸南阳;进幸汝南南顿县舍,置酒会,赐吏民,复南顿田租一岁。父老前叩头言:“皇考居此日久,陛下识知寺舍,〔〖胡三省注〗贤曰:光武尝从皇考至南顿,故识知官府舍字。《风俗通》曰:寺者,嗣也;理事之吏嗣续于其中也。又曰:寺,司也;诸官府所止皆曰寺。〕每来辄加厚恩,愿赐复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胡三省注〗任,音壬,胜也。〕日复一日,安敢远期十岁乎!”吏民又言:“陛下实惜之,何言谦也!”帝大笑,复增一岁。进幸淮阳、梁、沛。

  西南夷栋蚕反,杀长吏;诏武威将军刘尚讨之。路由越巂,〔〖胡三省注〗巂,音髓。〕邛谷王任贵恐尚既定南边,威法必行,己不得自放纵,即聚兵起营,多酿毒酒,欲先劳军,因袭击尚。尚知其谋,即分兵先据邛都,〔〖胡三省注〗越巂郡治邛都,任贵所据。宋白曰:汉邛都县,唐为巂州越巂县。〕遂掩任贵,诛之。

  【译文】

  九月壬申(二十一日),刘秀前往南阳。又前往汝南郡南顿县,设置盛大酒宴,赏赐官民,下令免除南顿县田租一年。父老们上前叩头,说:“陛下的父亲住在本县时间很长,陛下对本县的官俯衙门也很熟悉,每次圣驾来临都赐予厚恩。愿陛下免除本县田租十年。”刘秀说:“帝王之位是天下大器,常常担心不能胜任,过一天是一天,怎么敢远推到十年呢?”大家又说:“陛下实际是吝惜,为什么要说谦恭的话呢?”刘秀大笑。于是又增加一年。接着,刘秀前往淮阳县、梁郡、沛国。

  西南夷栋蚕部落反叛,诛杀地方官员。刘秀下诏,命武威将军刘尚讨伐。大军路过越郡,邛谷王任贵害怕刘尚平定南方边境以后,朝廷的政令和法律必定得以推行,而自己不能再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于是聚集军队,筑起营寨,酿制了大量毒酒,想先用毒酒慰劳军队,然后进攻袭击。刘尚得知了他的阴谋,即刻分兵先去攻取邛都,然后袭击任贵,把他诛杀。

  【原文】


  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二十年(甲辰 公元44年)

  春,二月,戊子,车驾还宫。

  夏,四月,庚辰,大司徒戴涉坐入故太仓令奚涉罪,下狱死。〔〖胡三省注〗无罪加之以罪曰入。百官志:太仓令属大司农,主受郡国漕转谷,秩六百石。下,遐稼翻。〕帝以三公连职,策免大司空窦融。

  广平忠侯吴汉病笃,车驾亲临,问所欲言,对曰:“臣愚,无所知识,惟愿陛下慎无赦而已。”五月,辛亥,汉薨,诏送葬如大将军霍光故事。〔〖胡三省注〗事见二十四卷宣帝地节二夫。〕

  汉性强力,每从征伐,帝未安,常侧足而立。诸将见战陈不利,〔〖胡三省注〗陈,读曰阵。〕或多惶惧,失其常度,汉意气自若,方整厉器械,激扬吏士。帝时遣人观大司马何为,还言方修战攻之具,乃叹曰:“吴公差强人意,隐若一敌国矣!”〔〖胡三省注〗贤曰:隐,威重之貌,言其威重若敌国。〕每当出师,朝受诏,夕则引道,初无办严之日。〔〖胡三省注〗辨,皮苋翻,具也。贤曰:严,即装也,避明帝讳改之。〕及在朝廷,斤斤谨质,形于体貌。〔〖胡三省注〗《尔雅》曰:明明、斤斤,察也。李巡曰:斤斤,精详之察也。孙炎曰:谨慎之察也。斤,音靳。〕汉尝出征,妻子在后买田业,汉还,让之曰:“军师在外,吏士不足,何多买田宅乎!”遂尽以分与昆弟、外家。故能任职以功名终。

  【译文】

  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年(甲辰 公元44年)

  春季,二月戊子(初十),刘秀返回洛阳皇宫。

  夏季,四月庚辰(初三)大司徒戴涉被指控陷害前太仓令奚涉,被逮捕入狱,处死。刘秀认为三公的职务相连,颁策书免去大司空窦融的职务。

  广平忠侯吴汉病重,刘秀亲往探望,问他有什么话要说。吴汉回答说:“我愚昧没有知识,只希望陛下特别谨慎,不要赦免罪犯而已。”五月辛亥(初四),吴汉去世。刘秀下诏,命隆重安葬,礼仪如同安葬大将军霍光的旧例。

  吴汉性格刚强有力。每当跟随刘秀出征,刘秀没有安顿好,他就总是小心地侍立。将领们看到战斗形势不利,多数人惊慌失措,失去常度,而吴汉却神态自若,同时加紧准备兵器,激励官兵的士气。刘秀有时派人去看吴汉在干什么,回报就说正在准备作战进攻的装备。刘秀于是叹息说:“吴汉比较令人满意,他的威重使人感到就像一个敌国。”吴汉每次出征,早上接到命令,晚上就踏上征途,从来没有时间准备行装。及至在朝廷,他处处谨慎,表现在举止和态度上。有一次吴汉率军出征,妻子儿女在后方购置田产。吴汉回来,责备她说:“军队在外,官兵供给不足,为什么要大量购置田地房舍呢!”于是全都分给兄弟和舅父家。吴汉因此能够终身任职,享有功名。

  【原文】


  匈奴寇上党、天水,遂至扶风。〔〖胡三省注〗《郡国志》:上党郡,在雒阳北一千五百里;天水郡,在雒阳西二千里。〕

  帝苦风眩,疾甚,以阴兴领侍中,受顾命于云台广室。〔〖胡三省注〗贤曰:《尚书》曰:成王将崩,命召公作顾命。孔安国注云:临终之命曰顾命。顾,音古。雒阳南宫有云台、广德殿。余谓广室者,寝殿也。据晋书元帝纪有司奏太极殿广室施绛帐,帝令夏施青练帷,冬施青布,则广室之为寝殿明矣。〕会疾瘳,召见兴,欲以代吴汉为大司马,兴叩头流涕固让,曰:“臣不敢惜身,诚亏损圣德,不可苟冒!”至诚发中,感动左右,帝遂听之。太子太傅张湛,自郭后之废,称疾不朝,帝强起之,欲以为司徒,湛固辞疾笃,不能复任朝事,遂罢之。

  六月,庚寅,以广汉太守河内蔡茂为大司徒,太仆朱浮为大司空。

  壬辰,以左中郎将刘隆为骠骑将军,行大司马事。

  乙未,徙中山王辅为沛王。以郭况为大鸿胪,帝数幸其第,赏赐金帛,丰盛莫比,〔〖胡三省注〗况,郭后弟也,数恩况者,以慰后心耳。数,所角翻。〕京师号况家为“金穴”。

  【译文】

  匈奴入侵上党郡、天水郡,到达扶风进犯。

  刘秀被一种头痛目眩的病所折磨,病得很严重。任命阴兴兼任侍中,在云台广室向他托付身后之事。等到病好以后,刘秀召见阴兴,打算让他接替吴汉担任大司马。阴兴叩头,流着眼泪,坚决推辞。他说:“我不敢爱惜自己的生命,实在是担心有损于陛下的圣德,所以不能随便冒充。”诚意发自内心,感动了刘秀左右的侍从,刘秀于是依从了他。太子太傅张湛,自从郭皇后被废之后,便称病不再上朝。刘秀勉强他上朝,要任命他当司徒。张湛说自己病得很重,不能再担任朝廷官员,坚决推辞。于是刘秀把他免职。

  六月庚寅(十四日),刘秀任命广汉太守河内人蔡茂当大司徒,任命太仆朱浮当大司空。

  壬辰(十六日),任命左中郎将刘隆当骠骑将军,代理大司马的职务。

  乙未(十九日),刘秀把中山王刘辅改封沛王。任命郭况当大鸿胪。刘秀多次到郭况家,赏赐金帛,丰盛无比,洛阳人称郭况家是“金穴”。

  【原文】


  秋,九月,马援自交趾还,平陵孟冀迎劳之。援曰:“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冀曰:“谅!为烈士当如是矣!”

  冬,十月,甲午,上行幸鲁、东海、楚、沛国。〔〖胡三省注〗皆诸皇子封国也,后东海王彊兼食鲁郡而都于鲁,时犹为鲁王兴国。〕

  十二月,匈奴寇天水、扶风、上党。

  壬寅,车驾还宫。

  马援自请击匈奴,帝许之,使出屯襄国,〔〖胡三省注〗贤曰:襄国,县名,属赵国,今邢州龙冈县。诏百官祖道。〕诏百官祖道。援谓黄门郎梁松、窦固曰:“凡人富贵,当使可复贱也;如卿等欲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松,统之子;固,友之子也。

  刘尚进兵与栋蚕等连战,皆破之。

  【译文】

  秋季,九月,马援从交趾返回,平陵人孟冀迎接、慰劳他。马援说:“现在匈奴、乌桓还在侵扰北部边疆,我想请求出兵讨伐。男子汉只应当战死在疆场,用马革裹尸送回家乡安葬罢了,怎么能躺在床上,死在女人手中呢?”孟冀说:“确实如此!做烈士就应当这样!”

  冬季,十月甲午(二十日),刘秀前往鲁国、东海国、楚国、沛国。

  十二月,匈奴入侵天水、扶风、上党。

  壬寅(二十八日),刘秀返回洛阳皇宫。

  马援请求攻打匈奴,刘秀准许,让马援出兵驻屯襄国,下诏命令百官祭祀路神,为马援饯行。马援对黄门郎梁松、窦固说:“一个人富贵以后,还可以回到贫贱地位。如果你们不希望再贫贱,就要身居高位而自己谨慎小心。请考虑我说的话!”梁松是梁统的儿子,窦固是窦友的儿子。

  刘尚进兵和栋蚕等交战,连战连捷。

  【原文】


  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二十一年(乙巳 公元45年)

  春,正月,追至不韦,〔〖胡三省注〗孙盛《蜀谱》曰:初,秦徙吕不韦子弟宗族于蜀;汉武帝开西南夷,置郡县,徙吕氏以充之,因置不韦县。《华阳国志》曰:武帝通博南山,置不韦县,徙南越相吕嘉子孙、宗族实之,因名不韦,以章其先人恶行也。《郡国志》:本属益州郡,明帝永平二年,分置永昌郡,治不韦。《史记正义》:不韦县,北去叶榆六百里。〕斩栋蚕帅,西南诸夷悉平。

  乌桓与匈奴、鲜卑连兵为寇,代郡以东尤被乌桓之害。〔〖胡三省注〗被,皮义翻。〕其居止近塞,朝发穹庐,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胡三省注〗五郡,谓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也。〕至于郡县损坏,百姓流亡,边陲萧条,无复人迹。

  秋,八月,帝遣马援与谒者分筑保塞,稍兴立郡县,或空置太守、令、长,招还人民。乌桓居上谷塞外白山者最为强富,援将三千骑击之,无功而还。〔〖胡三省注〗《考异》曰:刘昭注补《后汉书》志亦谓之《续汉志》,其《郡国志》注云“中郎将马援”,误也。帝纪“冬十月,遣援出塞击乌桓”,援传:“十二月,出屯襄国,明年秋,将三千骑出高柳。”袁纪在八月祭肜事前。今从之。〕

  鲜卑万余骑寇辽东,太守祭肜率数千人迎击之,自被甲陷陈。〔〖胡三省注〗被,皮义翻。陈,读曰阵。〕虏大奔,投水死者过半,遂穷追出塞。虏急,皆弃兵裸身散走。是后鲜卑震怖,畏肜,不敢复窥塞。

  冬,匈奴寇上谷、中山。

  莎车王贤浸以骄横,欲兼并西域,数攻诸国,重求赋税,诸国愁惧。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国俱遣子入侍,献其珍宝;及得见,皆流涕稽首,愿得都护。帝以中国初定,北边未服,皆还其侍子,〔〖胡三省注〗史所谓量时度力也。〕厚赏赐之。诸国闻都护不出,而侍子皆还,大忧恐,乃与敦煌太守檄:“愿留侍子以示莎车,言侍子见留,都护寻出,冀且息其兵。”裴遵以状闻,帝许之。

  【译文】

  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一年(乙巳 公元45年)

  春季,正月,刘尚追击到不韦县,斩杀栋蚕。西南夷人地区全都平定。

  乌桓和匈奴、鲜卑的军队联合起来进行侵扰。代郡以东受乌桓部落的伤害,尤其严重。乌桓部落的居住地接近边塞,早晨从他们的帐篷中出发,傍晚就能抵达城郭,沿边五郡的百姓,家家户户受到侵害。以至于郡县遭到破坏,人民流亡,边境萧条,不见人烟。

  秋季,八月,刘秀派遣马援和谒者分别修筑城堡要塞,逐渐恢复郡县,在有些地方虚设太守、县令、县长,招集百姓返回故乡。乌桓部落中,以聚居在上谷郡塞外白山地区的最为强悍富庶。马援率领三千名骑兵袭击,不能取胜,返回。

  鲜卑部落一万余骑兵侵犯辽东郡。辽东太守祭肜率领数千人迎击。祭肜亲自身穿盔甲上阵冲杀。鲜卑骑兵大举奔逃,落水而死的超过一半,祭肜于是穷追至塞外。鲜卑人在急迫中,全都抛弃武器,赤身裸体四散逃命。从此以后,鲜卑人感到震恐,畏惧祭肜,不敢再窥伺边塞。

  冬季,匈奴进犯上谷、中山。

  莎车王贤逐渐骄横跋扈,想要兼并西域,不断进攻邻国,索求沉重的赋税,西域各国忧虑恐惧。于是车师前王国、鄯善国、焉耆国等十八国,同时派他们的王子到洛阳充当人质,奉献珍宝。等到晋见皇帝刘秀时全都痛哭流涕地叩头,希望汉朝再派西域都护。刘秀因中原刚刚安定,北方异族还未顺服,所以让各国的人质全都返回,赏赐他们丰厚的礼物。西域各国听说汉朝不肯派出都护,而让人质全都返回,十分忧愁恐惧,于是给敦煌太守裴遵呈送公文:“希望您留下我们的人质,向莎车国宣称:人质已被留下,汉朝的都护不久就会出关,望暂且停止军事行动。”裴遵将情况奏报,刘秀应允。

  【原文】


  汉世祖光武皇帝 建武二十二年(丙午 公元46年)

  春,闰正月,丙戌,上幸长安;二月,己巳,还雒阳。

  夏,五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戊辰,地震。

  冬,十月,壬子,大司空朱浮免。癸丑,以光禄勋杜林为大司空。

  【译文】

  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二年(丙午 公元46年)

  春季,闰正月丙戌(十九日),刘秀去长安。二月己巳(疑误),返回洛阳。

  夏季,五月乙未晦(三十日),出现日食。

  秋季,九月戊辰(疑误),发生地震。

  冬季,十月壬子(十九日),免去大司空朱浮的职务。癸丑(二十日),任命光禄勋杜林当大司空。

  【原文】


  初,陈留刘昆为江陵令,县有火灾,昆向火叩头,火寻灭;〔〖胡三省注〗江陵县,属南郡。〕后为弘农太守,虎皆负子渡河。帝闻而异之,征昆代林为光禄勋。帝问昆曰:“前在江陵,反风灭火,后守弘农,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对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帝叹曰:“此乃长者之言也!”顾命书诸策。〔〖胡三省注〗策,简策,编简为之。汉制:天子策书,长二尺。国史亦用简策。此书诸策,即史策也。《尚书》古文书以八寸策。〕

  是岁,青州蝗。〔〖胡三省注〗青州部济南、平原、乐安、北海、东莱、齐国。〕

  匈奴单于舆死,子左贤王乌达鞮侯立;复死,弟左贤王蒲奴立。匈奴中连年旱蝗,赤地数千里,人畜饥疫,死耗太半。〔〖胡三省注〗贤曰:三分损二为太半。〕单于畏汉乘其敝,乃遣使诣渔阳求和亲;帝遣中郎将李茂报命。〔〖胡三省注〗《考异》曰:“是岁匈奴日逐王比遣使诣渔阳请和亲,使茂报命。按明年又有“比遣使诣西河内附。”然则茂所报者,非比也。今从《南匈奴傅》。〕

  乌桓乘匈奴之弱,击破之,匈奴北徙数千里,〔〖胡三省注〗赤地,言在地之物皆尽。〕幕南地空。诏罢诸边郡亭候、吏卒,以币帛招降乌桓。

  西域诸国侍子久留敦煌,皆愁思亡归。莎车王贤知都护不至,击破鄯善,攻杀龟兹王。〔〖胡三省注〗龟兹,前书音丘兹。贤曰:今龟,音丘勿翻;兹音沮惟翻;盖急言耳。〕鄯善王安上书:“愿复遣子入侍,更请都护;都护不出,诚迫于匈奴。”帝报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自在也。”〔〖胡三省注〗任其所从。〕于是鄯善、车师复附匈奴。

  【译文】

  起初,陈留人刘昆当江陵令,县里发生火灾,刘昆对着烈火磕头,大火随即熄灭。后来刘昆当弘农太守,郡中老虎都背着幼虎渡过黄河远去。刘秀听说以后感到惊奇,征召刘昆代替杜林当光禄勋。刘秀问刘昆:“以前你在江陵,转变风向,扑灭烈火;后在弘农任太守,老虎向北渡过黄河。你推行的什么德政,竟至发生这样的事?”刘昆回答:“不过是偶然碰上罢了。”左右侍从都忍不住笑起来。刘秀叹息说:“这才是年高有德的人说的话。”下令把这件事记载在史书上。

  这一年,青州发生蝗灾。

  匈奴单于舆去世。儿子左贤王乌达鞮侯继位,不久又去世。乌达候的弟弟左贤王蒲奴继位。匈奴所辖地区连年发生旱灾、蝗灾,数千里荒无生机,人和牲畜因饥饿和瘟疫流行,已死去多半。匈奴单于畏惧东汉朝廷乘其疲惫进行攻击,就派使节到渔阳请求和亲。刘秀派遣中郎将李茂回报。

  乌桓部落乘着匈奴汗国衰落,发起攻击,击败匈奴。匈奴向北迁徙数千里,沙漠以南地区成为一片空地。刘秀下诏撤销沿边各郡亭候和边防官兵。又用金钱和绢帛招降乌桓部落。

  西域各国充当人质的王子长期留在敦煌,都愁眉不展,因思乡而逃回本国。莎车王贤知道东汉朝廷不会派都护来,于是出兵击败鄯善,击杀龟兹国王。鄯善王安给汉朝上书说:“愿意再派王子到洛阳做人质,再次请求汉朝廷派都护。如果汉朝廷不派都护,只能被迫向匈奴屈服。”刘秀回答说:“现在使节和军队无力派遣,如果西域各国感到力不从心,东西南北,何去何从,自己选择。”于是鄯善国、车师国又归附匈奴。

  【原文】


  班固论曰:

  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其兼从西国,结党南羌,〔〖胡三省注〗南羌,即湟中诸羌。从,子容翻。〕乃表河曲,列四郡,〔〖胡三省注〗四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也。〕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胡三省注〗氏,音支。〕单于失援,由是远遁,而幕南无王庭。遭值文、景玄默,养民五世,〔〖胡三省注〗高、惠及吕后、文、景为五世。〕财力有余,士马强盛。故能睹犀布、瑇瑁,〔〖胡三省注〗瑇,音代。瑁,音妹。〕则建珠厓七郡;感蒟酱、竹杖,则开牂柯、越巂;〔〖胡三省注〗蒟,音矩。牂,音臧。巂,音髓。〖按〗越巂之“巂”,另音西。〕闻天马、蒲萄,则通大宛、安息;自是殊方异物,四面而至。于是开苑囿,广宫室,盛帷帐,美服玩。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胡三省注〗观,古玩翻。师古曰:视,读曰示,观视之者,示之令观也。〕及赂遗赠送,〔〖胡三省注〗遗,于季翻。〕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筦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财用竭,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胡三省注〗事并见武帝纪。〕

  且通西哉,近有龙堆,远则葱岭,身热、头痛、悬度之阨,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绝外内也。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与汉隔绝,道里又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盛德在我,无取于彼。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数遣使置质于汉,〔〖胡三省注〗乐,音洛。数,所角翻。质,音致,谓侍子也。〕愿请都护。圣上远览古今,因时之宜,辞而未许;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胡三省注〗《禹贡》曰:西戎即序。即,就也;序,次也。禹就而序之,非尚威服,致其贡物也。师古曰:昔周公相成王,越裳氏重九译而献白雉。成王问周公,公曰:“德不加焉,则君子不飨其质,政不施焉,则君子不臣其远;吾何以获此物也﹖”译曰:“吾受命、国之黄耇曰:‘久矣天之无烈雨也,意者中国有圣人乎﹖’”然后归之王,称先王之神所致,以荐宗庙。却走马事见十三卷文帝元年。〕

  【译文】

  班固论曰:

  汉武帝时代,图谋制服匈奴。担忧匈奴吞并西域各国,同西羌各部落结成联盟。于是在黄河以西设立四郡,打开玉门关,打通通往西域的道路,以此切断匈奴右臂,隔绝匈奴同南羌、月氏各部落的交通。单于失去外力援助,因此不得不逃向远方,浩瀚沙漠以南没有匈奴王庭。西汉文帝、景帝时代长期宁静,人民休养生息,历经五朝,财富有余,兵强马壮。所以看到南方的犀布、玳瑁,就设置珠厓等七郡;为蒟酱、竹杖所动,就设置牂柯、越巂两郡;听说天马、葡萄,则远交大宛、安息。从此各方的珍奇物品,从四面八方进入中国。于是,朝廷开辟园林,扩建宫殿,帷帐豪华,衣服玩物艳丽。建立酒池肉林以款待远道而来的各国使节宾客,又作“鱼龙”“角抵”的游戏来观赏。加上贿赂馈赠,万里相送,所耗军旅费用,不可胜计。以至于国库开支不足,只好实行酒专卖、盐专卖、铁专卖。铸造白金币、鹿皮币。连坐车乘船,以及饲养牛羊猪狗等六畜,都要征税。用尽民力,财源枯竭。接着又发生灾荒,盗贼蜂起,道路断绝。为此,朝廷派出使节,穿着锦绣的衣服,手持代表权力的斧钺,到各郡各封国惩罚诛斩,而后才克服了困难局面。所以到汉武帝末年,决心放弃新疆轮台,颁下哀痛的诏书。这难道不是表示仁圣之君的悔意吗?

  再说通使西域,距离近的有龙堆,距离远的则有葱岭,那里有身热、头痛、悬度等险恶地段,按照刘安、杜钦、扬雄的看法,都认为那里是天地用以划分疆界、隔绝内外之处。西域各国,各有君王,士兵分散力弱,无法统一。虽然归附匈奴,却并不心悦诚服。匈奴能得到他们的马匹牲畜、毛织品,但却不能统率他们的军队,和他们共进退。西域各国和西汉朝廷互相隔绝,又路途遥远。得到它,对汉室没有利益;丢弃它,对汉室没有损害。盛大的恩德出自汉室,汉室对他们却没任何索取。所以,自从光武帝刘秀以来,西域各国思念汉朝的威望高德,全都乐意归降,多次派出使节,把王子送到汉朝充当人质,请求设置都护。圣明的皇帝纵览古今,因时机还没有成熟,推辞而没有承诺。从前,虽然有大禹的善待西戎部落,周公的退回白野鸡,汉文帝的不接受千里马,而刘秀的做法,却包含了上述所有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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