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商三官·译文

原著/〔清〕蒲松龄　译文/璞如子　2021年12月30日　子夜星网站

 

　　过去诸葛城内，有个叫商士禹的，是个读书人。因酒醉后耍笑，冒犯了本城一个富豪，被富豪唆使家奴乱捶了一顿，抬回家中就死了。

　　商士禹有两个儿子，长子叫商臣，次子叫商礼。另有一个女儿，叫商三官。三官才十六岁，已经约定了出阁日期，现在因父亲的事，便搁下了。她的两个哥哥去官衙诉讼，终年没有结果。三官的女婿家派人来参见母亲，请求权且把婚事先办了。母亲正想答应，三官进来道：“哪有父亲尸骨未寒，就举行吉庆典礼的？莫非唯独他家没有父母么？”女婿家闻听此言，惭愧地不再提起婚事了。没多久，两个哥哥的诉讼没有得到公正判决，怀着冤屈而归。全家人感到悲愤。兄弟二人打算留下父亲的尸体，作为再起诉的实证。三官说：“人被杀了，官家却不受理，便可知这个世道怎么样了。老天会特意为你们兄弟俩生出个阎王老子和包公老爷来吗？让父亲尸骨暴露在外，于心何忍呢？”两个哥哥信服了妹妹的话，只得将父亲下葬了。”丧事完毕，三官便于夜间走了，不知所往。母亲感到惭愧，唯恐女婿家知道，便不敢跟任何外人说起，只是叮嘱两个儿子暗中查访。将近半年，三官仍然杳无踪影。

　　正赶上富豪的诞辰日，招请戏子来家演戏。戏子孙淳，携带两个弟子前来演出。一个弟子叫王成，姿容普通，但嗓音和唱词清澈响亮，大家都给予赞赏。另一个叫李玉，相貌秀丽，好像是个漂亮的女子一般。客人们嚷着叫李玉唱歌，李玉推辞说不熟练；当强要让他唱时，便唱起了夹杂着小儿女们平时哼唱的乡谣小调，引来满座为之拍掌。孙淳大感羞惭，禀告主人说：“这弟子跟我学艺不久，只能劝酒。请不要怪罪！”随即命李玉劝酒。李玉往来伺候，很会看主人的意向行事。富豪很是喜欢他。待酒宴吃到很晚，人都散去了，富豪便留下李玉同寝。李玉替富豪铺床脱鞋，殷勤备至。富豪乘着醉意用言语挑逗，他只是微微一笑。富豪更加为之所迷惑，把仆人尽都遣散，只留下李玉。李玉待仆人们走了，便关好门，上了栓。

　　众仆人都到别的屋子里去饮酒。过一段时间，听到厅房里有格格的声响。一个仆人过去探看，见室内黑暗，寂静无声。刚要反身回走，忽又传来很大的声响，像似悬挂着的重物断了绳索，掉了下来。便急忙招呼其他仆人，撞开门进入室内，则见主人已是身首两断。李玉也自缢身亡了，因为绳子断了而坠落地上；屋梁上和李玉的脖颈间，断绳两在。众人大为惊骇，传告家属得知。大家聚集到一块，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众人把李玉的尸体搬到厅堂里，觉得其鞋袜内有些虚空，脱下鞋一看，则见到内部一双素鞋小脚，却是个女子啊！大家越加惊骇。招呼孙淳前来盘问，孙淳更是骇恐至极，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说道：“李玉一个月前投入门下作弟子，是她自愿跟从过来给主人祝寿的，实在不知是什么来头。”众人见李玉身穿丧服，怀疑是商家的刺客。便命两个家人暂且巡逻看守尸体。女子面貌如生，抚摸肢体尚温，这二人暗自商量着要奸淫她。其中一人抱起尸体侧转过来，正要解开她的衣带，忽然脑袋好像被什么物件砸了一下，口血暴喷，顷刻间丧了性命。另一人大惊，奔告给众人。众人对李玉敬若神明一般，并报告给了郡府。

　　郡官拘审了商臣、商礼，兄弟二人一并答道：“不知实情。但知妹妹出走，已经半年了。”郡官派人去查验所死女子，果然是商三官。郡官觉得三官是个奇女子，便判令兄弟二人领回下葬，并责令富豪家不得为仇。

　　异史氏评道：家中有个像豫让那样的女英雄却不知，则兄长作为大丈夫够不够格就可知了。然而说到三官之为人，即使萧萧易水也将因为惭愧而不流，何况那些随波逐流的碌碌无为之辈呢？愿天下闺阁中人，买丝线多绣绣这个女子，其功德应当不减于供奉关云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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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斋志异》商三官（原文）