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郭生·译文

原著/〔清〕蒲松龄　译文/璞如子　2022年11月09日　子夜星网站

 

　　郭生，是淄川东山人，自少年起就嗜好读书。但山村中没人辅导，二十多岁了，字的笔画多有错讹。

　　之前，家中闹过狐害，衣物、食物及器用之物，则多有丢失，甚为之苦恼。一次夜间读书，书卷放置于案头，遭狐涂鸦；严重的，涂得狼藉不堪，行间字迹都看不清了。因而只能选择稍微洁净的内容，重新辑录下来阅读，仅得六七十首。心中恼怒而又无可奈何。

　　郭生又积攒下二十余篇功课，留待请教名流人士指正。早晨起来，见那些纸稿被翻开，摊于桌案之上，文字被浓浓的墨迹涂抹殆尽。真是恨透了。

　　赶上一位姓王的书生，有事来到山里。因他平常与郭生关系要好，便去登门拜访。见到被涂污的书本，问是怎么回事。郭生合盘道出自己的苦恼，并拿出残留的功课手稿给王生看。王生反复玩味起来，觉得在涂抹中留下的部分，好像还真有可取之处。再审视那些被涂抹过的卷子，又都类似于冗杂可删的。于是惊讶地说道：“此狐好似有意为之。不但不该怪罪，还应当以它为师哩！”过了数月，郭生回头审视旧作，顿时觉得所作的涂改是正确的。于是把旧作改写了两篇，放在桌案上，以观察其变化。当天亮时，发现又被涂改了。由此持续一年多以后，自己的文章不再被涂改了，但见文字之侧被浓墨滴洒成一串串的大黑点儿，淋漓满纸。郭生觉得奇怪，拿去跟王生说知。王生阅览后说道：“此狐真是你的老师呀，如此佳作可以去应试了。”这一年，郭生果然考中了秀才。郭生因此感德于狐，不断放置酒食，为狐准备吃喝。每次购买范文名稿，并不自己选择，而是取决于狐的决定。因此，两次岁考，均名列前茅，入闱后中了副榜贡生。

　　当时叶、缪诸公的文稿，风雅艳丽，家家弦歌咏诵。郭生有其手抄本，爱惜至极；忽然被倾倒了约有一碗的浓墨汁在上面，污洇得几乎一字不留。郭生又拟题构思写作，自我感觉很满意，结果全都被不客气地涂抹了。于是，郭生渐渐不信服于狐了。而没多久，那位叶公因为文章犯禁被收押入狱，郭生又稍稍服气此狐有先见之明。

　　然而，此后自己每次苦心冥想所撰写的文稿，都被涂污了。自以为屡次名列前茅的郭生，心气颇盛，因而越加怀疑该狐是在妄加涂改。于是，把曾被该狐点缀过很多墨点的文稿抄录下来作以试探，结果又都遭到涂抹。便笑道：“真是妄加涂改！既然以前被肯定了，今天怎么就被否定了呢？”于是不再为狐备置酒饭，把读本放到编制的书箱里锁了起来。但见封锁完好，打开书箱看时，则书卷封面被涂画了四道比指头还粗的黑线；第一章画了五道，第二章也画了五道，后面便不再画了。自此以后，再无该狐的动静。后来，郭生在岁考时，因为试卷的文理有瑕疵被判为四等一次，因为文理荒缪被判为五等有两次。这才明白，先兆已经寓意于该狐所画的黑道道里了。

　　异史氏评道：满盈必招亏损，谦虚才能受益，这是天道之理。名声小有所立，便自以为是，固执于叶、缪诸公的文风习气，拘泥而不变，其势头不到一败涂地的地步是不肯罢休的。自满的害处，正如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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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斋志异》郭生（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